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董卓進京
卻說董卓正向著平樂觀方向進軍，突然望見洛陽上空濃煙滾滾，料想宮中出了大變故，忙星夜向皇宮趕去。八月二十八日凌晨，董卓趕到了南宮外的顯陽苑，打聽到皇帝和太后被張讓等人劫持逃向北邙山，立刻又趕了過去。
出走的張讓等人一路逃到了北邙山下的小平津，面對橫在眼前的黃河已是陷入絕境。一直在他們身後堅持追趕的尚書盧植和河南中部掾閔貢逐漸迫近，閔貢持劍在手走在最前，大聲呵斥道：“逆賊，速來領死！”邊喊邊砍殺了幾個衝上來企圖抵抗的宦官。張讓領着剩下的人朝劉辯跪拜，邊叩頭邊悲痛地哭着向他訣別道：“臣等死後，天下將要大亂，陛下一定要保重。”說完，數十人一起投黃河自盡。
盧植和閔貢拜見了驚魂未定的劉辯等一行人，因他們都是步行追來，沒有馬匹給天子騎乘，於是命人速速跑回宮去通知百官前來接駕。盧植在一邊儘力安撫劉辯與何太后的情緒，閔貢則讓人伺候他們休息，自己照顧尚不滿十歲的劉協。此時的劉協已改封陳留王，他少年老成，並沒有表現出過度的害怕。
長時間的擔驚受怕與奔波讓一向養尊處優的皇室成員形神透支，匆忙趕來救駕的隊伍根本就來不及準備任何補給與物資，只能讓人簡易地處理着這些貴人們因趕路而磨破的腳底和身上被樹枝等擦破的傷痕，不過饑渴的苦楚卻如同大海的苦水翻騰作浪無從解決，一雙雙平日裏目空一切的明眸如今只能散發出空洞的眼神，凝視着慘淡的天空。
打破這一片悲哀寂寞的是一隊飛馳而來的軍馬掀起的塵囂，震耳欲聾的馬蹄聲甚至把天子劉辯嚇得大哭。為首一將正是董卓，他雖然身軀已顯肥碩卻依舊身手矯健，翻身下馬先拜見了太后與正伏在她懷中涕泣的天子。然後董卓又向天子身邊的盧植致意，盧植本不喜何進引外官入京的做法，對董卓只是點頭回禮，讓其心生惱怒，卻又礙於盧植的名望不便發作。董卓命人給太后和天子備馬，自己伸手想去抱閔貢懷中的劉協，卻被劉協拒絕，於是只好讓閔貢抱着陳留王一起上馬，而自己與他們並馬同行。經歷了半日的磨難，天子終於再次踏上了回宮的路。
接到天子等人後，董卓決定將他們先護送到離此地更近的長安暫時安頓。一路上，董卓詢問劉辯此次事變的經過，劉辯語無倫次陳述不清，倒是一旁的劉協把前因後果完整地講了一遍。董卓素聞劉協是董太皇太后所扶養，號“董侯”，他覺得董太皇太后與自己是同族，又見劉協聰慧有禮心生歡喜，生出了讓他當天子的念頭。
而洛陽城內的文武百官接連收到了盧植和董卓派人帶來的消息后，忙組織起了以太尉崔烈為首的迎駕隊伍，浩浩蕩蕩開往長安。崔烈對董卓這樣的外官素來輕視，見到天子后便以有機要商議為由，讓董卓迴避。董卓大怒，指着崔烈罵道：“我帶兵日夜兼程趕了三百多里，而你油光滿面地晃悠過來，一開口就讓我迴避，信不信我直接砍了你？”隨後董卓又對着其餘大臣們喝道：“你們都是國家的肱股之臣，卻沒能匡扶皇室，導致國家動蕩，天子流落，有什麼臉面直面我這樣的救駕功臣？”百官皆面露慚愧之色，又見董卓威武兇悍且重兵在握，更不敢再多言語。
八月二十八日下午，天子一行終於抵達了長安，稍作休整后立刻出發在當日趕回了洛陽。此時的長安勢力眾多，除了奉迎天子回朝的董卓外，有以袁隗、袁紹、袁術為代表的豪族袁氏，以鮑信、王匡為首的原大將軍幕僚派，太尉崔烈、司空劉弘這樣的三公重臣，以及盧植、曹操、王允等沒有明確表明立場的不結黨人士，另外在洛陽城外圍還有執金吾丁原的并州軍等其他蠢蠢欲動的外臣勢力。董卓這次受何進私招而來，僅帶了五千西涼軍，為了一舉威懾朝廷，他在二十八日晚間讓所有軍隊悄悄出城，二十九日白天偽裝成董卓的後續部隊從城門進來，然後到了二十九日晚間再故技重施，給人造成一種董卓的軍隊源源不斷的假象，讓洛陽城的諸方勢力震怖不已。
