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重鑄榮光
,大宋那些年
誰念西風獨自涼,蕭蕭黃葉閉疏窗,沉思往事立殘陽。
張齊賢的妻子崔氏故去后,張齊賢一直沒有續弦。堂堂宰相,后室空虛,孤冷寂寞,讓人傷感。
有位柴氏,寡居多年,把家中的財產及書籍論告都儲藏起來,打算攜財產再嫁張齊賢。《宋史》載:“柴氏無子早寡,盡畜其貨產及書籍論告,欲改適齊賢”。
這位柴氏可是大有來頭的,她是太宗朝宰相薛居正的兒媳婦。如今,想從以前的宰相兒媳婦華麗轉身,一躍成為當朝宰相夫人。
這事我們要從老宰相薛居正開始捋。
人到老年,身體總會出些狀況,就喜歡吃點保健品補補。薛居正就特別喜歡吃丹藥,結果中毒太深。太平興國六年六月,正在上奏政事時,毒發,全身爆燃而死。
薛宰相是個妻管嚴,他的妻子悍妒,自己不能生育,又不讓老薛納妾。為了續接香火,老薛收了個養子,名叫薛惟吉。
薛惟吉原本十分頑劣,后經太宗訓斥,這才改過自新。太宗令其知澶州,后改揚州。薛惟吉上表自陳,遷左千牛衛大將軍。后又知河南府、鳳翔府,遷左領軍衛大將軍。
薛惟吉的前妻給他生了兩個兒子,薛安上、薛安民。之後,薛惟吉又續娶了柴氏。柴氏還沒來得及為薛家生下一兒半女,薛惟吉就意外去世了。
跟他的養父薛居正一樣,薛惟吉也不善治家。柴氏年紀輕輕就成了寡婦,又沒生過孩子,平日裏又跟兩個繼子不和,便有了改嫁的打算。
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走。經過一番挑選后,柴氏相中了當朝宰相張齊賢。
經媒人一撮合,張齊賢非常爽快地答應了。自己已經年過半百,能娶個二十多歲年輕漂亮的小富婆,簡直太稱意了。
雙方商定了婚約,打算挑個黃道吉日把婚事辦了。結果樂極生悲,張齊賢一高興,大早上飲酒,酒後失儀,被罷了宰相,離開京城到西北前線上任去了。他與柴氏的這樁婚事就這麼給耽擱了下來。
古語有云:“道德傳家,十代以上;耕讀傳家次之;詩書傳家又次之;富貴傳家,不過三代。”《宋史》載:“故相薛居正孫安上不肖”。
真宗即位后,知道薛居正的子孫沒有多大的出息,顧念薛居正的功勞,好歹讓他的子孫有個地方住,特地下詔,薛居正居住的府第受國家保護,不能買賣。
到了大宋朝,女性總算迎來了其高光時刻,她們不僅擁有離婚及改嫁的自主權,而且還擁有同男子一樣的財產繼承權。
史載:“父母已亡,兒女分產,女合得男之半”,這說明女子有父母的財產繼承權,可以分得兄弟數量一半的家產,分配比例是男二女一。
史載:“婦人財產,並同夫為主”,按照法律,夫妻二人的共有財產,妻子可以獲得一半。《宋刑統》中規定:“寡妻無男者,承夫分。若夫兄弟皆亡,同一子之分。”無子寡妻可以繼承丈夫應得的份額。
宋朝女子可以再嫁,朝廷除了支持女子再嫁,還給了她們自由支配自己嫁妝的權利。柴氏“無子早寡”,按照法律規定,柴氏的嫁妝中肯定有她的亡夫薛惟吉一部分的家產,還有記在她名下的娘家的財產。柴氏拿走自己的財產當嫁妝,本來天經地義,無可厚非。
