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端倪（下）
離開秋浦縣后，五人仍循長江逆流而上。隆冬時節，往來的貨船和商船都明顯減少，眾人便決定棄水路走陸路，還將白靈和閃電喚來帶在身邊。
這日，五人行至升金湖邊，白靈和閃電非常喜歡這裏的自然環境，而且湖邊也有些北邊飛越過來過冬的白頭鶴、白枕鶴、黑鸛等，白靈和閃電便與它們在湖邊玩耍起來。楊時雨看天色還早，與楊夏青簡單商量了一下，二人就在湖邊小木屋找漁民租了一艘船，泛舟湖上。
冬日午後，日光灑在清澈蔚藍的湖面上，白色光點隨風蕩漾着，如夏季銀河的點點星光。楊夏青拿出早上買的水果和乾糧，從懷中掏出一塊餐布擺了起來，一邊說著：“舟遙遙以輕颺，風飄飄而吹衣，此處意境審美。雖說我們現在在外頭，這一飲一食的儀式感可不能少，可惜我沒有帶酒……”李秋陽打斷她道：“大白天的喝什麼酒啦，喏，我這裏還有水。”說罷，解下腰間的水袋，塞到楊夏青的手中。
楊時雨看這二人的互動已經比在揚州時自然了許多，會心一笑，拿肩膀拱了拱楊夏青；楊夏青看了她一眼，隨即會意，拱了回去，小船上傳來兩位少女爽朗的笑聲。凌一舟雖然沒說話，只是坐在一旁看幾個年輕人間的互動，也覺得神清氣爽，似乎什麼門派血仇、江湖恩怨，在這遼闊的湖光山色間都可以暫且放一放。他很久沒有這種感覺了，以往沉默寡言一方面是性格內向使然，一方面是心事重重、始終沒有釋懷過，但在遇到了楊時雨之後，被她純真爽直的性格所影響，也變得開朗愛笑了很多。
師父的變化，白朮最是看在眼裏；他生怕打擾師父的“約會”，主動到船尾跟船夫攀談起來，留那四人在船艙里聊天吃果子。
“凌大哥，我們留在這邊過年好不好？農曆年後再繼續啟程？我看這邊風景秀美，剛好白靈和閃電也喜歡。”楊時雨望向凌一舟，略帶懇請地問道。凌一舟溫柔地摸了摸她的頭髮，說：“好啊，本來也不趕時間，你開心就好。只是這荒郊野外的，怕是要一切從簡了，比不上你過往的新年。”
楊夏青一邊剝好了橘子遞給李秋陽吃，一邊回復這邊道：“這倒是也不一定，我們找一家湖邊的客棧住下，去就近的城裏買點東西，大家一起過年也是熱熱鬧鬧的。再說了……最重要的是和誰一起過，能和你們一起，我覺得就算阿耶阿娘和阿姐不在身邊，我也是一樣開心的。”楊時雨點點頭道：“是啊，我家本來人口也不多，就我爹爹和祖母，本來也就沒多熱鬧，能和你們一起也是一樣開心的。”
凌一舟看楊時雨一臉期待的樣子，也回復她一個溫柔的笑容，心中卻默念：“看來她的母親確實不在了……”
李秋陽吃着橘子，滿口香甜，喜笑顏開：“真甜，小時候在學堂里背過，橘生淮南則為橘，生於淮北則為枳，我還一直很好奇北方的橘子是什麼味道呢。哦對了，下次路過驛站，我得給家裏去一封信，快過年了問候一下，也報個平安。小雨，你寄了嗎？”楊時雨哈哈大笑：“你才想起來啊，我早都寄了，在揚州就寄了啦！”李秋陽哼哼：“那你也不提醒我……唉，我娘肯定要怪我了……”
楊夏青眨了眨眼，問道：“阿陽，信里你準備寫什麼？也提提我唄？”李秋陽瞬間有些害羞，還強壯鎮定道：“寫啥啊，我……我就寫我在江湖上除暴安良、扶危濟困。哎呀，信里有什麼好提的，這……”楊夏青以為他不想父母知道自己的存在，有些不開心，楊時雨趕忙找補道：“阿夏，大陽的意思是，這不如下次帶你直接去蓬萊島，信上寫的文字又看不見摸不着，有什麼意思，對吧？”李秋陽撓撓頭道：“對對……是這個意思……”
冬日白晝短，看日頭快落下了，凌一舟有些擔心，便說：“雨丫頭，要不咱們啟程回去吧？”楊時雨想起了秦老闆的叮囑，拉着李秋陽說道：“大陽，我們用御風術幫幫船夫吧？能快一點是一點。這船上也就咱倆會點功夫，若有什麼意外怕是保護不及，確實還是趁白天回岸上比較好。”李秋陽點點頭。
