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7章 以和為貴
人對不同事物的認同有先有后，但不管先後，反正認同后就會覺得本應如此，就像心中的絕色美人，喜歡與認同了，就會覺得多一分則臾，少一分則瘦。
現在大家的感覺就是如此，好像書聖寫的不是詩，而是打開了時空之門，讓大家親自目睹了當時的情景一樣。
以前有言為心聲之說，現在大家被舒羲之帶得變成了書為心聲了，竟然和他產生了共鳴。
書聖舒羲之寫完這首詩自己觀看時都大吃一驚，覺得不可思議！
這局比賽可是北趙使團的生死局，所以他心情的複雜可想而知，不比當時的杜甫好多少。可是隨着白雪的出戰，他神情一松，內心充滿了必勝的鬥志，倒真的把剛才的心境一氣呵成地表達了出來，這才有了這幅大作，就如同杜甫《登高》的問世一樣。
杜甫寫《登高》時是安史之亂后的事，彼時的唐朝千瘡百孔，又值自己久病纏身，所以詩聖怎能不感慨萬千？
而且那時杜甫對詩歌語言聲律的把握已經達到了圓通之境，這才寫下了如此燦爛的千古之篇。
剛才舒羲之恍惚間覺得自己就是杜甫，站在高台上，眼望無邊落木和不盡長江，這才有個剛才的神來之筆，寫下了自己巔峰之作。
舒羲之突覺自己百尺竿頭更進一步了，竟突破了以往的瓶頸與桎梏，達到了新高度。
望着自己剛才的所書，舒羲之竟有破繭成蝶的神奇感覺，全身彷彿都通透起來，飄飄欲仙！
至於切磋的結果，顯而易見是贏了，因為現在的他已經不是剛才的他了，就算剛才的他來比也只能望洋興嘆了。
舒羲之如微笑佛陀一樣，慢慢地收起了自己的家什，不去驚擾眾人的目瞪口呆。
他已經贏了，沒有必要去炫耀，這樣的話會被琴、棋二聖恨死。
如果這樣安靜的場面不被打破的話，眾人也許還要多沉醉一會，可偏偏有人喜歡炫耀，根本就不顧受創的傷口還流着血！
“哈哈哈……這局我們贏了！我就說嘛，那些所謂的戰神不可能總是那麼好運總贏！看！看！看！我們這不就贏回一局嗎？痛快！痛快！”
趙喆壓抑已久的憤怒終於找到機會宣洩了，還沒等白雪上場就開始宣佈北趙贏了，狂妄得有些沒邊了。
北趙民風彪悍，如同胡人，所以趙喆講起話來可不是中規中矩類型，而是想啥說啥，這才有了剛才的論斷。
這小子剛才心裏其實也非常忐忑，怕這局也輸了，那樣的話，他策劃的這起陽謀就算徹底失敗，所以他一直盯着眾人看。
當書聖寫完后，國師穆可罕和穆可野的眼睛都亮了，不斷點頭表示讚許，他就知道書聖這次出手十拿九穩了。
尤其他又發現南楚君臣個個目瞪口呆，更覺得舒羲之必勝，所以才武斷地說出了剛才的話。
他這一說不要緊，豹將軍曹少欽也跳出來刷存在感，大呼小叫道：“哼！南楚人不可能人人都會邪術，這局我們贏定了！南楚公主，你還是回去洗洗睡了吧！哈哈哈……”
這小子被魔琴老祖的琴聲侵了心智，覺得南楚戰神用的都是邪術，否則他不會敗得那麼糊塗，所以口不擇言，什麼都敢說。
趙喆非但沒有呵斥曹少欽，反而與有榮焉地道：“不錯！這局不用比了！”
楚皇眼見趙喆沒好傷疤也忘疼，心中非常不痛快，覺得他根本就不是來聯盟的，而是找抽的。
如果他真是以兩國利益為重的話，根本就不會搞出什麼以文會友，以武會友，更不會如此猖狂，一點都不在乎南楚君臣的臉面。
楚皇雖然不高興，但是考慮前面已經贏下兩局，也就不想和趙喆計較，畢竟兩國聯盟事大，小不忍則亂大謀。