財產分配問題,在任何時期都是訴訟爭議的焦點。后媽要攜財產出嫁,就成了矛盾的導火索。
為了奪回家產,繼子薛安上就以柴氏要私吞薛家家產之名,一紙訴狀將柴氏告到開封府。達官貴人之家,為了財產,一家人鬧上了公堂,放在哪朝哪代,都是一個名副其實的好“瓜”。
◆寡婦門前是非多
開封府尹認為此案涉及原宰相張齊賢,不敢擅自受理,便直接上報給了皇上。真宗也不想把事情鬧大,就命司門員外郎張正倫前去訊問柴氏。
柴氏的回答與薛安上的訴狀大相逕庭,案件一度陷入僵局。真宗無奈,只得將此案交給御史台去審理。結果,更加狗血的一幕發生了。
《宋史》載:柴氏“又伐鼓,訟益急”。柴氏在開封府大堂擊鼓喊冤,狀告宰相向敏中。
柴氏說向敏中想花低價購買薛家宅子,又派人向柴氏求婚。柴氏不答應,向敏中惱羞成怒,暗中搞鬼,攛掇繼子薛安上誣告自己。
向敏中私購薛宅,這明顯是不把皇上的話當回事,兩宰相還為了“搶”一個寡婦“打”了起來,這成何體統。
真宗一看,自己再坐視不管,這事就鬧大了。於是把向敏中叫來,問他是什麼情況。
向敏中也不隱瞞,承認自己想以五百萬錢購買薛家的老宅,自己剛剛喪妻是真,不過,還沒打算續娶,更沒有向柴氏求過婚。
真宗對向敏中的話深信不疑,打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予深究。
然而,樹欲靜而風不止。
平日裏跟向敏中有過節的鹽鐵使王嗣宗,這時候跳了出來,向真宗揭發道:“皇上您給騙了,向敏中說他沒向柴氏求過婚,不想續娶,這是瞎扯,他最近正準備續娶已故駙馬都尉王承衍的妹妹,兩家已商定完婚約,只不過行事比較秘密罷了。”
《宋史》載:“時王嗣宗為鹽鐵使,素忌敏中,因對言,敏中議娶王承衍女弟,密約已定而未採納。”
真宗一聽,鼻子都快氣歪了,你向敏中膽肥了,竟敢欺君罔上。
案件再度由御史台審理。這一審不當緊,案情變得越來越複雜。
御史台查出,柴氏的狀詞是張齊賢的次子——太子中舍張宗誨幫忙寫的。也就是說,柴氏這麼橫,背後是張齊賢父子在給他撐腰,這回張齊賢也脫不了干係了。
又審問柴氏的心腹僕人,得知柴氏確實藏匿了金銀財寶約兩萬緡。
咸平五年冬十月,御史台將審理結果呈遞給皇上。
兩位朝廷要員,堂堂宰相,竟然為一個寡婦,明的、暗的通通使了出來,鬧着不可開交,還有王法嗎?
真宗大怒,傳旨:宰相向敏中罷為戶部侍郎,貶到永興軍戍邊;右僕射張齊賢降職為太常卿,分司西京;為老爸“婚事”操心的張宗誨貶為海州別駕。
薛安上違詔賣掉房宅,判處笞刑,並以錢贖回老宅。
至於柴氏,嫁給張齊賢的美夢就此破滅,不僅如此,她還被罰八斤銅,為薛家贖回老宅。贖回薛宅的錢就是用她埋藏的那些金銀財寶。
這真是:當朝兩宰相爭娶一寡婦,雙雙栽了個大跟頭,到頭來全都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實在是讓人哭笑不得!
話又說回來,堂堂的當朝宰相,放着如花似玉的小鮮肉不要,為什麼非要搶一個半老徐娘呢?
