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新年(上)

第二十五章 新年(上)

新年納餘慶,嘉節號長春。——《孟昶·孟蜀桃符詩》

轉眼間來到了臘月二十九,第二日便是除夕了。晚餐間隙,孟大娘跟大家說道:“明日傍晚鎮子上會有儺戲,各位客人可以去熱鬧熱鬧,也去去這一年的惡氣。我們鄉下地方,可能沒有各位家鄉的大儺來得場面大,但也還算有趣。不過記得也別回來得太晚,小店后廚會為各位準備年夜飯的。”

“謝謝大娘!”楊時雨開心地回道。

店裏到此時也就楊時雨一行五人在住,其他住客紛紛都回老家過年去了。蓬萊島的除夕確實每年都很熱鬧,楊時雨和李秋陽這是第一次在島外過年,看什麼都覺得新鮮,心裏也不算太有落差;楊夏青只要能跟着李秋陽,就覺得什麼都好;凌一舟和白朮本就是孤兒,相比起來今年這年過得還算熱鬧的,更不覺得有什麼。飯後五人閑聊了一會各地年終大儺的一些區別,尤其凌一舟遊歷江湖已久,在很多地方過過新年,所以他今晚難得聊了很多。

宣州,城外某處。

“頭兒,人跟丟了。”蒙面黑衣人低頭拱手,向另一位黑衣人彙報。

“算了,他們也算是江湖中人,況且目前已有警覺,確實不好跟。明日除夕,年輕人好熱鬧,一定會去鎮子上看大儺。你帶上五人,戴着面具混在表演人群的隊伍中,注意着兩邊的行人。記得,其餘人無所謂,那位大庸後人定要得手。”黑衣人負手而立,黑夜之中辨不清面龐,也看不清表情。

“是,遵命。”蒙面黑衣人行禮后告退。

七星客棧中。

李秋陽睡前又去找了一趟楊時雨,念叨第二天要去鎮子上的事。“小雨,我還是不太放心,比如上次跟蹤我的人,萬一明天還在可怎麼辦?我還是那句,就咱們倆,保護不過來……我可不想你再出什麼事了。”

楊時雨想了想,道:“也不是沒有道理,可是大過年的不出去玩玩又實在憋屈。明日這樣,女子戴帷帽,男子易容,如何?然後之前我送你的那把匕首,你先借給阿夏用作防身唄?我這邊也再尋兩件趁手的短兵器給那師徒倆送去,萬一有個好歹,自己身上至少帶着點防身的武器。”

李秋陽點點頭道:“你至少上心了,也算好事。你記得,明天無論發生什麼,得先保護好你自己,知道嗎?”楊時雨故意打了個哈欠,將他推出門外說:“知道啦,李夫子,啰里啰嗦的我都困了。睡去吧。”

第二日一早,客棧里大伙兒都在洒掃除塵、設祭送神,楊時雨他們也上手去幫忙,孟大娘起初不讓,楊時雨就說這也是過除夕的體驗之一,想跟大夥一起幹活,孟大娘也就答應了。於是,李秋陽因為個子高,被安排到門口去插竹竿、豎幡子;凌一舟因為字寫得好,就在院子裏幫忙寫掛在門上的桃符;楊時雨和楊夏青在廚房,一起幫忙準備給灶神食用的灶糖和祭品;白朮則在院內和夥計們一起洒掃。

忙得差不多了,孟大娘將兩位姑娘拉到屋內,說大過年的要應景,所以要幫她們扮一個時興的“梅花妝”。楊夏青咯咯直笑,說從小不愛在臉上塗那麼厚的粉,不過花鈿還是可以玩一玩,楊時雨則從沒弄過這些,自然是覺得新奇有趣。

“大娘,也別太折騰了,我都沒帶那些金絲銀線的華貴衣服配這妝面。”楊夏青一邊描眉一邊說道。楊時雨上好了底妝,正跟着孟大娘挑選花鈿,聽了楊夏青這話也跟了一句說:“是啊,我們待會出門要帶帷帽呢,整這麼好看給誰看嘛?”孟大娘莞爾一笑,說:“女為悅己者容,外面那幾位公子會看到的。”楊時雨一拍腦門道:“呀!說起這個,突然想到有重要的事忘了!我先出去一會會,阿夏你先弄,我馬上回來。”

楊時雨跑出房門來,先是到院子裏找到了李秋陽,拉着他一起來到凌一舟房中,然後對凌一舟師徒說:“凌大哥,我倆昨晚商量了,為安全起見,你們出門還是易個容吧?大陽也交給你了,帥點丑點都沒事兒,主要是要弄得不像平時的自己就行啦。”楊時雨此時已經塗了底妝,但還沒上花鈿、翠眉、斜紅這些,情急之下忘了正在化妝這事兒了,就頂着個大白臉跑了出來。凌一舟和李秋陽也是第一次見這場面,凌一舟因向來喜怒不形於色所以沒做什麼,李秋陽是實在沒好意思笑就憋着,倒是沒心沒肺的白朮,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啊哈哈哈,時雨姐,你這臉也太好笑了,哈哈哈……”

凌一舟拉拉他的衣袖,示意他別笑這麼大聲,自己也忍不住嘴角微微上揚。楊時雨瞥見銅鏡里自己的一張大白臉也是嚇了一跳,但又清清嗓子繼續說:“哎呀,別……別管我了啦,你們也趕緊弄!我走了!”然後一溜煙跑開了。