可是楚皇能忍，白雪不能忍。
白雪雖然是天仙一樣的美女，但她可不像那些大家閨秀大門不出二門不進，而是真正的武林兒女，最受不得的就是別人的嘲諷。
她可是白巔峰的女兒，雖然沒有黃蓉那般古靈精怪，可是平常也是她去捉弄別人多，哪曾受過這樣的嘲諷？
於是她立刻就被激怒了，眼神里瞬間充滿了戰意，隱隱還帶着一絲殺意！
她現在不但是戰神，還是公主，在皇家面前，尤其還在自己最愛面前，怎麼能被小人這樣羞辱？
本來白雪並不在乎結果，輸贏無所謂，反正南楚最後必贏，也不差她這局，所以還真沒準備全力以赴。
可是現在不一樣了，她終於明白蕭飛逸剛才說的話了。
打蛇就必須打其七寸，否則當斷不斷，必受其亂！
看，北趙現在不就又跳起來了嗎？歸根到底不就是覺得她是軟柿子好捏嗎？
一想到這裏，白雪也算徹底爆發。
她將張罕早就準備好的兩張宣紙分展在不同桌子上后，把兩支毛筆喂好墨調整好后，左右手各執一筆，來到兩張桌子中間，雙手同時落筆，很快就寫下了十四個“字”！
書聖和她比的是書法，所以眾人想當然認為白雪寫的一定是字，可是在她寫的時候，很多觀看的人都茫然不解，根本就看不出白雪寫的是什麼。
這就怪了。
還有更奇怪的事！
就在眾人百思不得其解之際，白雪的兩支筆突然如同箭矢一樣飛出，在空中劃過一道優美的弧線，之後擦過紙張留下兩道印跡后，竟然齊齊地落在了最初擱筆的地方。
“我寫好了！你們自己看吧！”白雪說完頭也不回地來到了蕭飛逸身邊，好像餘下的事已經和她無關。
北趙使團眾人止不住好奇，呼啦啦先圍了上來，可怎麼看都覺得奇怪。
“這難道是鬼畫符？我們比的是字，你這寫的什麼啊？”趙喆第一個忍不住開口道。
“不對！這些真的是字！只是……只是……”書聖突然開聲道。
“只是什麼？！”趙喆急急地問道。
“這些字都是反着寫的！”舒羲之就像發現新大陸一樣突然叫出聲來。
“反着寫的？那怎麼看？！”趙喆顯然不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
國師穆可罕也恍然大悟道：“這紙得翻過來看才行！”
書聖點了點頭道：“不錯！這紙必須得翻過來看才行！”
穆可罕小心翼翼地把兩張紙翻了過來后，舒羲之突然又叫道：“天啊！不對，不對！這字還得倒過來看才行！剛才她是倒着寫的！”
趙喆越聽越蒙，急問道：“什麼意思？怎麼一會翻，一會倒，到底什麼意思？”
舒羲之見趙喆很着急的樣子，立刻將翻過來的紙再次旋轉了一下，變成頭下腳上，這才將其舉起，面對外面有光的地方。
國師穆可罕也照葫蘆畫瓢，也把右邊的紙張旋轉成過來，之後也舉起來對着有光的地方。
“滿堂花醉三千客，一劍霜寒十四州！天啊，這是《獻錢尚父》裏面的一句！”書聖舒羲之突然驚叫出聲。
楚皇等人也是納悶，立刻都圍了過來觀看。
果不其然，白雪寫的就是《獻錢尚父》裏面最膾炙人口的一句。
“力透紙背！力透紙背！這真的是力透紙背啊！”楚皇脫口贊道，臉上一片驚容。
老王爺看了看后道：“雪公主這是怎麼做到的？她難道會仙術嗎？這字不但要從紙的後面看，還要掉個個看，簡直不可思議啊！”
在眾人的疑惑中，對這十四個字的鑒賞終於開始了。
“天啊！剛才那凌空飛來的兩筆原來是給‘千’和‘劍’收尾！你們看，這兩個豎划被飛筆擦過後如同利劍出鞘一樣，充滿劍意！”
說這話的人不是別人，而是書聖舒羲之。