百年後的理學家程頤毫不客氣地給出答案,因為柴氏是個富婆,兩位宰相無非“為其有十萬囊橐故也”。
宰相府丫鬟婆子傭人一大堆,開銷極大,現有工資不能保證一大家子人在開封過上豐衣足食的生活,這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事後,起草制書的翰林學士宋白,也趁機踩了向敏中一腳。當年他曾跟向敏中借十錠錢遭拒,為此耿耿於懷。他在制書上寫道:“對朕食言,為臣自昧。”敏中讀之潸然淚下,對一位做過宰相的人來說,落下這種評語,確實很難有再翻身的機會。
那麼柴氏後來嫁給張齊賢了嗎?據宋人相關筆記記載,張齊賢被貶西京洛陽,柴氏幫助薛家贖回老宅,收拾收拾細軟,也奔西京,尋張齊賢去了。
有情人終成眷屬,也算是有了個大圓滿的結局。
張齊賢降職為太常卿,分司西京,離開西北邊疆,這也給了李繼遷大展拳腳的機會。
◆遼軍南下
咸平五年三月初一,李繼遷攻取西北重鎮靈州,改名西平府。消息傳至京城,宰相呂蒙正等人上表請求治自己的罪,真宗下詔安撫。
朝廷一面下令北邊各州備戰防遼,一面選河南丁壯為兵,防守西北。詔令,以馬步軍都虞候王超為永興軍駐泊都部署,冀州團練使石普為副;名將康保裔的兒子康繼英為慶州駐泊鈐轄;秦翰為環慶、涇原兩路鈐轄,與王漢忠、李允正同掌其事,抗擊李繼遷。
為配合李繼遷作戰,同時為報威虜軍會戰失利之仇,咸平五年三月,蕭太後派自己的弟弟兼女婿、駙馬都尉、北府宰相蕭繼遠率兵伐宋。
如果說大遼國身份最尊貴、名頭最響的男人,除了遼聖宗耶律隆緒之外,就只有蕭繼遠了。蕭繼遠的身份有多亂,恐怕你掰着指頭都理不清。
蕭繼遠,又名蕭繼先,字仲恆,契丹字楊隱,契丹小字留只哥。原本是北府宰相蕭思溫的親侄子,後過繼過來,成為蕭思溫的嗣子。搖身一變,成了承天太后蕭燕燕的嗣兄弟,遼聖宗的“親”舅舅。
契丹流行舅甥婚,外甥女嫁給舅舅,這沒什麼大驚小怪的。蕭太后把自己的長女耶律觀音女,人稱“契丹第一富婆公主”,嫁給了嗣兄弟蕭繼遠。蕭繼遠又成了蕭太后的女婿,遼聖宗的姐夫。
耶律觀音女,又名燕哥、英格,出嫁時只有十二歲,而舅舅蕭繼遠已經是三十歲的老男孩。二人育有兩女一子。
肥水不流外人田,兩個女兒也都嫁給耶律觀音女的娘家親弟弟。長女嫁的是觀音女的二弟、秦晉國王耶律隆慶,冊封為秦國妃;次女嫁給觀音女的三弟、齊國王耶律隆祐,冊封為齊國妃。也就是說,觀音女自己嫁給嗣舅舅,倆閨女則嫁給親舅舅。
他們的獨生兒子蕭紹宗,則娶了遼聖宗的長女宋國公主燕哥,這兩個人雖是平輩,卻是姑表親,十足的近親結婚。
雖然身份尊貴,蕭繼遠卻不像某些紈絝子弟,純屬是爛泥糊不上牆的窩囊廢。相反,他是一位通經史,知兵法,文武兼備的奇男子,“磊落負天人之才,縱橫聳棟干之具。”
蕭繼遠以善於治軍著稱,用兵攻戰未嘗失利過。他本人雖身處富貴,卻崇尚簡樸,不驕不躁,又有軍功,是一位名聲很好的遼朝外戚。
大遼國長公主耶律觀音女,有母親蕭太后和胞弟遼聖宗耶律隆緒寵着,別人陪嫁都是論多少馬車,她的嫁妝直接是一座城。觀音女的私城名叫徽州,擁有女婢萬口,媵臣一萬戶。
子女後來又嫁娶得這麼豪橫,雖然經歷少年喪父,中年喪夫,老年喪子,觀音女依舊被評為大遼國歷史上最尊貴、最有錢、最長壽、最康寧、最善始善終的“五福公主”,盛名遠播。
打仗親兄弟,上陣父子兵。
咸平五年三月,蕭太后和遼聖宗親率大軍南下攻宋,主帥就是蕭繼遠。契丹入侵方向依然是定州、保州一線,包括靜戎軍。
