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死亡
“兄弟們,我……先行一步,你們繼續努力,航空救國!”
不再去聽是否有回應,將無線電丟掉,冷逸苦笑一聲,結束了。
發動機已經停車,機艙里滾進些許濃煙,機翼上佈滿機炮打穿的孔洞,好在襟翼還沒壞,還能在天上飄一會。
這是一架蘇伊16單翼戰機,天上是寥寥無幾的戰友和幾乎沒什麼損失的日軍零式戰機。飛機性能上的巨大差距,即便是冷逸這樣的王牌飛行員,在日軍全新的零式戰機面前,也沒什麼抵抗之力。在幾乎飛出了性能極限的技術下,打下了一架敵機,可這有什麼用呢?寡不敵眾下,這架老舊伊16居然還沒在天上解體,這已經是老天爺給了面子了。
沒有日軍飛機乘勢追擊,冷逸一個人一架飛機,飄飄悠悠的在上空飛過,此時距離重慶已超過三百多公里。
“再見了,我的祖國,再見了,重慶,願你們在我死後,打贏這場戰爭。”
冷逸輕輕低語着,然後伸手取下駕駛艙前貼着的一張照片。
照片里是個大學生模樣,清純可愛的女生,一臉開心的笑容,在此刻像是這天空裏唯一的彩色。
冷逸不自覺微笑着,輕輕撫摸這張照片,然後將它塞進胸前的口袋裏,貼近自己的心臟。
飛機冒着煙,狠狠的栽進城郊的樹林裏,幸運的是,在撞爛不知多少樹枝后,飛機最終摔在了地上,沒有爆炸。
機艙里的冷逸被摔的險些暈過去,強撐着清醒過來,順着早已碎掉的機艙蓋爬了出來。
此時的他完全沒有劫後餘生的喜悅,因為他清楚的注意到,在飛機墜落之前,日軍的陸軍已經抵達附近了。
冷逸看了眼自己受傷正流淌着鮮血的大腿,咬着牙,掏出手槍,然後一瘸一拐向著重慶的方向走去,明知道根本走不到的。
日軍來的比想像的快,已經遠遠能聽到部隊開進的聲音了。冷逸靠着樹榦喘着粗氣,一顆顆的檢查手槍里的子彈。
不遠處,日軍軍官用日語喊着:“中國飛行員就在附近,要活捉!”
冷逸戰前曾在日本留學,自然是聽懂了對面在喊什麼,不禁冷笑,“想活捉你爺爺我?夢裏捉去吧。”
他舉起手槍,瞄準着日軍追兵來的方向。
日軍以小隊為單位,並沒有因為對方只有一個飛行員而放鬆,步伐雖快,但小隊之間還是會注意四周可能出現的危險。
一名日軍腳步稍快了些,眼看着飛進墜落的濃煙就在附近,一時沖在了小隊前面,探着腦袋,撥開樹叢正要觀察個仔細。
砰!
一聲槍響,一發子彈準確的打進了這名日軍的左眼,子彈穿過了他的後腦,撞擊在鋼盔的內膽里未能穿透出來。
下一刻,所有日軍閃身下蹲尋找掩體,眼看着這名日軍一言未發,便帶着濃濃的不甘倒在了地上,他身側的隊友迅速判斷齣子彈的方向,喊道:“十一點鐘方向!”
