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柳葉桃花

40柳葉桃花

三個姨娘,圍着珠花絹花閑談了一陣,崔姨娘邀兩人去她房間看她幾月來親手做的幾套嬰兒衣,潘姨娘以賞花摘花回去插瓶為借口,婉拒了崔姨娘的邀請。

潘姨娘的婉拒正中崔姨娘下懷,於是,崔姨娘拉着霍青玉,緩步來到她獨居的內室。

崔姨娘內室的佈置,與她人一樣,充滿了詩情畫意,處處可見江南女子的輕靈婉約。

霍青玉不能保證,霜二是否會藏在屋外竊聽她兩的談話聲,她一走進崔姨娘的內室,便走到屋中央的梨木圓桌旁背對着玻璃窗坐下。

她一坐下,便道“小嬸嬸,這裏光線亮,你叫石榴將你做的孩子小衣拿到桌上給我看看吧”

崔姨娘急的想知道她葫蘆里買着什麼葯,在石榴的攙扶下,坐到她對面后,一擺手,示意石榴去拿她做好的孩子衣來。

這時,桂花端着一壺新泡的杏仁茶走進內室,來到桌邊。

霍青玉朝着身旁的夕顏,直接下令道“你且退下。”

夕顏瞄了崔姨娘一眼,慢吞吞的應了一聲“是”

屏退夕顏,霍青玉一雙黑白分明的水眸從立在桌邊斟茶的桂花身上,流轉到崔姨娘白俏俏的粉顏上。

眼能傳情亦能傳意,崔姨娘知她意,又一擺手,對着掛花與抱着一個桃色小包袱的石榴道,“你們且都退下吧。”

石榴將手上的小包袱輕放在桌上,與桂花應了一聲“是”,兩人雙雙福身退下。

“小嬸嬸,讓我看看你做的嬰兒衣,我的肚子也大了,我得跟你學兩手,也做幾套嬰兒服備着...”霍青玉一手解開桃色包袱,一指伸進茶杯,醮着茶水在桌上快速的寫道;我是被大公子強擄進府做妾。”

崔姨娘驚訝的“啊”了一聲,在霍青玉眼神的示意下,快速的收起臉上的驚訝之色,妝模作樣的拿起一套綉袖邊綉着幾片綠竹紋的柔白嬰兒衣,道“剛出生的孩子皮膚嬌嫩,貼身穿着衣物,得選好,質料不能粗糙或是結實,得選輕軟些...”

霍青玉手指不停,醮着茶水繼續寫道“他在我身邊安插了武藝高強的侍衛...”

不是霍青玉以眼神制止,崔姨娘的眼珠子差點轉到窗外和門外的方向。

大房的大少爺,張府的長子嫡孫,她在中秋節的家宴上見過一回,她實在想不明白,那麼個俊秀俊倫的男子,想要什麼樣的美女不行。他不顧倫理強奪自己三叔的小妾做自己的妾室,還安插了武藝高強的侍衛監管自己的妾室...崔姨娘的一雙美眸凝到面前女子微微顯懷的肚子上,想到大房子息空虛,無一子半女,青玉又不是心甘情願做他妾室...這樣一想,倒是合乎些常理,理解了幾分。理解是理解了幾分,可更多的疑問浮上心頭,比如,青玉當初是怎麼遇上大少爺?她的孩子怎麼沒了?大少爺怎麼看上她的...最重要的是,青玉昨日未完的話,她從何時何處竊得三太太準備出手對付她的事,三太太會對她施以何種手段,去母留子?

崔姨娘同樣一手拿着小衣,一指醮着茶水在桌上比劃,單刀直入的問起關乎自己性命前程的大事“三太太準備怎麼對付我?你要我幫你何事?”