據《遼史》載:統和二十年三月十八日,派北府宰相蕭繼遠等南伐。四月初一,文班太保達里底在梁門擊敗宋軍。初九,南京統軍使蕭撻凜在泰州擊敗宋軍。不久,遼師北還。二十日,南征將領進獻俘虜,賜給他們封爵財物各有等差。九月初一,拜謁顯陵,上告祖先南征勝利的消息。
又據《蕭撻凜傳》記載:“統和二十年,隨聖宗南伐,四月,破宋軍於泰州。”
清代畢沅的《續資治通鑒》載:“夏,四月,丙寅朔,遼文班太保達哩斯與南軍戰於梁門,旋遣南京統軍使蕭達蘭攻泰州,先後告捷,未幾,引還。”
此次宋遼之戰,仗打了有一個月的時間,《宋史》中並未見任何文字說明。
宋人為什麼沒有記錄?無非兩種情況:一是遼軍沒有南下,顯然這是不可能的。二是宋軍戰敗了,這段黑歷史不好意思寫,或是寫了,被後面的某位趙官家給刪除了,也未可知。
◆麟州保衛戰
遼軍在大宋的北線燃起戰火,吸引住了宋軍的主力,李繼遷在西北就更加的肆無忌憚。
咸平五年六月,李繼遷率兩萬騎兵圍攻麟州。麟州知州衛居實和都部署曹璨嬰城固守,真宗派金明巡檢使李繼周出兵救援,依然無法擊退李繼遷。
麟州之圍遲遲未解,曹璨再次向朝廷請求增援。
曹璨,字韜光。大宋開國元勛、樞密使曹彬的長子。沉穩剛毅,敦厚少言,擅長騎射,喜讀《左氏春秋》,熟習韜略。
曹彬覺得曹璨很像自己,對他十分鐘愛,出征時經常帶着他。曹璨因父親恩蔭補任供奉官,太祖趙匡胤聞知后,特授曹璨為宮苑禁軍副使。后連續升遷至四方館使、知靈州,兼任河西鈐轄。
曹璨長期在河北、西北地區參與對遼和党項作戰,長年戍邊,與敵數十戰,多有勝績,戰功卓著。
咸平二年六月,曹彬病危,真宗前來探望。真宗問曹彬有什麼要交代的,曹彬道:“臣無事可言!”
在趙恆的一再追問下,曹彬道:“臣的兩個兒子曹璨和曹瑋,才能與器識可以任用,臣若薦舉親故,二人都可以為將。”
趙恆又問兩人優劣,曹彬道:“璨不如瑋!”
曹瑋是曹彬第四子,昭勛閣二十四功臣之一。字寶臣,沉勇有謀,喜讀書,通曉《春秋三傳》,尤精於《左氏春秋》,少年時便隨父親在軍中任牙內都虞候。
至道年間,李繼遷頻頻擾邊,李繼隆、范廷召等諸將多次出兵都無功,太宗趙光義問曹彬:“誰可以為將?”曹彬道:“臣的少子曹瑋可以任用。”太宗便命曹瑋以本職同知渭州,曹瑋當時只有十九歲。
曹彬過世后,曹瑋請求為父服喪,真宗不允,改任他為閣門通事舍人,又調任西上閣門副使,知鎮戎軍。
司馬光《涑水記聞》記載了曹瑋知秦州時的幾件軼事。
一次檢查秦州防禦,曹瑋發現城牆上設置的擋箭板有點高,當即命令整改,將其撤換掉。有位老將欺負曹瑋年輕,便出言頂撞道:“舊法如此,我們這裏歷來就是這麼用的。”
曹瑋大怒道:“舊的東西就不可以更改嗎?”當時喝令手下,把這位老將推出斬首。
左右幕僚趕緊求情道:“這位老將,諳於兵事,不能因為這點小事就斬大將吧。”
曹瑋不為所動,立斬不饒。
可憐這位老將,本想倚老賣老,給年輕的上司製造難堪,卻不曾想因為一句話就掉了腦袋。用自己血淋淋的人頭,做了違抗軍法的反面教材。
從此,全軍上下都懾服於曹瑋。軍法嚴明,令出如山。
有西蕃的軍隊犯邊,哨騎來報告說虜寇就要到了,曹瑋正在吃飯,顯得十分鎮定自若。一會兒,哨騎又來報告說蕃軍離城只有幾里了。曹瑋這才起身,穿戴整齊,上馬領軍出城。
遠遠望見蕃軍陣前有一僧人,來回縱馬馳騁。
曹瑋問左右道:“他們排兵佈陣還用和尚嗎?”
手下回答道:“不是這樣,此人是敵軍的重要人物。”
曹瑋道:“軍中誰善於射箭!”眾人都推舉李超。
曹瑋派人將李超叫來,指着僧人問道:“你能射中他嗎?”