等二位姑娘弄好了梅花妝,三位原本俊朗的小生也已經把自己折騰成了鄉野村夫、漁夫、獵人的樣子,在院子裏等着了。屋門打開的一刻,楊時雨和楊夏青已經換好了衣服,只是還沒戴上帷帽;雖然髮飾簡單,妝面也沒有宮裏貴婦那般華麗,但二人勝在本就年輕貌美,紅花鈿加上紅唇,映着白皙的面容和纖長的脖頸,如天鵝一般高貴、孔雀一般優雅,白朮和李秋陽都看呆了,還是凌一舟先發話說:“雨丫頭,夏青小姐,二位今天的妝容很美。皓齒明眸,粉白黛黑,淡妝濃抹總相宜。”

楊時雨嘴上沒說什麼,聽到凌一舟誇了自己,心裏還是十分滿意的。五人來到鎮子上的時候已經到傍晚時分了,大街兩旁來了很多大人帶着小孩來看儺戲。《禮記·月令》記載:“季冬之月,命有司大儺,旁磔,出土牛,以送寒氣。”蓬萊島還保留着歲暮驅儺的傳統,遴選十歲到十二歲的少年進行儺儀,儺儀與上巳舞雩相比,所選少年的年紀更大一些,而且大多數選的都是男孩,所以楊時雨只參加了舞雩沒參加儺儀,倒是李秋陽參加過儺儀。不過就像舞雩一樣,蓬萊島的儺儀也更為傳統,而千年更迭后的中原民間,儺儀早已更加世俗化,還加入了很多遊戲娛樂成份,包括跳儺、儺戲等,沒有宮裏的、蓬萊島上的祭祀典儀那麼莊重,相比起來平民百姓的參與度更高、也更為熱鬧。

“凌大哥凌大哥,你看那邊,方相氏和十二神獸,好像是樂人扮的?還有那邊戲台上,演的什麼,是叫儺戲嗎?”楊時雨一路問東問西,看得十分開心。

人群中有好多人為了提高參與感,也帶着儺面具走來走去,還跟着儺儀隊伍跳舞的節奏一起跳儺,節日氣氛十分熱烈。楊夏青路過小攤販處,也給五人都買了個儺面具玩,於是二位姑娘索性戴上面具、摘了帷帽,也加入到儺舞的列隊中跳了起來。

戲台旁,人群中。

一位穿着戲服、帶着儺面具的人輕聲說:“領隊,雖說咱們扮着面具,但你看着街上大多人都戴着面具,咱咋知道哪個是要找的人呢?”他口中的“領隊”回復道:“我剛剛在街面上看到有五個人像是他們幾個,其中有兩個姑娘帶着白色帷帽特別顯眼,但一轉頭又不見了。你們都把招子擦亮了、屁股夾緊了,別真把自己當做唱戲的跳儺的人了!”

冬日夜長,天色已經慢慢暗下來,街上卻還是燈火通明,熱情高漲。李秋陽小聲提醒楊時雨說該走了,再晚了路上可見度太低不好戒備。凌一舟雖然不知道之前發生過什麼,但他天生比較警醒,也覺得李秋陽說得對,就一起把興高采烈的兩位姑娘和白朮一併拉走了。

騎馬回程的路上,五人摘下了儺面具,姑娘也換回了帷帽,返程回七星客棧方向,才走了不到一半,李秋陽就覺得似乎不太對,拉了拉馬韁放緩速度,對楊時雨說:“小雨,不太對,好像有兩三個人跟着我們,前面也說不定還有埋伏,怎麼說?”楊時雨點點頭道:“方案二,你帶他們走,我斷後。”

這所謂的“方案二”,二人昨天夜裏爭執了許久——因為李秋陽怎麼著都不肯留下楊時雨一個人。楊時雨是曉之以理、動之以情,甚至拿出了自己高級御風者的身份,才勉強說服了他。臨了,楊時雨還強調了一句:“明日若生意外,你不可再像今日一般猶豫不決了,時機稍縱即逝,你一定要把握機會帶他們走。只有你們平安離開,我才好放手一搏。你放心,我一定能保護好自己的,就算打不過,我的御風術比他們的輕功可好多了,跑是不成問題的,放心吧。”

“凌一舟,什麼都別問,先跟我走。”李秋陽堅定地說,似乎不是在說服對方,而是在說服他自己的內心。

“可是……”凌一舟還有一點點遲疑。

李秋陽馬上打斷他:“別可是了,回去給你解釋。”於是李秋陽、凌一舟、楊夏青、白朮四人繞開前方的一片小樹林,看似繞了一條遠路,沿着升金湖的另一側回七星客棧,而楊時雨一人策馬揚鞭,頭也不回地扎進小樹林裏去。

進樹林后才走了不到一里路,就聽到嗖嗖兩箭從旁邊的草叢中襲來。說時遲那時快,楊時雨騰躍而起,一腳踩着馬背趕着馬兒往另一個方向跑開,凌空后另一腳一蹬一放,協助自己在空中轉了個身。下半身一套動作乾淨利落,手上功夫也沒閑着,只見楊時雨施展開一招“逆轉乾坤”,將射向自己的箭繞周身轉了一圈後向反方向飛了回去,草叢中埋伏的二人應聲倒地。

“這小姑娘好俊的功夫,”身後不遠處的蒙面黑衣人領隊心想,“這邊是消息中提及的那位御風者了吧?為了找到那位同行的大庸傳人,還是得會會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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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風者之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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