頓時,噼里啪啦一陣槍響,子彈傾瀉到冷逸的位置,不過似乎是為了盡量殺傷而不是直接擊斃,整體彈道都偏下。
帶隊軍官不確定是否擊中這名飛行員,一揮手,大部隊呈包抄狀向冷逸的位置靠近。
砰!又一聲槍響,但這次沒能擊中人,打在了樹榦上。
這次日軍連槍都沒開,進一步鎖定冷逸的位置,緩緩靠近。
冷逸拖着受傷的腿,沒辦法靈活的尋找掩體躲避或嘗試逃離,只好對着日軍出現的位置一槍一槍的打着,他明知道知道對方並不着急,就是在等他把子彈打空,但也沒別的辦法了。
終於,在打完最後一發子彈后,冷逸也不躲了,大大方方的站了出來,將手槍丟了。
見狀,其他日軍也圍了上來,數十把步槍槍口對準了他。
那日軍軍官上前,對冷逸敬了個軍禮,對他,甚至很多陸軍軍官來說,比起海軍那幫王八蛋,中國飛行員這個稀有高級軍種的人,都要更值得尊重一些。
他用蹩腳的中文念出來幾個單詞:“我尊重你,投降,日內瓦公約。”這是在表達只要冷逸投降,他可以享受日內瓦公約內的戰俘待遇,這基本意味着他可以活到戰爭結束,無論是哪方贏。
如果是陸軍俘虜,大概是沒這待遇的。
冷逸面無表情,冷冷的看着那名軍官。戰前,他喜歡在日本,喜歡那裏的環境,喜歡飄落的櫻花,也曾風流過幾名溫柔的女子,直到遇到真正屬於他的導航塔之前。
可當戰爭爆發后,那曾在日本作為他的老師的男人,穿上軍裝凌辱中國的婦女后,冷逸對這個民族所有的好感損失殆盡,無論百姓還是軍人,他都有着想要殺之後快的衝動。
輕輕嘆了口氣,冷逸挺拔的身姿有些耷拉了下來,他轉身,面向重慶的方向,鄭重的敬禮。
見狀,日軍軍官也鬆了口氣,這看起來似乎意味着俘虜不會再做敵對行為。
然而,不等那軍官下令搜身繳械,冷逸忽的從腿測拔出一把軍刀來。
周圍日軍頓時緊張,一名十六七歲的日軍手一抖,砰的一聲,槍竟走了火。
在步槍子彈射穿冷逸身體的同時,冷逸一刀,狠狠的扎在了自己頸側。
這把帶有血槽的軍刀就是扎在肩膀上,拔出來都能讓人失血致死,更別說直接扎在頸動脈上了。
子彈穿透身體帶來的疼痛讓冷逸渾身一震,他盯着那名走火的少年士兵,竟是笑了。
然後,他就這麼狠狠的將軍刀拔了出來,只聽撕拉一聲,血柱噴出了兩三米遠,然後,在眾目睽睽下,緩緩倒落在地上,他的手輕輕放在胸口,那照片之上。
日軍軍官上前,猛的一巴掌甩在了那走火少年兵的臉上。少年摔在地上,不知是被打蒙了,還是被冷逸那眼神嚇住了,楞坐在原地久久未能動彈。
日軍軍官看着冷逸的屍體,嘆了口氣,鄭重的敬了個禮。
他環視一圈自己的士兵,說道:“這是一名真正的軍人,是來自於中國上空的雄鷹,是一名英雄,按照大日本帝國的規格,為他下葬。”
這處山林間,冷逸的意識逐漸遠離,感受着頸側血液流淌的速度和緩慢蔓延全身的冰冷,他的視線逐漸模糊,黑暗。
咚咚,咚咚……
只剩下心臟的聲音在意識里回蕩。
這顆原本應當停止的心,為什麼還能發出這麼有力的跳動?
咚咚,咚咚……
除了心臟跳動的聲音,黑暗的世界裏再沒有其他的存在。
沒有聽覺,沒有視覺,沒有觸覺,時間在遠離,又再不斷靠近,意識在朦朧中近乎飄散,卻又不斷凝聚。
似乎有誰在召喚,在哪裏?
咚咚,咚咚……
好像就這樣,持續到永遠……
“啊!”
好痛!
刺激到每一個神經的痛覺突然成千百倍的恢復,一瞬間,似乎將整個世界都塞進自己的每一個細胞一般,腫脹感伴隨着疼痛,刺激着促使自己醒來。
眼前突然光明,身上的痛覺如潮水般褪去,冷逸喘着粗氣,一聲又一聲的猛烈喘着。
“這是,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