李超道:“只要給我五十騎,送我至陣前,可以取之。”
曹瑋立即給他一百人,命令道:“人已給你準備好了,如果不能成功,我就斬了你!”
李超被騎兵簇擁着來到陣前,突然,一百騎兵左右散開,李超從中縱馬而出,手起箭發,僧人應弦倒地。
曹瑋見李超一擊而中,立即揮軍掩殺過去,蕃軍大潰。宋軍窮追不捨,將敵軍趕出邊塞,俘虜斬殺了數萬人,重新確定邊界,開鑿護城河。
蕃軍從此懾服,至今不敢犯塞,每次說到曹瑋,則加手於額,呼之為“父”雲。
一次,曹瑋在秦州軍營跟客人下棋,手下急匆匆跑來報告說,有十多個士兵,叛逃到敵營去了。
曹瑋好像沒聽到一樣,依然專心下棋。手下着急了,又沒完沒了地嘮叨起來。
曹瑋怒斥道:“你在旁邊老是聒噪什麼,是我派他們去的,能隨便告訴你嗎?”
敵軍聽聞此事,將宋軍叛逃過去的士卒,全都給殺了,一個沒剩。
卻說麟州都部署曹璨向朝廷請求發兵增援,非止一日,戰報遞到京師。
真宗指着地圖對近臣道:“麟州據險,三面孤絕,州將戮力,足以御賊,唯一擔心的是城中水源匱乏。”遂命並、代、石、隰四州發兵援救。
真宗分析的是真有道理,李繼遷也發現了這其中的門道,很快控制了城外的水寨。
李繼遷指揮大軍,背負門板,躲避箭雨,四面強攻,連續五日,麟州城危在旦夕。史載:“保吉據水寨,負板四面薄城者五日,勢將陷。”
援兵遲遲未到,敵人攻城甚急,水源又被掐斷。知州衛居實多次帶兵突圍,搶奪水源,均告失敗。
如果指望增援部隊,怕是麟州城要涼涼了。衛居實和曹璨一商量,決定招募勇士,組成敢死隊,晚上偷襲敵營。
這夜,月黑風高,數十位宋軍死士,從城上墜下,神不知鬼不覺地,潛入李繼遷大營。但見火光衝天,殺聲四起。
曹璨在城頭上看得真真的,他擂響戰鼓,城上的萬箭齊發,雷石火球如流星般飛向敵營。
這也太突然了,党項軍猝不及防,陣腳大亂,紛紛逃命而去。中箭的,被踩踏致死者無數。知州衛居實迅速帶兵殺出,李繼遷只得拔寨撤退,此戰,李繼遷人馬損傷過半。
《續資治通鑒》載:“及募勇士縋城潛往擊賊,賊皆披靡,自相蹂踐,殺傷萬餘人。”天子一怒,伏屍百萬;匹夫一怒,血濺三尺。
宋軍一擊成功,李繼遷猝然兵敗,惱羞成怒。遷怒於羌、戎等蕃族,責怪他們不援助圍攻麟州。諸多羌、戎首領,都受到李繼遷的責罰。
鎮戎軍知軍曹瑋獲取這個情報后,立即寫信給羌、戎等部族,宣揚朝廷的恩信,安撫他們的情緒,實則是從內部分化瓦解諸羌。
曹瑋的離間計很快產生了效果,康奴等部族請求內附,六穀吐蕃部首領潘羅支,請求大宋派員到西涼府,真宗任命丁維清為西涼知府。
◆重回五州榮光
李繼遷的政權中心本來是在夏州,攻佔靈州之後,見其山川形勝,於是決定將都城遷到這裏。
弟弟李繼瑗立即發表了反對意見,道:“銀、夏是我們祖上累世經營之地,祖宗基業夯實,是我們的倚靠。現在剛恢復未久,馬上又遷移摒棄,恐擾民心。”
李繼遷道:“自古成大事者,不計苟安;立大功者,不徇庸眾。西平北控河、朔,南引慶、涼,據諸路上游,扼西陲要害。若修繕城池,疏通壕浚,練兵積粟,一旦引兵四齣,關中一帶宋軍將莫知所備,防不勝防。且當地人習華風,尚禮好學。我將藉此為進取之資,成霸王之業,豈能被小小的夏州偏隅限制住呢!”
