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黃河曹娘娘
黃河水拍在峭壁上,轉瞬炸起千萬朵水花,在日光照耀下變作彩光,不等落下,又是一個嶄新浪頭打到,因角度不同,成了金星火雨兒。
李靖舉目四望,只見得兩岸翠微起伏,猿鶴相依,更遠處是一片青草地,殷夫人所坐馬車駛來。
青草地。
殷素知停轎下馬,冷着臉問道:“吒兒去哪了?”
“逃走了。”李靖臉色也不好看,接着先前話語繼續問道:“你帶着貞英要去哪?”
“朝歌。”
“你瘋了?!”
殷素知瞥了眼李靖,呵呵冷笑道:“李家四個男丁將來都是扶保聖主,討滅成湯江山的人,命中注定的大英雄,我也不攔着你們。可我是帝乙親女啊!嫁的人,生的兒,卻要亡殷家天下,你們有誰想過我的感受?”
李靖面無表情道:“王朝興衰自有天數,這是沒法子的事。更何況大王寵幸妖妃,凌虐姜皇后,逼死首相商容。杜元銑、梅伯、趙啟,連帶着大太子殷郊、二太子殷洪,非死即傷。四大伯侯去其二,西伯侯如今還被囚禁。大王倒行逆施之舉數不勝數,成湯江山已有滅亡之象,世人皆可預見。你這個時候還要到朝歌去,想勸那昏君迷途知返嗎?”
“我一介女流之輩,沒這個本事。”殷素知搖了搖頭,一瞬間蒼老許多,“只求大王念在姐弟情分,與我一間宅院終老,若活到你輔佐聖主打進朝歌的時候,我便尋根繩子自戕,也算對得起殷家了。”
“無知蠢婦!”李靖氣得鬚髮皆張,臉面通紅,瞪着殷素知老半天,一跺腳,化作青煙消散。
殷素知眼神一黯,苦笑道:“忠臣不事二主,我早該想到的,李靖這等小人怎會替別人想。”
李貞英權當沒聽見這話,左右看看,叫道:“兩個小鬼,我知道你們跟着呢,出來趕車。”
說回哪吒,先前趁李靖分神,用“甲乙九九離地法”剝離一縷神魂代死,變化逃出黃金寶塔,過程驚險萬分,傷勢已然不輕。
他見李靖窮追不捨,惱怒萬分的同時,也知再被捉進黃金寶塔,取巧逃出只是空想,發了兇狠天性,跳進尋常鍊氣士聞之色變的九曲黃河。
方一入水,哪吒就感覺不對,本意借水遁離開,一進黃河頓感天旋地轉,身不由己被暗流捲入,轉瞬間換了天地,面朝下摔得七葷八素。
“小孩,你傷了白丐,還敢來黃河邊?”
哪吒爬起身來,到處看了看,發覺頭頂有顆明珠撐着黃河水。
“我跟你說話呢!”
“白丐,黃河邊?”哪吒心中一跳,四下里看去,只知道身處一片黃泥地,更遠處幽黑不見光亮。
沒看見說話的人在哪。
哪吒想了想,叉手一禮道:“我是乾元山金光洞太乙真人門下,曹娘娘將我帶到這裏所為何事?”
“太乙真人?沒聽說過。”
北邊黑暗裏傳出聲音,笑呵呵道:“你知道我是曹娘娘,就該對白丐視而不見,為什麼要去戲耍他們。還是說你故意的,挑釁我?”
哪吒苦笑一聲,將遇見隹道人前後事說出,再講前不久跟李靖在黃河邊大戰的來龍去脈,這話頭一打開就剎不住,本意解釋,說著說著就成傾訴。
等他反應過來,十分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
曹娘娘道:“即是應運下世,也算在兵解轉劫當中,太乙真人該當渡你上山,只授法寶兵訣,將你放在陳塘關七年,其實可笑。”
“師父為人不善言辭,待我卻是極好的。”哪吒故作不滿神情,心裏想的是將來可能會有的猴子。
太乙真人教他,跟菩提祖師教猴子,相似的地方不可謂不多,比如只教打死人的本事,不教做人的道理。
具體一些,只傳術,不傳道。
念及此處,哪吒心下有點發酸,暗想猴子還有個大品天仙訣,他除開一身法力,也就會個槍法。
曹娘娘又道:“小孩,別發獃了。”
哪吒如夢初醒,連忙告罪一聲,說道:“先前小子無知戲耍白丐,得罪娘娘,給娘娘賠禮了。”
曹娘娘“嗯”了一聲,“你要真過意不去,將來封神浩劫,無論你是商周哪一方,多立戰功,使得大劫早些過去,就好了。”
哪吒眸光一閃,“曹娘娘也犯殺戒?”
