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那天我和傅瞻還有一個部門的副總一起陪客戶吃飯,酒桌上,客戶要求我和副總秘書喝酒,我以前多數時候拒絕,但這次的客戶是我最大的客戶,可能直接影響我升遷,而且我不忍心看着他們只讓秘書一個人喝,仗着酒量還算不錯,我陪着喝了幾杯,傅瞻坐在我的斜對面,該舉杯時舉杯,但沒有人敢要求他敬酒,他看我敬酒時,抬眼看着我,我不知道那雙永遠也看不懂的眼睛背後在想什麼,只是很快讓醉意吞沒了我的理智。
我感到胃裏火燒一樣難受,這是以前少有的感受,以前飲酒,多數時候是主動的、甚至是愉快的,這次卻格外難受,好在我的酒量不錯,這時候酒局已經接近尾聲,客戶的簽約意向已經明確,我找了個空子,跑到洗手間,趴在馬桶上嘔吐,好像要把五臟六腑都嘔出來,水聲嘩啦啦的,我這時候才漸漸感受到自己的醉意,我想給自己叫輛車,但是看不清手機屏幕上的字,只好打開微信,熊諾的頭像就在第一個,我打過去,熊諾沒有接,但是很快打字:“在開會,什麼事?”
我不想打擾她,洗了把臉,關掉手機,打算出門攔車,有些踉蹌地走出洗手間,身體沒有力氣,只好扶着牆,腳下的高跟鞋一個不穩,我就要跌倒,這時身後突然有人扶起我的一隻胳膊,我回頭,傅瞻將我拉起來,讓我的一隻手搭在他的肩上,我忍不住問:“為什麼幫我?”
他沒有理我,自顧自說:“我叫了代駕,一會兒先把你送回去。”
等我站好了,他說:“可以自己走嗎?”
我點點頭,仍然扶着牆往外走,走到餐廳外的台階上時,代駕已經把傅瞻的車子開了過來,傅瞻拉開一邊的車門,看着我上去,自己坐進來,關上了車門。
“你家在哪裏?”
我報出了家門,車子在馬路上行駛,我的胃又在翻滾着,可是已經沒有東西可以吐了,我感到困意一陣陣襲來,想要找一個舒服的姿勢,最後只能頭歪向一邊,這時傅瞻伸手讓我的頭枕在他的肩上,我還沒有完全失去意識,習慣性地說:“謝謝。”
他大概是笑了。
我醒的時候,是被凍醒的,身上已經蓋上了一條毯子,還是有點冷,我這時也清醒了一些,掀開毯子,說:“那我回去了。”
“贏就那麼重要嗎?”他冷不丁開口。
“重要,”我篤定地說:“或許你從未感受到,因為你看起來什麼都唾手可得。”
他沒再接話,我拉開車門,走下去。
於琛的電話打過來,我走到天台去接,“嗨,”
“嗨,有空嗎?下班一起吃飯?”
“好啊,不過這次我請。”
“行,你想吃什麼?”
“吃火鍋吧,你想嗎?”
“可以,就這麼約好了,下班我去接你。”
“嗯,拜。”
“拜。”
我實在想像不出將西餐吃得斯文優雅的於琛如何坐在煙霧繚繞的火鍋周圍大快朵頤,心中有一種毀神般的快感,何況這個神甘心與樂意,我感到一種溫暖,並且維持了一下午的好心情。
下班后他果然如約來接我,開車送我到火鍋店,我點了菜,看着火鍋里的湯底沸騰,竄出有些刺激的辣味,往鍋里下肉:“你能吃辣嗎?”
“當然可以,你不知道我在美國那幾年,多想吃川菜,可是要不然找不到,要不然太貴,還是……”
“怎麼了?”我笑問他。
“沒什麼,那時候我和傅瞻還有一個美國人是很好的朋友,傅瞻家裏很有錢,他為了讓我吃上正宗的川菜,特意從中國請了個廚子過去,給我們煮了一星期中國菜,又送回來。”
他說著說著,挑眉笑了笑。
我本應該沉浸在他們的兄弟情誼中表示感動,可是我一向冷漠擅長找茬,“看你的修養,不像是沒錢破費一頓正宗中餐的。”
他坦然,“我家裏管得很嚴,害怕我變成只知道吃喝玩樂的那種留學生,所以對我的金錢控制得很嚴格。”
我點點頭,“原來是在這樣,不過還好,你應該遠遠強於他們的預期。”我從鍋里挑煮熟了的肉,並且招呼他,“別客氣。”
他笑笑,拿起筷子夾肉。
我們吃起飯來很是專註,並沒有聊太多,到了後來,兩個人都有點飽了,停下來休息,我說:“為什麼你要請我吃飯呢?”
“因為我喜歡爽快的人,你長了一副不好惹的臉,但是我知道,你很需要愛。”
我笑笑,一手支頤,“對,那你有多得用不完的愛嗎?”
他笑了笑,“我有。”
“喜歡做慈善家?”
“不是。你像個直線,我喜歡直線。”
“因為不受你控制?”
“對,而且有原則、有堅持。”
“你就不怕這條直線永遠不會轉彎,固執地走自己的路?”
“到那時候再說。”
我笑笑,“好,到時候再說。”我對這個答案並不滿意,延遲的回答就是躲避問題,可是我沒有說出來,他不是我,不可能懂我所有的心儀的回答。
我們吃完了飯,沿着江邊散步,他雙手插兜,跟在我身邊,江風吹動我的頭髮,我轉頭問他,“我告訴過你我的傷疤,你有傷疤嗎?”
他注視着我,似乎在想應不應該告訴我,“我也有傷疤,但是,我覺得還不到時候。”
我說:“沒關係。”
我們沿着江邊散步,半個小時后他將我送回家,我問他:“想上去坐一下嗎?”
他看着我,笑了:“你是不是沒有認真?”
我挑眉承認,“我在感情上從不認真。”
“為什麼?”
“我覺得所有事情看得太清楚都會變得無趣。”
“不,”他冷哼,“因為你害怕受傷。”
“對,但是快樂也很重要,為什麼我們不抓住快樂、而要追究快樂背後的那些東西呢?什麼未來啦、責任啦……”我爆了句粗口,“太傻了。”
“因為你沒有在意的人,所以你不在乎責任和未來,可是,我在你面前,而你不在乎我,”他冷笑:“挺可笑的。”
“你也可以不在意我。”
“可是我要做你的慈善家。”他很快換了種輕鬆戲謔的語氣。
“不要對我太好,我是直線,刀刃也是直線,”我拉開車門,“再見,天使。”
他笑了,對我擺了下手。
我下車往家門走去,或許我該對他敞開心扉,或許……算了,我想,如果人只為了利益而生,會簡單很多,為了感情,還是人的感情,太難了,我以前沒有得到過的東西,我也不認為自己以後會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