雖然是交流切磋，但在眾人跟前，他作為聖人的臉面還是要的，立刻說出了這兩處的神來之筆。
其實不用書聖解釋大家也看得清楚，只見這兩句寫得非常霸氣，筆走龍蛇，劍氣縱橫，竟有金戈鐵馬氣吞萬里如虎之勢。
一直未曾做聲的財神突然道：“細看下，其筆鋒似乎蘊含滔天劍意，讓我竟然感覺到了“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的俠客風！”
殭屍天王受魔琴老祖《亡魂引》的影響，臉色更加慘白，附和財神道：“的確！這幾個字讓我竟有拔劍刺雲霄的衝動，真是神奇！”
財神點了點頭道：“劍氣縱橫三萬里，捭闔睥睨天下傲！我居然從這些字裏感受到了君臨天下威壓！”
殭屍天王深表同意地道：“不錯！那兩處神來之筆彷彿讓我看見了彗星襲月，而且……我怎麼感覺那就是劍招！”
殭屍天王還真沒感覺錯，白雪留下的那兩筆的靈感其實是來自飛天九劍里的“長虹貫日”，是蕭飛逸教她的劍法，讓她用在了這裏，使得那兩處的筆畫如同天外飛仙一樣。
財神又看了一會後突然臉色大變道：“這十四個字每個筆畫都非常絕妙，如果不是我們親眼目睹，誰能看出這些字是從下往上寫的？請注意，是每個字都是從下往上寫的！”
財神這樣一說，大家這才突然意識到一個不可思議的神奇現象已經發生在眼前了！
白雪寫左右手各寫七個字，從下往上寫並不是單指順序的先後，例如先寫客再寫千，寫完完州再寫四，並不是這樣的，而是每個字都是從下往上寫的。
每個人練字都是從上到下，從左到右，可白雪剛才寫的每個字則不然，明顯從下到上，從右到左！
書法講究起筆、行筆、收筆、頓筆，一點一橫，一撇一捺，都得經過天長日久的練習才能形成個人的習慣和風格。
現在倒好，白雪剛才寫的這十四個字簡單顛覆大家認知，覺得這已經遠遠超過書法一道的範疇了，根本就不僅僅是寫字的事了。
白雪就算用正常手法寫出這些字都已經很驚世駭俗了，更何況她還採用了反寫和倒寫，根本就不像凡人可以做到的。
正因為這樣，財神才發出那樣的感嘆。
眾人想明白這些道理后，真的瞠目結舌，瞬間石化當場。
也有人不明白，趙喆就是其中一個，根本就沒看明白白雪手法的神奇。
“什麼上下的？雪公主剛才寫字的時候不就是從上往下，從左往右嗎？每個人不都是這樣寫嗎？”趙喆瞪着迷茫的眼睛問道。
國師穆可罕一咧嘴，心裏暗暗嘆息，覺得以後得讓趙喆好好練練寫字了。如果趙喆文武雙全，現在就不會問出如此幼稚的問題。
“太子殿下，真是因為剛才雪公主是從上往下寫的，所以每個字才真的是從下往上寫的！因為她不但是反寫的，還是倒着寫的！”
穆可罕把手中的紙翻過來后又倒過來，恢復成白雪最初寫完的樣子給趙喆看，再次道：“殿下，你現在再看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趙喆仔細看了一會，這才知道大家剛才說的反過來寫和倒過來寫是怎麼回事。
如果不翻過來和倒過來，白雪寫出的東西簡直就是鬼畫符一樣，根本就看不出是“滿堂花醉三千客，一劍霜寒十四州”這十四個字。
如此一來趙喆的眼神開始飄忽起來，覺得這局又充滿了變數，非常害怕財神一口判定白雪贏。
財神的地位可是超然的存在，如果他開口下了定論，誰都沒有反對的勇氣，就連趙喆也不行。
《獻錢尚父》是晚唐詩僧貫休所作，當時他為避黃巢之亂來到越地，將此詩獻給吳越王錢鏐以求晉見。