曹娘娘嗔怒道:“自龍漢初劫起我就坐鎮黃河,千萬年來,黃河再無第二個神靈,似我這般與合道無異。什麼殺戒能沾到我身上?只是你們這群鍊氣士,全死光了才好。”
“娘娘為何對鍊氣士有這麼大的成見啊?”哪吒心中困惑不解,忽的心念一動,裝作為難道:“娘娘交代,小子不敢不聽,只是小子修為低下,機緣巧合到這裏來,還是被人追殺。將來上了戰場,也就是個馬前卒子的命,怕是要讓娘娘失望了。”
曹娘娘哼道:“你有‘木長子’三字,跟我這裝什麼初出茅廬?”
說著,曹娘娘將袖袍一揮,看哪吒應聲翻倒在地不似作假,驚訝道:“稀奇!你竟沒學會木長子?”
“我還能騙娘娘不成?”哪吒回想適才那無可匹敵的沛然大力,索性坐在地上不起身,將右手攤開。
曹娘娘存身黑暗當中,看不清什麼臉色,但哪吒清晰的感受到了猶如實質的目光落在右手心裏。
緊接着就聽曹娘娘笑道:“原來如此,那隹道人看出來你是個繡花枕頭,傳你一些旁門術法傍身,可笑你肉眼凡胎,真人當面也未認出,白白錯過機緣。也罷,我來做個好人,幫你學會這木長子。”
哪吒大喜過望,忙道:“多謝娘娘,將來小子上了戰場,見一個殺一個,絕不手軟。”
“別忙着道謝。”曹娘娘說著話,從黑暗中走出。
哪吒抬頭看去,見着曹娘娘真容,立時呆住了,心中浮現旖旎念頭:“如果能娶曹娘娘為妻,便是現在死了也心甘!何惜變作靈珠子,成她身上一個點綴,能常伴在娘娘身邊,給個混元教主也不換。”
哪吒有些理解遠在朝歌的紂王舅舅了,暗想外甥像舅,真千古名言,半點都不差。
想着,哪吒眼帘微垂,不敢多看曹娘娘,卻難阻擋清香拂面,只感覺身上受傷的地方也不痛了,用光了的法力都回來,恍恍惚有立地飛仙之感。
曹娘娘蹲下身子,抓起哪吒一隻手,仔細看了“木長子”幾眼。
“娘娘,你說木長子是旁門左道,為什麼還這麼看重?”哪吒問出話來,紅了一張臉。
曹娘娘笑道:“旁門左道也有好壞,有的是錯路無疑,落入下乘。有的還在探索階段,誰也不知修到最後是個什麼光景,這類左道秘術,稱之為未完成的大道仙經也不為過。木長子是後者,妙用無窮,只是我不曾學得,你要問的話,我還真說不出個一二三來。”
哪吒愣了下,繼續問道:“那我要如何才能學得木長子?”
“木長子五行表裏,尚未脫得俗法,自然要從這五行里做文章。”曹娘娘站起身來,接著說道:“學木長子,最好是用《五行真始訣》打基礎,你那師父連這也未教給你,真真奇怪。罷了,不說這些。我有一門玄功,稱作《兩儀法》,亦可作為媒介學木長子,只是法不可輕傳,你要想學,尚得為我辦一件事才成。”
哪吒輕笑道:“凡人做買賣還講究個錢貨兩訖,娘娘說的在理,就不知道小子能為娘娘做些什麼?”
曹娘娘莞爾,道:“我不死不滅,全因這一條黃河。黃河再長終究也有個頭,千萬年下來,兩岸滄海桑田,我看得膩了。你化一尾鯉魚躍過龍門,使得黃河改道,為我增添一抹風景。如能做到,我不僅助你學得木長子,還跟你結為姐弟。”
“不行!”哪吒斷然拒絕道:“黃河改道,淹沒生靈何止億萬,兩儀法我不學了。”
曹娘娘微微一怔,冷哼道:“你都想得到的事,難道我就沒考慮?跟你好說不聽,那就別怪我了!”
“你要做什……”
哪吒一句話沒說完整,就看曹娘娘揮動袖袍,眼前倏地一黑一亮,再回過神時,已變成金色鯉魚,萬幸法力還在身上,不是凡魚可以比較。
經過一段時間適應,哪吒習慣了魚身,想起此處也算水域,按理該歸四海龍王管轄,還怕被水族認出,莫名生出些緊迫感,任擇一個方向游去。
過不多時哪吒就想魚躍龍門貌似是逆流而上,遂將尾巴一甩掉了個個,才感覺到阻力,彷彿背了一座高山,無止境的承受浪頭拍打。
忽然一聲鈴音在耳邊響起。
哪吒又感覺眼前光暗交替,跟着恢復了人身,到一個怪異所在。
有點像在隧道,區別在於沒有鋼筋水泥,隧道由蠕動着的肉塊堆積而成,肉塊縫隙間泛着烏黑色,蔓延到地面,成了流淌着的半粘稠污血,淡淡臭味瀰漫空中。
類似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發生,哪吒閉上眼睛,將神念放出。
覺察自身仍在黃河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