於是令李繼瑗與牙將李知白等帶人建造宗廟,置辦官衙,遷移宗族。
咸平六年正月,李繼遷正式建都西平府。
消息傳至開封,京師上下頗為震驚。
由於去年春天宋遼交戰,宋軍失利,損失不少。兩權相利取其重,兩權相害取其輕。西北大漠邊地,地廣人稀,李繼遷再怎麼鬧騰,不過是為了祖先的五州之地。沒有幽雲十六州的阻擋,中原北部是一馬平川,無險可守,遼軍鐵騎隨時可以南下飲馬黃河,危及京師安全,因此宋廷最危險的敵人不是李繼遷,而是大遼。
跟丟掉半壁江山甚至亡國相比,幾座城池,似乎變得無關緊要。在眾臣或反對或支持的聲浪中,自認為比較聰明的宋真宗決定向李繼遷妥協,遣使議和。
咸平六年正月,真宗遣張崇貴、王涉前去議和,盡割定難軍五州之地與李繼遷。授予李繼遷為夏州刺史,定難軍節度使,夏、銀、綏、宥、靜等五州觀察處置押蕃落等使。
李繼遷的國策本來就是依遼附宋,趙家皇帝給什麼好處,自然是照單全收。
經過二十年的浴血奮戰,李繼遷終於奪回定難五州之地,重彰祖宗榮光。盡收緣邊七鎮、東西二十五驛、南北十餘驛地為己有。
偉哉先祖,大白上國,洪荒走來,彌剛彌強。李繼遷又葬其祖於紅石峽,障水別流,鑿石為穴,安葬完畢,引水其上,後人難尋其所在。
宋以靈武不守,並棄綏、宥,李繼遷從此據朔方,並西涼,兵力日盛,獨霸西北。嗚呼!雖曰天命,豈非人事哉?
卻說真宗在六穀吐蕃部首領的請求下,派丁維清到西涼府任知府。李繼遷見大宋的觸角伸到了自己背後,內心頓時不淡定了,根據張浦的規劃,決意攻打西涼府。
出發之前,李繼遷決定先打一下洪德寨練練兵。
咸平五年七月,李繼遷曾經攻打過洪德寨,結果很不理想,被守軍擊敗。咸平六年四月,李繼遷再犯洪德察。
蕃官慶香、拳慶與宋軍聯手出擊,大敗党項軍。俘虜四十餘人,墜崖死傷者無數,獲戰馬七十餘匹,旗鼓鎧甲數以百計。慶香抗敵有功,升為慶州刺史。
同樣是在咸平六年四月,為配合李繼遷作戰,蕭太後派遣南府宰相耶律奴瓜和南京統軍使蕭達凜,率遼軍十萬鐵騎,南下攻宋。
◆望都之戰
遼軍十萬大軍,直奔定州而來。
鎮、定、高陽關三路都部署王超,急召鎮州行營都部署桑贊、副都部署李福、高陽關行營都部署周瑩,迅速合兵定州,共同禦敵。
周瑩聲稱自己直屬中央,沒有拿到樞密院的詔令,就不能發兵。遇到豬一樣的隊友,任你是神仙也無可奈何。
蕭撻凜的先鋒軍直抵望都,望都是定州的屏障,王超主張全力解望都之圍。
駙馬都尉、定州知州吳元扆主張放棄望都,全力防守唐河定州防線。
王超否決了吳元扆的建議,決定先發一千五百步兵先鋒軍,救援望都。接着,與定州副都部署王繼忠、桑贊等人率主力大軍逾唐河,前往迎敵。
四月十八日,宋遼兩軍的前鋒在望都的城南展開遭遇戰,王超的主力大軍在望都南六里列下大陣。
宋軍馬匹較少,軍隊以步兵為主,從太宗開始就一直以大陣對敵。這種大陣,配備盾牌手、弓箭手、長矛手、騎兵等多種兵種,非常具有殺傷力,可以很好地對治騎兵。太宗親自給這座大陣命名為“平戎萬全陣”。
據《武經總要》記載,宋軍的這個“平戎萬全陣”由前鋒、殿後、中軍、左翼及右翼組成。其主力為中軍,由並排的三個方陣組成。每個方陣由一名大將統領,每陣各方五里,周長二十里,計七千二百步。三陣之間皆相隔一里,陣面竟寬達十七里。