誰也不知道,屋裏的兩個孕婦,一心兩用,一邊嘴上高聲交談的怎麼做孩子衣服,一邊卻暗自以指醮着茶水,以文字代言,私下你來我往互換條件協商着。

屋外后苑,潘姨娘帶着自己的丫鬟香草慢步花間,隨手摺下嬌艷綻放的花枝。

憋了半響,兩手空空的香草,忍不住的小聲問道,“姨娘,你怎麼不讓奴婢幫你折花,這本是奴婢該做的活兒。”

潘姨娘斜瞥她一眼,道“為表小小心意,我親手摺這花兒,借花獻佛,贈於青玉妹子回去插瓶。她懷着大房唯一的子嗣,母憑子貴,我多巴結她一些總不是壞事。”

姨娘的話,香草聽着,覺得有些古怪,至於古怪在那裏,她又說不出來。別看姨娘平日裏和和氣氣,對誰都是臉上帶笑,她侍候潘姨娘三年,卻深知,姨娘心裏苦,苦如黃連,常常夜裏流淚到天明。姨娘偶爾打她幾下發泄悶氣,也不算重,忍一忍就過去了。因此,香草閉了嘴,不再發問,老實的跟在她後頭,看她閑情頗濃,邊賞花邊折花,折了滿滿一懷的花枝。

過了半個時辰,三個姨娘又在後苑的六角亭相聚。

潘姨娘一見到霍青玉,便笑着將手裏的花枝分了一半塞進她懷裏,姐妹好的笑道,“青玉妹子,拿着,這些花都是我精挑細選親手摘得,我們兩人一人一半,回去插瓶。”

潘姨娘的速度太快,霍青玉沾了一手白色的黏粘粘的汁液。

這個潘姨娘,是故意的!

柳葉桃花,花似桃,葉像竹,所以叫作柳葉桃。

柳葉桃還有個別名,叫作夾竹桃。

夾竹桃本身不揮發毒素,有毒性的,是它的莖和葉,摘下葉片或是折下枝條的斷裂處會流出白色的漿液,毒素都含在漿液中。

夾竹桃是最毒的植物之一,樹液中濃度最高,亦能對人的心臟有害和致死,一片夾竹桃亦能毒死一個嬰兒。它的毒液若是抹在皮膚上亦可造成痳痹,若是沾到手指上,一不小心抹到眼睛上或是沾到嘴唇上,後果更是難以預料。

夾竹桃莖葉有毒的科普知識,是霍青玉上輩子讀大學時,學到的一點皮毛。

剛才在屋內,為了表示合作的誠意,她已提醒過崔姨娘,當心后苑的有毒植物,柳葉桃。

崔姨娘咬牙切齒的告訴她,她后苑本沒種栽柳葉桃。柳葉桃是兩月前桂花提議,她見柳葉桃花長得紅艷,花期又長,便同意,並私掏銀錢特地拜託府里的管家從府外大批買來移植后苑。她就想啊,池塘里的錦鯉魚,兩個月來死了一條一條,至今為止,錦鯉魚死了大半,原來源頭出在新移植的柳葉桃身上和吃裏扒外的小賤人桂花身上,還有那不得好死的老賤人汪氏身上。

霍青玉抱着大把盛開的柳葉桃花,對着身旁,臉顯怒色,欲張口拆穿潘姨娘陰險行徑的崔氏,暗暗地搖了搖頭。夾竹桃的毒素對她無效,她體內的陰毒,可比夾竹桃歹毒了無數倍。

霍青玉咯咯的笑出聲,懷抱一大把花枝的她,笑顏清麗奪目,映着身後的紅花綠水,真正的人比花嬌,“謝謝潘姐姐,這花兒開的這麼的艷,我很喜歡。一會回玉青苑,我就將她們插瓶,送到相公書房裏,給他的書房增添一道風景。要是相公問我,這麼漂亮的花兒哪兒來的,我定會如實相告,趁機為潘姐姐美言幾句。”

她說了這麼多話,只是想給潘姨娘一個機會。假如她收回送她的柳葉桃花,她就放過她當作什事都沒發生。假若她仍是一意孤行,不仁在前,休怪她不義在後,不顧念這幾月的“姐妹”香火情,拿她作筏子,捋虎鬚。

張明峴那廝,姦猾狡詐,手段多變,這一類人只能與他虛情假意,不能正面硬碰。他的後院,她禁錮其中,沒本事搞得翻江倒海,也要掀點波瀾,抒發抒發一下自己日日坐牢般累積了數月的惡氣怨氣。

