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離開北陵縣
“知道我們這是去哪嗎?”青玉扶額,腦袋還有些暈乎。醒來后吃的半碗蛋羹似乎在胃裏蠢蠢欲動,想吐又吐不出來,渾身說不出的難受。
她坐在這行駛超慢的狹窄馬車上,過了大半小時,帘布外的黯黑天色方才透亮。
這三老爺在搞什麼鬼,一回來就倉促的帶着家眷跑。
車上就坐着如意如安和她三人,她問話的對象當然是如意。
別看如意只有十二歲,比如安小一歲,口齒可比如安伶俐多了。
如意五官較突出,皮膚粗糙略暗一些,偏向新疆人的相貌,體型壯實,小小年紀,已顯出少女曲線。
霍青玉醒來沒多久,見到如意,以為這姑娘和自己這具身體的歲數一般大,後來才知曉,她只有十二歲。當時,心裏暗自嘀咕了下;這如意發育的真好。
比之如意的健壯,如安就好比發育不全的小女孩,黑瘦黑瘦的,頭髮稀黃,眼小嘴厚。臉上最醒目的是她的鼻子,塌又寬,如意刻薄,給她起了個外號,塌鼻子。
比之如意如安明顯的北方人特徵,青玉這具身體的相貌體型倒是與她們南轅北轍,皮膚顯白,四肢纖細,臉蛋小巧,杏眼小鼻,長相堪稱秀美。
只要在人前,她潛意識的學着這具身體原主一貫作風,縮肩含胸,眼眸下垂,不敢與人對視的膽怯貌。
不管她是站着還是坐着,總給人感覺,她的後背一直是有點彎,一看就是唯唯諾諾的小家子樣。
她這唯諾的小家子樣,將她秀美的容顏打了對摺,變得平庸無奇。
“老爺說要回家奔喪。”如意一改往日的活潑多話,心不在焉的回了一句,再不多言。
“誰死了?”霍青玉將這早想問的三個字含在嘴裏吞回肚子,上下掃了如意一遍,難怪她覺得哪裏不協調。
認識如意有半個月,她的頭上總插帶着絹花或是綁着鮮艷綢帶等頭飾,衣裙款式一向是具有民族特色,色彩不是紅就是綠,今兒個倒是一改作風,和如安的裝扮一樣。梳了個簡單的雙丫髻,上身穿着藍底碎花細布短袖對襟長上衣,下身配着條適於行走的黑色條紋小口褲,腳上套着靴子像是西藏牧羊人穿的包褲腳式樣的厚底鞋。
回家奔喪啊,怪不得張府上下的人,人人腰間纏了根粗麻白條布。
話說三老爺的家不是在南朝京都,奔喪,奔誰的喪?
古代交通不發達,只有乘船坐馬車驢車兩大種類的交通工具。
從南到北,那得花多少時間到達目的地?
這個三老爺看是倉促的奔喪之舉,細細推敲下來,卻不然,很多方面有隙可察。
上馬車之前,她暗地裏四下瞄了一眼,十來輛馬車中有四五輛平板馬車,每輛馬車上堆放着大大小小的箱籠和捆紮着堆一起的大包的物件。這可是了不得的奔喪,說是大搬家也不為過。
那些隨行在馬車兩旁的丫鬟婆子,小廝長工,都是年輕力壯一類型,尤其是騎着健馬守在馬車外的幾個強壯漢子,彪悍之氣隱隱外泄。他們裝扮簡略,腰佩長劍或是寬刀等利器,不像是一般的僕人,倒像是當過兵或是武俠小說中的江湖人物。
天光大亮,馬車外各種雜亂的聲音響起,吱呀的車輪聲,男女老幼的說話聲,牛馬騾等動物的叫鳴聲,其中還有輕微的鐵器碰撞聲。
外面的聲音太雜亂,馬車恰好停了下來。
這馬車造型以霍青玉的角度看來,十分的簡陋,就是兩個輪子一個板車加一個長方形盒子,三面木板,車尾那一面掛着一副厚重的竹帘子遮擋。
馬車一頓,霍青玉不由伸出手,去掀車窗上那一塊暗土色的粗帘布。
布簾剛掀開一角,即被不知道何時出現在馬車外的劉媽媽一掌打掉。
劉媽媽低喝的聲音隨之而來,“莫要妄動,一會官差若要查車,你們三人勿要大驚小叫。
“是”輕聲回答劉媽媽話的是如安。
劉媽媽的話一出,車內的三人立即慌亂起來,個個端正了坐的姿態,一雙眼睛緊盯着那一面透着一絲一絲微光的竹帘子看。
霍青玉不是緊張也不是慌亂,她是好奇。她來到這古色古香的朝代半個月,至今為止還未搞清現在到底是歷史書上的那個朝代。
她周圍人說話的口音,鄉音偏重,但不陌生,與她上輩子聽慣了的北京話相似五六分,所以在與人交流方面,她毫無壓力。
士農工商,商人的地位排行最低賤,只富不貴。
馬車停下,霍青玉才聽清幾句外面的人語聲。
其中之一的聲音,貌似她只聽過一次,三老爺的聲音。
自從昨晚接到三老爺賞賜給她的一對金銀鐲子之後,她對陌生的三老爺,加了一份好感。出手真闊氣啊,這樣的陌生人很難讓人產生惡感。
三老爺嫌卑的說話聲里夾帶了明顯的哽咽聲,他似是在對誰說什麼他是不孝子,他爹死了,好多年沒見了,帶着妻妾回去奔喪一類的話。
貌似對方認識三老爺,還與三老爺和氣的寒暄了幾句場面話。
原來是三老爺他爹死了!
