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端倪(中)

第二十四章 端倪(中)

凌一舟抬頭,發現是秦媚娘,她特意挑了這沒人的時間在凌一舟回房的必經之路上等他。

只見秦媚娘一抬手,迅速地向凌一舟肩頭抓將過去,出手又急又准,用上了擒拿的功夫;凌一舟避之不及,右肩被她一把抓住。秦媚娘並沒有傷他,而是放開手笑盈盈地說道:“看來凌公子不會武功的傳聞是真的。若妾身猜的沒錯,您就是揚州城外現身過的大庸谷傳人,沈凌沈公子吧?”

凌一舟見對方只是出手試探、並無惡意,又問得坦蕩,便拱了拱手回道:“沒錯,在下真名正是沈凌。早知道秦老闆深藏不露,並不只是尋常的客棧老闆娘,卻不知究竟師出何門何派?”

秦媚娘背過手,輕輕唱道:“如今卻憶江南樂,當時年少春衫薄。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

凌一舟點點頭,恍然大悟:“原來是大名鼎鼎的‘紅袖招’,怪不得老闆娘姿容如此出色,消息還如此靈通。”

秦媚娘搖搖頭道:“不敢不敢,公子行事低調穩重,要不是今夜店中發生命案,公子又恰好暴露了自己是個郎中,光憑揚州消息描述的樣貌年紀,妾身還未敢斷定是公子。所以那楊姑娘,便是與您同行的蓬萊仙人、御風者傳人?”

凌一舟沒有正面回答,而是反問了一句:“不知‘紅袖招’於大庸谷,是敵是友?”秦媚娘見對方警惕性頗高,便正了正色道:“公子且放心,紅袖招遠比祥雲記成立的年歲久,近些年來也或多或少知道一些武林盟的秘辛。大庸谷妙手神醫沈清仁心仁術,紅袖招過往也受過大庸谷的恩德,妾身願助公子一臂之力。”

聽罷此言,雖然秦媚娘一臉真誠,但凌一舟仍然沒有相信,並直言:“在下與祥雲記也只是買賣消息,也比較信賴各取所需的生意關係。若紅袖招有我需要的消息,我願意付出相應的代價——我聽說,紅袖招的消息大部分不是用錢買的,而是利益交換,是嗎?”秦媚娘微笑頷首,道:“僅此一面,公子無法完全信賴妾身也是情理之中。沒有關係,若公子有任何想要查證的消息,無論是武林盟,還是九華派,與妾身直言便可。”

凌一舟回說好,想了想又再補充了一句:“還有,楊姑娘只是我的朋友,與大庸谷的事沒有任何關係;也請紅袖招不要將她算計或者牽扯在內,未來無論有什麼交易,與我進行即可。”

第二日,楊時雨因為睡得太晚就沒起得來,直到她起來的時候,官府來人已經處理好命案現場和屍體了,並把章逸之叫了回去問話。李秋陽已經晨練回來好久了,見楊時雨終於起來了,就去廚房把給她留的早飯端去給她。

“大陽,凌大哥呢?”楊時雨邊喝粥邊問。

“他啊,跟秦老闆一起幫官府處理現場來着,作作證詞什麼的,估計馬上也就回來了。你怎麼樣,是不是哪裏不舒服?”李秋陽看她精神食慾尚佳,還是問了一嘴。楊時雨道:“我沒事兒啊,只是昨晚太累了就多睡了一會。我吃完了,在屋裏打會坐修鍊,離開蓬萊那麼久了術法可不能荒廢了;待會凌大哥要是回來了,你記得來叫我呀。”李秋陽撇撇嘴道:“知道啦,楊大小姐,心心念念你的凌大哥,他又不會飛了嘛。”楊時雨有些不好意思地吐吐舌頭,把李秋陽推出門外去。

楊時雨一邊打坐一邊運轉周身靈氣,神思清明;她回憶起在蓬萊島與渺渺的過往,好久不見,竟然有些想她——雖然她總是嘴很毒,但畢竟活得年歲久了,看人見事都多,說不定能給自己一些中肯的建議。比如,楊時雨至今沒想明白,要如何說服杜若海將“垂天”還給自己?

“我也是靠自己的努力修鍊才有了這形體,垂天和培風那兩個小玩意就沒有了……”楊時雨依稀記得,渺渺說過這麼一句。所以,同為御風者的信物,可以理解為大鯤劍是高階的、終極的形態,因為受到了歷代族長靈氣的滋養,而逐漸有自己的靈魂和神識,也就是渺渺——而垂天和培風,只是初級的形態……但或多或少也有自己的靈力?