潘姨娘心中一顫,轉而一想,這柳葉桃花乃是三房二姨娘這摘的,她什麼都不知道,沒她什麼關係...這樣想着,她一把握住霍青玉的另一隻空着的手,順勢將自己手上沾滿的毒液抹到對方的手上,道“好妹子,到時候你見着相公一定要替我美言幾句啊。”

霍青玉頷首,笑應了一聲“好”。

望着她們兩個一人抱着一簇毒花,手握着手,聊得開心,崔氏心裏納悶了;不明白青玉妹子鬧的是哪齣戲,怎麼一點都不擔心自己手上手背上那白得發亮的毒液。

半個時辰后,回到玉青苑的霍青玉,將手上一直捧着未放的大束紅花擺在桌上,拿着剪刀修枝栽葉,一支支的插向胖嘟嘟的白陶瓷瓶內。

插好花,她洗了洗手。算了算時辰,約莫是下午一兩點之間,她新換了一身白裙綠衣,外罩一件雙層夾棉的暗粉色氅衣,對着夕顏道“相公早上走時說過今天他不出府辦差,在家休沐。你捧着花瓶,隨我去東院書房探望相公。”

鈴蘭也想跟着去,但是姨娘沒叫她去。

霍青玉笑瞧一眼悶悶不樂的鈴蘭,道“下次換你陪我去東院。我一個姨娘的,去東院帶着兩個丫鬟,有點扎眼。”

鈴蘭唇角一彎,點頭道“下次姨娘姨娘去東院書房,一定要叫奴婢侍候着。”

她坐着軟轎,來到東院書房前院門前石階下,一腳剛下軟轎,聽得一年輕女子細細的說話聲,和一婆子壓低了嗓門的嘲諷聲。

霍青玉揮了揮手,示意抬轎子的兩個婆子和夕顏不要開口說話。

夕顏一手抱着插滿了滿瓶子的柳葉桃花,一手掏出一把銅錢,賞給抬轎子的兩個婆子,一擺手,便打發她們抬着空轎離去。

霍青玉微一撩高裙擺,走上石階,朝着院門內望去,便見幾米之外雕刻着雲紋飛鶴的一字影壁旁,立着一個薄施粉黛,梳着雙丫髻,髻插一朵淺粉色絹花,穿着黛綠色輕紗內裹一襲玄青色拖地長裙的妙齡少女。

她拎着雙層塔食盒,要繞過一字型影壁進書房,正被看守院子的一個姓唐的老媽子攔在影壁牆外,“錦繡啊,大少爺一早回書房就傳下話,任何人不得打擾他。你手上拎的食盒一會我幫你送進書房你又不幹,你在這兒為難我這做不了主的老婆子又有何用?回吧回吧你,看你穿着一身涼快的,快回去喝完薑湯驅驅寒。”

與大少奶奶大丫鬟錦繡說話的唐媽媽約五六十歲,身材上窄下肥,膚色暗黑乾燥,眼小唇厚,顴骨高突,臉頰削瘦,外貌是令人不喜的刻薄面相。她穿着一身黑布裙,外罩一身長至膝蓋的褐色對襟比甲,一雙小眼裏的譏嘲之色顯而易見。

聽鈴蘭說過,這個唐媽媽是專守書院大門的粗使婆子之一,是幾年前,張明峴從外突然帶進府的,身世除了大少爺無人知曉。

錦繡被唐媽媽最後一句話躁得敢怒不敢言,不知是氣得還是凍得,她用一副簌簌發抖的語調好聲好氣的求着唐媽媽,“唐媽媽,麻煩一次,你就進書房一次吧。你都沒進過書房稟一聲大少爺,就想打發我走,大少奶奶交代我的事兒沒完成,這樣回去無法向大少奶奶交差啊。”

唐媽媽一臉的不耐煩,“怎麼又是這話,我不是說過了...”她的一雙小眼無意中一翻,瞄到不知何時站到院門石階上的主僕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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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世姨娘漂白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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