唬住了天子及百官之後，董卓迅即出手接管了無所歸屬的原大將軍何進和原車騎將軍何苗的部曲，迫於董卓營造的壓力，眾人對他這種不講理的擴張軍隊的方式敢怒而不敢言。鮑信和王匡不願意歸附董卓，意圖聯合袁紹攻殺董卓，對他說：“董卓擁兵自重，恐有異心，應該趁他初來京城，士卒疲乏，發動突襲必可以擒下，若是失去先發制人的機會，日後再要對付他就難了。”可袁紹自覺在洛陽根基尚淺，恐怕就算殺得了董卓也壓制不住他的西涼軍，沒有同意。董卓的不斷坐大讓朝廷心生畏懼，而董卓這邊也讓謀士李儒向朝廷放出信號，暗示要給予他三公的地位。八月三十日，暫代劉辯總攬朝政的何太后迫於無奈，只得罷免了三公之中資歷最淺的司空劉弘，然後派使者到顯陽苑拜董卓為司空。賈詡又向董卓獻計說：“明公現雖位極人臣，但若要收得人心，還需拉攏一些士族、名士來壯大名聲。”董卓深以為然，將目標瞄準了正處於隱居狀態的大文豪蔡邕。蔡邕接到了董卓的徵召后，託病不出。董卓大怒，以滅族為威脅命人再次徵辟，蔡邕不得已只好應命，被任命為代理祭酒。
這時駐軍於洛陽城外的丁原聽聞董卓被封為司空的消息后嫉恨不已，認為他不過是因為投機而佔了大便宜，十分不服氣。恰好鮑信和王匡正在找人一起對付董卓，他們自袁紹處碰壁后又想到了丁原，雙方一拍即合迅速結成同盟。丁原用騎都尉呂布為先鋒，帶兵直逼洛陽城門口，高呼討伐逆臣董卓。呂布，字奉先，并州五原郡九原縣人。他體魄雄健而容貌俊秀，精於騎射且驍勇尚武，是并州軍中的第一猛士。在丁原任并州刺史期間，呂布跟隨其東征西討立功無數，深受丁原器重。
董卓沒想到居然還有人敢正面挑釁他，憤怒之餘卻也生出了一分欣喜，覺得這是一個破敵立威的好機會。而原屬何進部曲的校尉張遼曾在丁原賬下任職，自認更熟悉敵情便主動請戰。張遼，字文遠，雁門馬邑人。他自幼習武，勇力過人，在邊塞戰亂中顛沛奔波了數年，后在并州被丁原召為從事。丁原依附何進后，張遼被派往京城接受何進指揮，在河北募得千餘人後一併被划入何進部曲。董卓並沒有把丁原的并州軍放在眼裏，也不太信任新近投誠的將領，於是他拒絕了張遼的請願，而是派出了自己的嫡系胡軫領兵出戰。張遼見狀還不死心，又勸諫了一句道：“司空大人有所不知，丁原雖是平庸之輩，但是其賬下的第一猛將呂布武力超凡，恐怕難有人是其敵手。”這下可惹惱了胡軫，他半諷刺半威脅地對着張遼說：“你口口聲聲說我們敵不過那呂布，然後你又要出戰，豈不是說我們西涼猛士還不如你個窩在京都的小小校尉？”張遼不敢得罪胡軫，停止了言語，董卓也不喜張遼的話，揮揮手讓他先出去了。
董卓見胡軫敗陣而歸，大發雷霆道：“文才，你也算身經百戰之將，怎麼今日敗得如此難看！”胡軫匍匐在地不敢抬頭，只是一味描述那呂布如何悍勇無匹。董卓這才想起先前張遼的提醒，不過驕傲的他怎麼肯拉下臉面再去讓張遼出戰，他吩咐身邊的人說：“既然丁原手下也有強將，那就傳李傕、郭汜前來，讓他們去對付呂布。”