“船家，我們掉頭回去吧？還有，我們也幫幫你，回程可以快些。”楊時雨鑽出船艙，與船夫說道，然後轉頭去了船尾，留下一臉疑惑的船夫。白朮拍拍他道：“老丈，您就先掉頭，然後啊正常划就行。”船夫一邊掉頭，一邊問白朮道：“小娃娃你說，那姑娘是要怎麼幫我嘞？”白朮笑而不語。
上岸后，五人在升金湖邊找了個民宿住下。這間民宿叫七星客棧，在長江河口到升金湖之間，面朝碧藍的湖水，風景秀美；也是一對夫婦自己經營，但與揚州城外的農家小院比起來還是大很多，所以在當地請了三四位夥計小廝做幫手。楊夏青還是要了四間房，並跟老闆娘孟大娘坦言他們要多住幾日到過完新年。“這可太好了，正好人多熱鬧，我多包些餃子，才有年味嘛。”孟大娘樂呵呵地連聲答應。
第二日，李秋陽獨自外出去驛站寄信，回來路上總感覺有人跟蹤。自從練了射箭后，他的聽覺比旁人都要敏銳一些，故在路途上多繞了一圈，擺脫了跟蹤后才回到客棧。
“大陽，不就寄個信，怎麼才回來呀？”楊時雨問道。
“小雨，你老實跟我說，我們是不是遇上什麼麻煩了？是凌一舟還是你？”李秋陽問道。
楊時雨斂容正色，問道：“怎麼了？你遇上什麼事了？”
李秋陽說：“那天在升金湖我就想說，日落前要回程的時候，凌一舟的神色就有些不對，我當時覺得他可能只是謹慎，也沒細問。今日我回來的時候遇上有人跟蹤，但那人也沒想傷我，似乎只是想跟着我知道我住在哪裏。我們幾個在一起的事誰都知道，那我只能猜測他要麼是海沙派的，想要知道你在哪兒；要麼就是凌一舟的仇人，想知道他在哪兒唄。”
楊時雨點點頭，有些欣慰地說：“大陽，我發現你真的長大了好多呢，我可得向你多學習。我猜是凌大哥那邊吧，離開九鋒客棧時秦老闆就提醒過，他的行蹤可能暴露了，讓我們注意安全。你看清跟蹤你的人長啥樣了嗎？”
李秋陽搖搖頭：“那倒是沒注意，只知道是個小個子的男子。小雨，不是我非要往壞里想啊，若只是夏青一人，我還尚且有餘力；可如今，我要保護你、保護夏青，還要保護那師徒倆，肯定是顧不過來的……”楊時雨示意他噤聲：“噓！你小聲點！被他們聽到了多不好……再說，誰要你保護了，凌大哥師徒倆我來保護。”
雖然如此，李秋陽的話楊時雨還是聽進去了的。她判斷目前階段出門風險比較大，仔細想了想，先說服了楊夏青不要去就近的縣城採購，然後讓她列了一張單子；再然後，讓白朮也去跟凌一舟套了話，問到了師徒倆有什麼想採購補充的藥材，將兩張單子合併成一張，自己又添了一點小物件，是她提前想好了給其他四位要買的新年禮物，只可惜不能親手買了。
中午吃飯的時候，楊時雨把孟大娘拉到一旁，小聲說：“孟大娘，我想拜託你個事兒，店裏是不是也要去縣城做新年採購？能不能勞煩夥計們，幫我們也買點東西？這清單上的物件都是我朋友們想買的東西，您讓夥計登記好購買的價格就好，到時候我再加一成的價格給您，當兄弟們的跑腿費，可以嗎？”孟大娘說沒問題，又看楊時雨的清單，有幾件她也不確定能買到，便提前說：“楊小姐，這旁邊的鎮子不比城裏，得提前跟您說，有些物件不一定能買得到，我會讓他們儘力採買的。”楊時雨點點頭說沒關係。
凌一舟那邊並沒有發現楊時雨的這些小動作，主要是因為接到了秦媚娘寄來的“紅袖招”查到的消息。秦媚娘在信里寫道：凌一舟公子台鑒，那日所託舊盟之事查起來尚需時日，但近日發現一事急需告知公子。經查，王牧之逃離客棧后回到了太湖派，疑似太湖掌門劉伯章派入九華派的眼線。紅袖招會繼續追尋此線索，也請公子周知。
“還未東窗事發就急於回收眼線，如此未雨綢繆的做派，倒是令人好奇這位太湖掌門究竟所圖為何？大庸谷慘案的幕後黑手，會是太湖派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