錢鏐一見此詩，大加嘆賞，但是嫌“一劍霜寒十四州”一句不夠氣勢，沒法體現他的遠大志向，讓貫休改“十四州”為“四十州”，才考慮見他。
整首詩里最霸氣的就是白雪剛才寫的兩句，廣為流傳，膾炙人口。
縱觀舒羲之和白雪兩人的創造過程，也是可圈可點！
首先從難度上看，白雪反寫和倒寫的難度比舒羲之可高出太多太多太多了！
其次從效果看，白雪的字也是一絕，根本就不遜色書聖的“舒體”，雋秀中含着剛勁，含蓄中透着殺意，如同一個劍仙被封印在紙張中，有隨時破封而出劍氣縱橫三萬里的感覺。
最後從選題和立意看，書聖還是落了下乘。
本來杜甫的《登高》被譽為“七律之冠”，被書聖寫活了一樣，可也正是因此，反而把舒羲之自己遲暮之年的死氣沉沉反映了出來。
事實也是如此，舒羲之剛才創作時如同化身為詩聖，感覺是一種自我突破，可是他卻沒有意識到這只是他單方面的情感共鳴，和杜甫毛關係沒有！
白雪則不一樣，她寫出的這兩句，催人振奮，讓人覺得紅日初升，其道大光，河出伏流，一瀉江洋！遇神戰神，遇魔斗魔，一怒拔劍，敢於斬天！
如此對比下來，白雪整體表現可是遠勝舒羲之的！
王羨也是書法大家，看書聖大作時已經目瞪口呆，如今又被白雪的手法震驚到石化，心裏如同打翻了五味瓶，根本就不知道啥滋味。
他的字在南楚算是一絕，否則老太后剛才看《樂毅論》時也不能讓他掌眼，所以書法這塊可是他畢生的驕傲。
哪知，就這麼一會他就知道自己在舒羲之和白雪跟前差得不是一星半點，根本就比不了。
雖然心裏非常難受，可身為南楚宰相，王羨也知道此時該說話了，於是開口道：“雪公主的字如同錦繡山川一樣，立體感極強，惟妙惟肖，栩栩如生，美輪美奐，出神入化！
“筆畫與運筆行雲流水，筆走龍蛇，厚實靈動，簡直就是妙筆生輝，神乎其技，令人嘆為觀止！
“左右手書寫的詩句相映成趣，筆墨華滋，渾然天成，別具匠心，活靈活現，翩若驚鴻，窮形盡相！
“關鍵還有，雪公主的手法神乎其技，無人能及啊！這就是本相對雪公主書法的看法，如有不妥之處還請大家指正！”
王羨只評價了白雪寫的字，對書聖舒羲之的字可是一個字都沒提，其意思再明顯不過了。
“他這個……本書起‖點‖中‖文‖網首發，請大家支持正版，謝謝！”趙喆竟然語塞，不知道該說什麼回敬王羨，本想誇誇舒羲之寫得也很好，可他是個外行，根本就不知道怎麼說。
舒羲之表面不動聲色，可是內心裏早就起了驚濤駭浪！
可以說白雪施展的這些技巧他根本就做不到，就算再給他一百年都不行！
他又不傻不瞎，早就看出白雪可是有着極高的功夫的，否則空中飛筆不能像天外飛仙一樣橫空出世！
撇開白雪展示出來的反寫和倒寫超級技能外，單從字面效果看也不比他寫的差，所以舒羲之真的感到很絕望。
但是，他絕不能開口認輸，否則性命堪憂！
就在眾人都不知道該怎麼評判輸贏的時候，財神道：“這局各有千秋，算平局如何？”
財神說完后看向楚皇和穆可罕。
楚皇哈哈笑道：“本皇也正有此意！都說文無第一，武無第二，各花入各眼，以和為貴反倒最好！南楚無異議！”
穆可罕看了看趙喆，也點頭道：“楚皇陛下說得有理！這局如果細辯下來，恐怕也是各執一詞，還莫不如算為和局！既如此，我北趙也同意！”
財神滿意地點了點頭，露出了微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