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大賢良師隕落
正如劉備所料，撤下盧植后，朝廷迅速拜并州刺史董卓為東中郎將，接管冀州戰區。董卓字仲穎，隴西臨洮人，自幼長於涼州，為人豪爽重義，結交了諸多羌人首領。董卓自桓帝時期便在邊疆作戰，武藝高強，力大無雙，尤擅騎射，可以在馬上配兩幅箭囊，飛馳之際左右開弓。因接連擊破鮮卑、匈奴和羌人的叛亂而不斷升遷，每次得到的封賞都分發給下屬官吏和士兵，在軍中威望甚高。
不過出乎劉備意料的是，董卓接管軍隊後放棄圍攻廣宗，轉而帶領主力部隊北上攻打張寶據守的下陽曲縣。劉備等人趕到廣宗撲了個空之後不得不繼續向北奔赴下陽曲縣。見到劉備帶着義軍來投，董卓以他一貫的豪爽表示了歡迎，他膀大腰圓的武人形象也贏得了關羽、張飛二人的好感。可是董卓對待張寶軍的態度是圍而不攻，這讓急於一展拳腳的劉備大傷腦筋。憋了幾日後，劉備終於忍不住去中營拜訪董卓，質疑道：“盧中郎原本在廣宗已督造了攻城器械，董公棄之不用，反來圍下陽曲縣，且圍而不攻。備粗陋之人，不明董公良策，望指點一二。”董卓聽了也不生氣，慢悠悠地說道：“玄德急於破賊，我是理解的。但是卓自先帝時便躡足於行伍之間，歷經大小戰役不下百次，深知用兵不可操之過急的道理。廣宗不僅集結了黃巾軍精銳，而且賊首張角善於用兵，野戰可能還有些勝算，攻城實在是難度很高。我轉戰此地，正是想切斷黃巾賊之間的聯繫，讓廣宗成為孤城。如果張角繼續踞城不出，那麼等其他幾路朝廷軍得勝后一齊圍向廣宗，勝算大增；若是張角派兵來救援下陽曲縣，我軍正好發揮野戰優勢一舉殲滅。”劉備心裏並不認同董卓的一番分析，可又挑不出什麼毛病，故不知該如何回話，卻也不願就此離開，一時之間就僵在了原地。董卓觀劉備一副進退維谷的神色，皺眉思索了一下，又說：“既然玄德一心為朝廷分憂，我也應該全力支持。近來常山真定有反賊張燕起兵響應黃巾賊作亂，號稱‘黑山軍’。不如我從五軍校尉中劃一部分到你的麾下，與你所帶的義勇軍合併，共同前去討伐黑山軍，也算是為撲滅黃巾賊解除後顧之憂。”
劉備沒想到董卓居然願意把朝廷精銳分給自己一部分，欣喜過望，心想黑山軍雖不屬於黃巾軍，但與其在這裏圍城倒不如出去廝殺一番，得勝了也是一番功績，於是千恩萬謝后離開了。劉備走後，董卓的親信胡軫問道：“劉備這廝明明一介白身，說話卻這般無禮。將軍不怪罪他也就罷了，怎麼還分派人馬給他？”董卓大笑了幾聲后，回答說：“文才，你只知行軍打仗，卻不知這在朝為官心思最為重要。討伐黃巾賊看似是建功立業的機會，其實不是什麼好差使。朝廷派我來，無非是看重我手裏的西涼鐵騎，等仗打贏了，把我召入京城，加個官進個爵，然後兵權一收，再派其他人去接管并州，等於是讓我提前養老了，這就是‘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所以我一路盡量減少與黃巾軍正面作戰，以免損失本部人馬，也不急着去爭什麼戰功，等戰爭結束安穩地回到并州，繼續壯大我自己的勢力。五軍校尉本來就是朝廷直屬部隊，最後落不到我手中，給誰去帶都一樣。這劉備和他兩個兄弟都是豪傑，本來我有心收為己用，可惜我看他居低不餒，必不會久居人下，不如早點打發了省得在身邊擾人心安。”
劉備得了董卓給予的部隊，與自己本部人馬一起湊齊了五千人，浩浩蕩蕩向真定殺去。黑山軍首領張燕本名褚燕，剽悍有力，身手敏捷，人稱“飛燕”。他藉著黃巾軍起義之勢，在縣內聚起萬人部眾，與各地叛匪互相聯絡，聲勢日盛。黑山軍本是流寇出身，慣打野戰，見有朝廷軍馬來攻，也不守城，直接出兵至馬耳山附近迎敵。兩軍擺開陣勢，在山下展開對攻。劉備熟讀兵書指揮若定，加上關羽、張飛二人各領一路，前者手舞青龍偃月刀、後者挺起丈八蛇矛，衝鋒在前勇猛無匹，很快就壓制住了兵力幾乎是本方兩倍的黑山軍。正當劉備抽出腰間的雌雄雙股劍也準備加入廝殺徹底解決戰鬥之時，後方突然喊殺聲四起。原來是張燕找了一小隊身手矯健的人走山道繞到劉備軍後方，發動了奇襲。後方士兵猝不及防，陣腳大亂，張燕徒步殺入陣中，騰躍而起砍翻了一名騎兵后飛身奪下了馬匹，兩腿猛夾，縱馬舞刀沖開一條血路，從後方直取劉備軍腹地。劉備見狀大驚，自知低估了對手，想不到從佈陣的地理位置到作戰過程都落入了敵人的算計。
皇甫嵩留下曹操在潁川清掃逃竄在各處的卜巳余部，自己挾大勝之餘威兵臨廣宗城下，再次把張角逼在了城內。恰遇劉備帶兵來投，又聽說他是盧植的學生后，皇甫嵩唏噓道：“子干兄士之楷模，國之楨榦。今不幸受誣，人神共憤。待到平定了黃巾賊后，我定向陛下陳情，還子干兄清白。”劉備聽了連忙拜謝，並留在賬下聽用。
有了關羽、張飛這樣的猛將助陣，朝廷軍的攻城強度與日俱增，張角白天要檢查城防、對教眾進行精神鼓舞，晚上要制定守城策略、計算物資消耗，每天睡不到兩個時辰。在近一個月的身體與精神雙重高負荷之下，張角終於積勞成疾，卧床不起。張角一病，廣宗城內群龍無首，好在張角之前佈置的守城方針及物資調度很有規律，各部眾按部就班進行，一時也沒什麼大差錯。病了幾日後，一天早晨張角突然起身下床，手持九節杖讓親信攙扶着他去城樓巡視，走了一圈后還對守城的教徒說了句：“注意把旗杆穩固一下，別讓‘天公將軍’的大旗倒了。”城內的教徒們很是振奮，以為張角不日便會康復。哪知剛一踏回房內，張角就突然噴出大口血塊，手中的九節杖滑落在地。身邊隨從大驚，忙把他扶到床上，剛躺下就陷入了昏迷。
是夜，守在張角床邊的近侍聽到他嘴裏在呢喃着什麼，以為大賢良師又醒了在囑咐後事，忙湊近了去聽，仔細辨認后才聽清是“人所惡，天亦惡之也；人所愛，天亦重愛之也。”這兩句太平道教義《太平經》裏的話。近侍不知張角何意，輕聲詢問道：“天公將軍有何吩咐？”問了幾遍都沒得到回應，呢喃聲也聽不見了，再一探，張角已經沒了呼吸，撒手人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