遼軍衝擊宋軍大陣不利,損失慘重,被斬首兩千餘級。幸得這時耶律奴瓜和蕭撻凜的主力大軍及時趕到,遼軍這才收住敗勢。
雲州觀察使、殿前都虞候、定州行營副都部署王繼忠,率所部人馬抵達康村,即與遼軍展開了激戰。從日昳戰至乙夜,遼軍稍稍退卻。第二天天剛亮,雙方再度交戰。
遼軍集中兵力攻王繼忠的東側大陣,宋軍陣型東偏,出現狀況,被遼軍所乘,直接將王繼忠與大宋的主力給分割開來。
戰場上的形勢瞬息萬變,此時,宋軍的運糧隊竟然也到達此地。斷糧,是遼軍最擅長的一種打法。蕭撻凜立即分兵至陣后,焚絕宋軍糧道。
宋軍的平戎萬全大陣,由於騎兵太少,還是不夠靈活。糧草被焚,王超、桑贊發現情況不妙,“畏縮退師,竟不赴援。”
得知糧隊被劫,王繼忠只得獨自與部下躍馬前去救援。
王繼忠是真宗趙恆的潛邸舊臣,他的父親王珫曾任武騎指揮使,戍守瓦橋關。王繼忠自幼喪父,六歲時補東西班殿侍。趙恆還是王爺的時候,王繼忠得以事奉其左右,因恭謹厚道,很快成為趙恆的親信。趙恆即位后,王繼忠補任內殿崇班,累遷至殿前都虞候,領雲州觀察使,出任深州副都部署,后改任鎮、定、高陽關三路鈐轄兼河北都轉運使,高陽關副都部署,不久又任定州行營副都部署。
王繼忠的穿着打扮是大宋的官服,與普通士兵肯定不一樣,遼軍覺得這一定是條大魚,於是里三層、外三層,將王繼忠等人圍了個風雨不透,水泄不通。
王繼忠所部,殊死搏殺,士兵們都受重傷,邊戰邊走,沿西山向北,到達白城,王繼忠力竭,被遼軍俘獲。
《宋史》載:“契丹識之,圍數十重。士皆重創,殊死戰,且戰且行,旁西山而北,至白城,遂陷於契丹。”
王超見王繼忠兵敗,糧草又被蕭撻凜給燒了,知道就算是守住望都也不能取得勝利,便指揮大軍向後方撤退。遼軍一路尾隨着宋軍追殺,並且趁機劫掠沿途所過的州縣。
定州知州吳元扆本來主張放棄望都,據河防守定州,見王超不聽自己的建議,心中早已猜到王超十有**會敗,便發州兵列陣,守護唐河河橋。等到王超大軍撤退至此,蕭撻凜見宋軍“陣兵甚盛”,不敢戀戰,遂引兵退去。
屯駐威虜軍的魏能、李繼宣,此時也紛紛帶兵出來接應王超大軍,蕭撻凜決定見好就收,領兵退回遼境。
望都之戰,宋軍雖說殺了遼軍數千兵馬,自己的損失則遠比遼國慘重得多。
蕭撻凜曾在耶律斜軫手下效力,並俘獲北宋名將楊業。這次,蕭撻凜又生擒王繼忠,這是繼楊業之後,遼軍生擒的又一名宋軍高級將領。望都之戰的勝利,極大的振奮了遼軍低迷的士氣。
王繼忠戰敗的消息傳至開封,真宗聞之震悼,以為王繼忠已經戰死,非常傷心。
追贈王繼忠為大同軍節度使,優待家屬,賜予財物以助其家辦理喪事,還封他的四個兒子懷節、懷敏、懷德、懷政為官。
鎮州副都部署李福臨陣退兵,被削籍流放封州,拱聖都指揮使王升罰杖刑,發配瓊州。
李繼遷建都西平,張浦為李繼遷制定了“以綏、宥為首,靈州為腹,西涼為尾,得西涼則靈州之根固”的軍事戰略。
西平府在賀蘭山東邊,涼州在賀蘭山西邊。打下西涼,就可以解除腹背受敵的危機。重振榮光,我輩義不容辭!有了張浦的支持,李繼遷決定策馬西涼,掃除後患。有詩為證: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醉卧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