青玉低首,瞄了眼腰間的白色麻布,撇了撇嘴角。
過了十分鐘不到的時間,馬車又動了,慢慢的朝前行駛。
劉媽媽說的“若要查車”的突發事故,並沒有發生。
又過了一刻鐘左右,馬車的速度由慢到快,車外各種雜亂的聲音漸漸的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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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了,二姨太暈過去了......”前方傳來女子的尖叫聲,行駛了兩個多小時的馬車被迫的停了下來。
“就她事多!”如意冷哼一聲,跳下馬車之前道了一句,“我下去看看。”
還真是遠途大搬家,也許不光是為了奔喪一事。隨行馬車兩旁的僕人不分男女都屬青壯年,老弱的都留在了張府,更別說青玉和二姨娘都是懷孕兩三個月的孕婦,帶着兩個孕婦長途跋涉的,怎麼想都不合理。
同是懷有身孕的身子,青玉的體質明顯看來比二姨娘的身體素質高多了。
除了偶爾感到疲憊,想睡,再多的妊娠反應幾乎是無。她的膚色蒼白,給人一種虛弱的錯覺。
半月下來,只有霍青玉自己心裏最清楚,這具身體的原主青玉,本身膚色就偏白外加一年到頭就窩在室內不見陽光,想不白都難。
十五六歲花兒般芬芳的年紀,身體健康能差到哪去。
這半個月來,她是隨遇而安,養精蓄銳,能吃就多吃,能睡就多睡,能動就多動。
約莫過了半小時,如意拎着一隻小食盒回來,食盒裏只放着一碗粳米粥,一碗黑乎乎的湯藥。
霍青玉一聞到那熟悉的中藥味,就知道是保胎的湯藥。
那梗米粥似乎是剛熬好的,香味濃郁。
“這是我從二姨娘那拿來的。”如意先將保胎葯遞給青玉,示意她快點喝。賭氣似的道“這麼多人為了她一個人停下,耽誤路程,一把歲數的,還裝嬌嫩,真是不要臉。她是有孕在身的金貴人,青姨娘你不也是懷着身子的金貴人。以後路上她吃什麼我就幫你端什麼。”
保胎葯霍青玉不想喝,但是難以拒絕如意的好意,她吹了吹,幾口喝光,將空碗給了如安,又接過如意遞來的梗米粥,喝了起來。
如意看不慣青玉畏畏縮縮的樣子,頗有點怒其不爭的道“路上你要吃什麼喝什麼,對我說,我去告訴我娘,弄來給你吃。我看二姨娘的那肚子,一定是生女娃娃,青姨娘,你爭氣點,不要生女娃娃,要生就生個大胖小子下來。”
霍青玉粥喝到一半,差點嗆到。如意真是小孩子脾性,這生孩子生男生女的,她說生什麼就是什麼啊。
如意用手扇了扇自己的臉,她前面跑得急了有點熱,她對着青玉道“慢點吃,不要急。那二姨娘虛弱着呢,一時半會走不掉。我前面聽老爺說了,顧慮到二姨娘的身體,路程改變,今天多繞一段路,繞到凌河江附近歇一晚上,明早找船南下。”
似乎想到什麼開心的事情,她兀的拍手,笑了起來,自言自語的道“我怎麼沒想到呢,二姨娘這次可是做了好事情。最好她喝了粥,一會全部吐出來,人再暈過去......不行,我還是去看看二姨娘,看她暈過去了沒有”說著她一陣風似的跳下馬車。
如安望着如意一閃而過的身影,眼露羨慕之色的道;“如意的姐姐如夢,大概快到了吧!”
喝粥的霍青玉,動作頓了頓,方想起早上醒來,走出玉湘苑,依稀聽到劉媽媽對着如意嘮叨了幾句,“這時辰你姐大概收到我差人送去的信,不知道你姐趕不趕得上我們。你姐夫是個書獃子,看了信不過來怎麼辦”
灌了一碗保胎湯藥,這一小碗梗米粥,她勉強喝完。
霍青玉將空碗遞給如安之際,問道,“如意的姐姐要來送行的?”
較於她現在初來乍到不久,天天屋子裏養胎的現況,很多事情霍青玉完全是兩眼一抹黑。
將空碗放到小食盒裏,如安咬了咬唇,聲線壓得低低的道,“奴婢也不是很清楚,上車之前我遇到阿南,阿南要我把身邊值錢的東西都帶上。他說皇城現在很亂,說皇上身體不好,大皇子三皇子他們打了起來。”
這可是認識如安半月來,聽她說的最長的一段話。
至於阿南是誰,霍青玉還是不問為妙,多說多錯,免得讓人把她當作妖怪滅掉。
“恩”她含糊的嗯了一聲。也沒說謝謝一類的話,她可是記得清楚,第一天穿到這身上剛清醒的時候,如安倒了一杯水給她喝,她不過是習慣性的用普通話說了一聲謝謝,當即就看到如安猶是見鬼了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