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以惡制惡

老太太摔了茶盞，又發了一通脾氣，滿以為冷凝霜會怕了她。誰知一抬頭，接觸到的卻是一雙冷漠嘲諷的眼神，不覺心中一驚，隨即更加着惱，便咬了咬牙怒聲道：“你有何本事敢出此狂言？難道衙門是你開的？別忘了你父親就是彤寧知縣，還輪不到你一個丫頭片子在此糊弄！”

看着老太太聲色俱厲的樣子，冷凝霜卻忽然啟齒笑了。但她的笑容看在老太太眼裏，卻莫名的讓她心裏發虛，強撐起來的氣勢，也瞬間感到癟了下去。

其實，她心裏非常想知道，為什麼休了陳氏，冷家就會有這樣大的禍患？但又不想讓冷凝霜知道，她的話對她產生了影響。正自琢磨着如何開口，就聽到冷凝霜漫不經地說道：“衙門當然不是我開的，不過老夫人有一點說的很對，我父親是彤寧知縣，對大順律法最是熟悉不過，自然由不得我來糊弄。”

睨了一眼緩緩坐回椅中，分明在聚精會神傾聽的老太太，冷凝霜心下瞭然的淡淡一笑，就粉唇輕啟道：“不過，父親既然是彤寧知縣，又熟知律法，自然很清楚官場中的變幻莫測，更應該懂得人言可畏這句話的含義。就好像當年的老太爺，正在前途大好之時，卻只因饞人誣陷，就遭遇了牢獄之災。若非我外祖父搭救，只怕早已血灑頭顱難見天日。父親也不會有機會重振門庭，使清冷衰敗的冷家又繁榮興盛。”

“有屁快放！你老說這些陳詞濫調，我耳朵都快生出老繭啦！”老太太被說到了痛處，恨不得冷凝霜立刻閉嘴。

“這可是前車之鑒，為了不重蹈覆轍，當然要時常念起。”涼涼地瞟她一眼，冷凝霜繼續說道：“老太爺這件事，當年也算是件大事，雖然我冷家如今已無人提及，甚至大多數人都不知曉。但冷家不說，不等於外人就無從得知。”

漸漸地，她說到了大家最為關心的話題上，“如果我母親被休乃至被趕出了冷家，你們知道外人會怎樣談論老夫人和父親嗎？”

掃視一眼眾人關注的神色，冷凝霜微微一笑，黑色的眸子裏隱隱顯現着幽光，“人們自然會戳着老夫人和父親的脊梁骨，說你們忘恩負義，不僅忘記當年我外祖父對父親的提攜之恩，還忘記了我外祖父搭救祖父的救命之恩……如今我外祖父剛剛過世，你們就要休棄他下嫁過來的女兒。如此不齒行為，只陳家人知道，你們可能不足為懼，可若是祖父從前交往的同案同僚，我外祖父在官場上來往的那些朝廷官員們知道了，你們猜......他們會怎麼想？將來又會衍生出怎樣的後果？”

說到這裏，冷凝霜瞥到冷紹輝眉頭一跳，嘴邊的肌肉也明顯的抽搐了一下。

“自然是沒有人再願意交往父親，更不會有人願意向上提攜父親。甚至，若是有一天，父親也如同當年老太爺那般被獲罪入獄，只怕也無人願意像我外祖父當年那樣，廣散錢財、千辛萬苦的去拚命搭救了。因為所有人都知道，父親和老夫人是兩隻白眼狼，救了也是白救！”

聞言，眾人面色大變，尤其是下人們各個捂着自己差點驚嘆出聲的嘴巴子，暗想四小姐出言如此大膽，敢當面罵家主和老夫人是白眼狼。

老太太聽后更是雷霆震怒，剛張開口想要喝斥幾句，就聽冷凝霜那邊又接著說道：“還有，我和母親以及陳家，現在可都是罪臣家眷，如果不小心露出一點對冷家不好的口風，恐怕都會引起別有用心之人的重視，若是再引來朝堂之上的關注，派暗人秘密調查......”

說到這裏，冷凝霜頓了一頓。所有人的心，特別是冷紹輝的心臟，登時也緊張地跟着往上提了一提。

將他們的表情盡收眼底，冷凝霜的嘴唇微微抿了抿，忍下眼底的一絲笑意，她接下來的話就說得更加意味深長了，“眾所周知，為官之人政事無巨細，可是又有幾人能夠做到悉究本末？一旦被那別有用心之人，乘此機會鑽了空隙，只怕到時再去補救，也已為時晚矣！”

對於目前朝堂之上的局勢，作為偏遠地方小官的冷紹輝，當然無從知曉。但她這個在前世為後，曾經處於政治漩渦中心的人物，卻是最清楚不過了。在此政治動蕩時期，要想波及到地方上一個芝麻綠豆大的小官，真是簡單不過。只要一個小小的流言蜚語，就能要了他的命。

話音都落了好一會兒了，室內還是一片寂靜，眾人都瞪着驚懼的大眼，屏住呼吸不敢出氣，冷凝霜的話把所有人都給震住了。

老太太也被嚇到了，過了好半天她才反應過來，立即大着嗓門吼道：“你，你！你這是在威脅我們嗎？”她還不算傻，聽出了這些話中包含的嚴重信息。只見她哆嗦着手，指着冷凝霜大罵道：“小丫頭片子，你......你懂個屁！這些胡說八道的話是誰教你的？！”

然後似想到了什麼，猛地轉頭面向陳氏，就啐了口唾沫，厲聲道：“一定又是你教的，你眼裏還有我這個老太婆和你的夫君嗎？！”她雖然聲色俱厲，但眼神卻有些閃爍，顯然心底並不像表面上裝出來的這樣強勢。

冷紹輝也是震驚地瞠目結舌，氣得身子都有點發抖，額頭青筋蹦了又蹦。這是**裸的威脅恐嚇，敲詐勒索！他徇私舞弊的事做得多了，別說是他，就算是那些為官清廉的人，都保不準會被查出什麼么蛾子來！

原本按耐不住想要發作，但他畢竟不是只會無知撒潑，目光短淺的老太太。待他壓抑下憤怒情緒，慢慢冷靜下來以後，再去細細品味推敲，發現還真如冷凝霜所言，將來因此有可能會牽扯出許多不利於他的事來。

甚至說得嚴重點，他休棄陳氏的那一天，便是他仕途終止的一天，不僅從此以後難以升遷，只怕還真像冷凝霜說的，輕則會讓他名聲受損甚至丟官棄職，嚴重者可能還會血灑頭顱，冷家滅門！這個結果可不是他及冷家眾人所能夠承受的！在心內權衡再三，迫不得已的，他最終做出了決定。

於是，他緊鎖的眉頭舒展開了，唇角也盡量往上揚起，使原本惱怒的表情，頓時變成了無比溫和的笑臉，只見他先扭頭對正在發威的老太太說道：“老夫人休要氣惱，霜兒的話不無道理！”

隨即也不管老太太錯愕的表情，又回頭對冷凝霜說道：“霜兒小小年紀，便能夠想得如此深遠，為父心裏甚覺欣慰。想我冷家和陳家的關係，那是打斷了骨頭還連着筋的，雖然自老太爺仙逝以後，兩家疏遠了許多，但到底還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一家人。老太太方才說的都是氣話，不可當真，不可當真那！”

此時，站在他對面的冷凝霜，幽深地眸子毫無感情，使正凝視着她眼睛的冷紹輝，忽然間覺得心裏發冷發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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