董卓麾下的虎賁中郎將李肅與呂布是舊識，聽說胡軫被其擊敗后趕着來見董卓，正巧進來時聽到董卓的話，忙上前勸阻說：“司空大人稍安勿躁，我與呂布是同郡之人，知道他的武藝舉世無雙，李、郭二位將軍雖勇，恐怕也不是其對手。”“哦？”董卓聽了，愈加氣惱，若非看在李肅是他的舊部，早就發作了。他強壓下心頭的怒火，皺着眉頭問：“那依你之見，該如何對付呂布？”這個問題正中李肅下懷，他挺了挺腰桿，朗聲答道：“呂布與我有些交情，我知道他這個人重利輕義，若以厚禮加以籠絡，或可將其收服。”聽了李肅的話后，董卓的眉頭舒展開來，能不動刀兵而收服猛將何樂而不為，他笑着說：“我這就讓人備下黃金珠寶，就交與你去誘降呂布，若能辦成此事，自是大功一件。”李肅接下命令剛要告退，董卓忽然又叫住他說：“且慢，我再讓人帶你去馬廄把我的‘赤兔’牽去，也一併贈予呂布。”一旁的胡軫聽了后臉色大變，他知道這赤兔馬是匹大宛名駒，通體棗騮色且鼻以上部分微微突出形似兔頭，故此得名。此馬強壯有力，奔走如風，是董卓最喜愛的一匹坐騎，平日裏都不肯讓人多看一眼，現在居然願意拿出來送給敵方的武將，讓胡軫在震驚之餘難免生出妒忌之心。
傍晚，李肅打扮成商人的模樣靠近呂布的軍營，和站崗的士兵說自己是呂布在九原縣的同鄉，特地帶了寶馬前來獻給呂布。士兵見李肅牽着的馬高大雄壯，毛色如烈火一般，一看便知是寶駒，便不疑有他，忙將李肅領進營中並讓人速去通報呂布。呂布見故人來訪頗感親切，他本是愛馬之人見到赤兔馬更是激動難耐，上前用力按在馬背，卻見赤兔馬紋絲不動，不由讓呂布連聲大讚“好馬”。
呂布將李肅迎入帳中，寒暄間問起了他的近況，李肅拱了拱手面色恭敬地說：“小弟得蒙司空董大人賞識，在其麾下任虎賁中郎將。”呂布聞言愣了一下，隨即語氣明顯冷淡了下來，說：“執金吾大人正與董卓為敵，這個時候我們見面似乎有些不妥。”說完他就起身做了個請李肅離開的手勢。李肅假裝沒看懂呂布的手勢，不緊不慢地說：“實不相瞞，這赤兔馬正是司空大人指名要託付給奉先的，他說‘寶馬須得贈英雄’。”李肅一邊說，一邊又取出了身邊的包袱打開，“這些也是司空大人托我轉贈給奉先的。”呂布看着黃金和珠寶在燈火下熠熠生輝，暗暗驚嘆董卓好大的手筆，對李肅說：“承蒙司空大人錯愛，布怎可無功而祿。”呂布嘴上推託，語氣卻大有改觀，稱呼也變得不同了。李肅見狀，繼續遊說道：“司空大人縱橫半世，威震涼州，現進京匡扶朝政，百官莫不以其馬首是瞻。司空大人欣賞奉先你武藝絕倫，恐明珠暗投，希望你能改入其麾下大展宏圖，日後封賞必將更隆。”呂布聽了微微心動，卻還是不願答應投誠，說：“執金吾大人對我有知遇之恩，若轉投他人，豈非不義之舉？”李肅聞言正色道：“司空大人有救駕扶危之功，受天子信任、百官景仰；丁原此刻發兵，師出無名，是為反賊之舉，奉先難道要與其同流合污留青史罵名？”呂布聽了大驚，仔細思索了其中利害后，向李肅拜謝道：“我被那丁原欺瞞，險些自誤。布實非忘恩之人，只是大義當前，自當以忠君為重。司空大人厚贈，布也應還禮。”
當夜，呂布進到丁原帳中，假意與其商議軍事，趁其不備用懷中匕首將他刺殺。隨後呂布高聲曉諭全軍說：“丁原謀逆，我已將其殺死，你們可隨我入城投靠司空董大人，共同為天子效命。”將士們素來敬畏呂布的武勇，不敢逆其意，都表示願聽呂布調遣。原本與丁原結盟的鮑信與王匡二人見大勢已去，只得帶着自己的部隊出逃。
董卓聽到呂布帶着并州軍來投的消息后，大喜過望，親自出府迎接。董卓見到呂布身姿挺拔儀錶堂堂，更是喜愛，便直接提拔他為中郎將，封都亭侯，並提出要與其誓為父子，呂布受寵若驚，倒地便拜。自此，董卓掌控了洛陽的所有軍隊，在京都擁有了絕對的話語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