第76章 以身飼蛇
謝簡看着笑吟吟的僧人,心中念頭急速轉動。
面色如常,口中應道:“好,既然如此,我便陪大師再等幾日。”
僧人單手豎胸:“善哉,善哉。”
謝簡見他不動,不由道:“大師,你難道要在這裏站上幾日?”
僧人笑道:“又何嘗不可?我佛於苦行林中苦修六載,不言不動,只食春露秋霜,終悟道成佛,”
“小僧雖不及我佛大智慧大毅力,亦有效法之心。”
謝簡笑道:“大師,我雖然不是佛門中人,卻也聽說過佛祖苦行六年,”
“最終卻難忍苦行之苦,走入凈河之中,洗凈一身污垢,方才成佛。”
謝簡若有所指道:“大師如此效法,怕不是最終要半途而廢,功虧一簣啊。”
僧人目光微亮:“想不到小施主竟有如此慧根佛緣,對我佛聖跡如此熟稔。”
謝簡心中微微一怔。
旋即明白過來。
這裏可不是後世信息爆炸的時代。
甚至於在這個時代,佛教雖已流傳中原,但還算是“小眾”之學。
玄學、道教才是這時代主流。
真正發展的高峰期還得再等百年後的南北朝時期。
佛祖苦行這種“小眾故事”,不是佛法精深或是專門去研究的,是不太可能知道的。
僧人顯然是誤會了什麼,看向謝簡的目光多了幾分好奇。
謝簡也不可能跟他解釋什麼,誤會就誤會吧。
不過,僧人似乎是打定了主意,就這麼一直在這龍神廟外守着。
走到一旁樹下,就地坐了下來。
謝簡見狀,乾脆也在他對面一株樹下坐了下來。
兩人相對而坐。
僧人看了他一眼,笑了笑,也沒說什麼,便低闔雙目,做入定之狀。
謝簡將百辟橫在膝前,也開始調運周天。
儘管知道不可能在短短几天內打開第六竅,打通天地之橋,晉入龍虎。
他卻仍要抓住每一刻時間。
哪怕一點一滴,一分一寸,也是進步。
修行,本就是這般長年累月,積少成多。
坐上區區幾日,別說是難陀這樣的還丹大能。
就是對謝簡這樣才修行不足一年的人來說,也不過是轉眼即過。
龍神廟就在二人眼皮子底下,無論有什麼人進出、發生了什麼,都瞞不過他們。
幾日以來,每天都有附近供奉龍神廟的村鎮百姓,挑着一些供品之物,往來進出。
卻始終沒有人在廟中逗留過片刻,都是放下東西就走。
小丫頭也一直安安靜靜地待在廟中。
吃喝都是百姓送來的供品。
但沒有人敢和她說話。
除了百姓外,廟裏也不見其他人。
那個所謂的龍神侍者,更沒有出現。
似乎也沒有人奇怪。
沒人擔心小丫頭會自己跑了。
直到所謂的龍神節前一天,謝簡才發現,在那些送來供品的百姓之中,夾雜着不少身懷武功,甚至修為十分不凡的人。
他們放下供口,離開龍神廟后,並沒有走遠。
都是就近找了隱蔽的地方留了下來。
除此之外,周圍都漸漸出現了不少人。
全是身懷武功之輩。
像是江湖武林中人,絕非普通百姓。
反倒是附近村鎮,如此重視這龍神節,卻在龍神節當日,沒有了一個普通百姓出現。
要知道龍神廟可是方圓幾百里內的村鎮一起供奉的。
這些村鎮沒有上百個也有幾十個,人口不少,而且十分分散。
所謂王權不下鄉,這就是一個原因。
就算是官府,也極難管理。
想要阻止這些鬼迷心竅的百姓,讓他們在這麼重要的“節日”棄“神”不顧,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謝簡看了一眼僧人,什麼都沒看出來。
幾天以來,他連眼皮都沒動過一下。
似乎根本不意外,也不在意。
那些裝成來參加龍神節的普通百姓的人,見到謝簡和僧人,也沒有什麼意外。
似乎將他們當成了“同類”。
謝簡此時也不再沉默,開口道:
“大師,你倒是捨得,如此絕世寶劍,便隨意贈給一個幾歲的黃毛小丫頭。”
這幾天,他看到小丫頭坐在大蛇泥塑前,雙手時常抱在懷中,卻不見所抱之物。
因為那把短劍,竟是可以大小變化如意的。
即使是他有袖裏青蛇的養劍法,可以將百辟養到大小如意,但要達到這一步,可能比他成就還丹還要難。
而小丫頭得到的那把劍,似乎天生就有這樣的神異。
連在她這麼一個普通的小女孩手中,也能變化隨心。
僅憑這一點,這把劍就是萬金不易的珍寶。
他現在也猜出小丫頭打的什麼主意了。
這丫頭,十有八九是要以身飼蛇。
先前之所以找他借劍,就是打着這個主意。
想要趁着被蛇吞吃之時,用劍刺殺那大蛇。
不得不說,一個不過六歲左右的小丫頭,能想到這個“辦法”,已經很難得。
而能有這份捨身飼蛇的心……
謝簡不得不承認那僧人先前所說,這是個有大智慧、大慈悲胸懷的小丫頭。
至於之前他數次追問,她都沒有相告的原因……也很好理解。
因為她知道“龍神”難犯,不想連累他罷了。
這是抱着必死的決心來的。
只是……這丫頭未免太傻,太天真了。
即使這個僧人當真是一番好意,沒有任何私心,她一個小小丫頭,哪怕手裏有絕世寶劍,就真能殺了一條蛇妖嗎?
僧人眼皮微動,緩緩睜開:
“絕世寶劍,也不過是身外之物,若能成全一番機緣,成就一番大功德,又有何不能舍?”
“我佛割肉飼鷹、捨身喂虎,成就菩薩道,普照世人,”
“小施主以身飼蛇,雖修行尚淺,卻是慧根深重,與我佛有緣,他日定有大造化。”
“大造化?”
謝簡笑道:“和尚,我們打個賭如何?”
僧人奇道:“哦?如何賭?”
謝簡冷笑道:“我賭她舍不了身,飼不成蛇。”
僧人搖頭笑道:“小施主慈悲之心甚堅,我卻不信。”
“難陀大師是要賭一賭了?”
僧人聽到謝簡叫破他身份,也沒有意外,微笑道:“左右無事,便陪施主賭樂一番倒也無妨。”
“好。”
謝簡點點頭,沒再說話。
兩人誰也沒說賭注。
因為沒有必要。
這本就只是一次心理交鋒和試探。
至於誰勝誰負,不重要。
也不可能會因此改變什麼。
最終還是得看誰拳頭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