楊時雨有些好奇,所以“垂天”有沒有可能認識她?如果它也能有像渺渺一樣的神識,就算眼不能視、口不能言,但是會感知到她是蓬萊楊家人嗎?如此天馬行空的一番想像后,她又否定了她自己,覺得這個假設似乎過於荒謬。

九鋒客棧外。

凌一舟和秦媚娘從秋浦縣衙回來的路上,想起昨夜提到過的九華帶去武林盟的信物,推測曾經應該是有過什麼盟約——既然要對二十年前的往事層層抽絲剝繭,不如先針對一個突破口先行突破。於是他開口問道:“秦老闆,請問若要追查九華派與武林盟之間的舊日盟約,比如為何章公子要帶着信物去會盟,這個消息作價幾何?”秦媚娘似乎早有準備,回道:“二十文,公子支付相應酬金即可。”凌一舟一時沒接上話,頓了頓,回道:“呃……好的。”

其實秦媚娘真的沒有撒謊,她是個孤兒,自小被紅袖招收養,她的師父像親姐姐一樣將她帶大;而她師父當年確實曾經受過大庸谷的恩惠,所以她要報恩的說法也是真的。但彼時凌一舟仍有戒備心,無法相信一個專攻情報間諜的江湖組織,不圖財不圖利、竟有報恩一說,超出了他對於江湖冷漠的認知——既然如此,秦媚娘便將計就計,只要凌一舟開口詢問,就報一個低價,這樣錢也賺了、恩也還了,對紅袖招和師父,於公於私兩邊各有交代,也算一舉多得了。

二人回到九鋒客棧時已到未時,但因為楊時雨起得晚,午飯時間也沒餓,所以特地在大堂等着凌一舟回來一起吃午飯。凌一舟進門看到楊時雨笑盈盈地在等他,一掃疲憊的心緒,問道:“怎麼還沒吃?這麼晚了,可別餓壞了。”秦媚娘陪笑道:“喲,雖是我自家店,我倒是沾了楊姑娘的光了,這個點了一回家就有熱菜飯吃。”於是三人坐下用餐,楊時雨有一嘴沒一嘴地將早上的事情問了問;畢竟昨晚其實就已經推得了真相,所以她也並不好奇官府的處置,只是飯時閑聊罷了。

餐罷,秦媚娘主動提了一句:“楊姑娘,聽說在揚州城與海沙派多有糾葛,若後續還要打探海沙派的動向消息,除了祥雲記,你也可以詢問於我。”楊時雨抬起頭,大大的眼睛裏閃過一絲困惑,一時不知該接什麼:“我……你……不對……請問您是?”凌一舟笑了笑,小聲說:“我早跟你說老闆娘沒你想的那麼簡單了,這位乃是紅袖招的成員,你可以理解為華中地區的祥雲記——不過就我所知,紅袖招的成立早於祥雲記近百年,而且在華中片區根深葉茂。”

楊時雨趕緊作了一揖,道:“失敬失敬,不過秦老闆,我的事就不勞貴盟費心了,您多幫幫凌大哥就好。我的事比較簡單,我自己可以的。”秦媚娘微笑應和,心裏卻暗暗稱讚:這二人,倒是一片真心為對方着想,令人佩服。畢竟,紅袖招里多得是被薄情郎負心的苦命女子,看慣了那些,秦媚娘覺得這楊姑娘好生幸福。

秦媚娘又想到一事,便出言提醒凌一舟道:“凌公子,不瞞您說,雖然我紅袖招消息更靈通,但無風不起浪,您在揚州露面的消息肯定已經不脛而走,或早或晚都會被仇家盯上。我猜幾位馬上又要離開此地了,路上請千萬注意安全,畢竟您和您的徒兒都不會武功……”楊時雨聽聞此言,馬上插話道:“這怕什麼,我定會保護好凌大哥的!不過還是多謝秦老闆提醒。”

是夜,楊時雨溫了一壺酒去找凌一舟,道:“若不是冬夜太冷了,按我們蓬萊的做法,肯定是上屋頂邊賞月邊聊天的,現在也只能委屈在屋裏了。”凌一舟調侃道:“楊女俠,你這酒量,我可是不敢和你喝呀,到時候又醉了,我還得扛你回房去睡。”楊時雨有些不好意思,回說:“哎呀我少喝點就是了,凌大哥別埋汰我了,人家有正事問你。”凌一舟接過楊時雨倒好的酒,抿了一口,溫溫熱熱的甚是熨帖,回道:“你問。”

楊時雨坐下,一臉認真地問道:“你在揚州,到底做了什麼,現在還不打算告訴我嗎?人家秦老闆都知道了,我卻不知道,唉。”凌一舟嘆了口氣,將他以大庸谷傳人的名義去六合別院騙解藥的故事略加美化地講了一遍,特地隱去了自己以身試毒的部分;其實這部分白朮已經大概交代過了,所以楊時雨心中終於將故事拼湊完整了,跟她猜測的也大差不離,但聽本人講述的意義自是不同。楊時雨欣慰地笑了笑,並不言語。

凌一舟又補充道:“雨丫頭,我之前不說,一方面是不想提大庸谷的往事,不想害你深陷危險;另一方面是不想你有什麼心理負擔,覺得欠了我什麼。當時如此,現在還是如此,你明白嗎?”

楊時雨點點頭:“我明白的,凌大哥。但我之前就說過,我想成為你的螺殼,分擔你的過往——當時如此,現在還是如此。大庸谷的往事,無論有多複雜、多危險,我都想陪你搞清楚,這亦是我自己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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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風者之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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