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第六十四章
俞小雨耷拉着腦袋來到病房,周語琴一看到她就笑了：“小雨,你來啦,快過來。”
俞小雨聽話地坐在周語琴身邊，打開飯盒把裏面的飯菜拿出來,有氣無力地說：“阿姨，我剛才碰到莫林的外公了。”
“哦？然後呢？”
“然後，”俞小雨無力望天，又猛然把臉埋在手掌里,“我摔到在他的西裝褲下,摔了個狗吃屎！”
“哈哈哈哈,”周語琴笑得險些被口水嗆住，絲毫不顧及俞小雨受傷的小心靈。
小雨今天終於切身體會到什麼叫做無力回天,羞憤欲死。
等小雨把飯盒裏的飯菜擺好,陪周語琴洗了手，家裏阿姨剛好來到，結果自然是各種營養菜色擺了一大桌。小雨努力使自己暫時忘掉之前的羞辱，對周語琴說：“阿姨，您就全當在醫院補身體吧。”
過了一會，她又建議周語琴：“阿姨，反正是在醫院，您要不要做個全身體檢什麼的，防患於未然啊？”
周語琴連連擺手：“別，我還是難得糊塗吧。”
難得糊塗？小雨並不認同這樣的觀點，雖然知道地越多痛苦越多，可她還是想活得清醒一點，人生的前2o多年，她倒真的是在糊裏糊塗中度過的，所以在得知真相的時候才痛苦欲死。如果給她一次重新選擇的機會，她一定選擇第一時間了解真相。
過了一會，南莫林來了，洗了手跟他們在一起吃飯。周語琴看看南莫林，再看看俞小雨，憋笑半天，還是忍不住給他講了俞小雨摔到在周華清面前的囧事。整個病房套間裏都回蕩着他們娘倆恣意的笑聲，小雨欲哭無淚。
她隱隱覺得，如果真的嫁給南莫林，她以後的日子也許不會很好過。
***
有道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同在一個生意圈，家長里短的消息也長了腿似的跑得飛快。宋墨早上到的b市，晚上就已經從幾個稍有偏差的版本裏，大致了解了南家發生的事情。
捏着高腳玻璃杯的手指不覺緊了緊——這些事，小雨都沒對家裏說起，如果不是他來，也許他還不知道她現在受着什麼委屈。
宋墨心裏升騰出一團怒火，宋家雖然比不得南家，比不得錦周，但也不比他們差多少，他們家的女兒該是明珠般被人捧在手心呵護，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被嫌棄，被羞辱。
晚飯吃到一半，宋墨就借口公司有事，開車跑出來了。
到小雨家樓下時，俞小雨和南莫林正下了車，牽着手往樓里走，兩個人言笑晏晏的樣子讓他心裏更加鬱悶，他叫了聲小雨，小雨和南莫林停住腳步。
還沒看清宋墨的臉，一個拳頭就衝著南莫林的臉呼嘯而來，南莫林反應很快，一把抓住他的手，擋住那一拳。小雨嚇得大叫一聲：“宋墨，你幹嗎？”
宋墨沒看小雨，目光凝視着南莫林：“還記得你當初怎麼承諾我的吧？你食言了。如果你實現不了承諾，我會考慮把小雨帶走。”
平時溫文爾雅的一個人，發起怒來卻着實可怕，眼神冰冷而陰鷙，南莫林卻不怕他，淡淡一笑，笑容裏帶着幾分玩味：“帶她走？以什麼名義？她願意跟你走嗎？”
答案自然是不願意，從小雨的眼神里宋墨就能看懂。
南莫林收起挑釁的笑容，嘴角抿成一條直線，“你不用擔心，我不會讓小雨受任何委屈。你聽說的那些並不是全部事實，總之我會讓外公同意我們的婚事的。”
宋墨知道的當然不是全部事實，他只知道小雨被周華清排斥，周語琴被兒子荒唐的訂婚氣到住院，這些已經足夠讓他發怒的了。
他的眼神里是全然的不信任。兩個男人面對面，劍弩拔張地對視着。
小雨趕緊推着南莫林的背哄他上樓，要求單獨和宋墨說幾句話。
南莫林不情不願，怎奈小雨又是親又是哄，貼着他的耳朵甜甜地叫“乖莫林，好哥哥。”又說了幾句兩人獨處時私密的肉麻話，南莫林哪受得了這個，被她哄得心花怒放地上樓去了。走之前還沒忘了用志在必得的眼神和宋墨對望了一眼。
俞小雨把事情的前後發展，包括周語琴裝病住院的事情全部告訴了宋墨，宋墨聽后，臉色才稍稍緩和了一些。
但是，他還是滿肚子的不放心：“周華清不會那麼容易妥協的，要是被他發現你們聯合騙他，那他就更不可能接受你們的婚事了。”
“我也知道啊。”小雨苦惱地抓了抓頭髮：“紙是包不住火的。”
她看着宋墨，說出了這幾天一直盤旋在心裏的想法：“我想去向周華清坦白。”
她目光堅定，滿臉無畏，像個被愛情沖昏頭腦神志不清的傻姑娘，事實上，她確實是被沖昏頭腦了。
以前被他照顧得那麼好，笑容那麼燦爛的小女孩，好像一夕之間長大了，懂得為自己的愛情爭取，也不再需要他了。一陣陣酸楚湧上心頭，宋墨伸出手來撫摸她的頭頂：“小雨，要是覺得太委屈，就回家吧。我會幫你找一個更好的男人。”
小雨心裏暖暖的，笑得依然沒心沒肺：“我不委屈啊，莫林和他媽媽都對我很好，工作上我也一直在進步，前幾天主編還誇我了呢。安然也常常陪我，昨天黎沐宸還許諾要幫我當說客呢。你看大家都這麼關心我，我怎麼會委屈呢？”
宋墨眼神淡淡，沒說什麼，小雨趕緊討好地補充一句：“還有小叔你，你也很關心我。”
宋墨被她諂媚的樣子逗笑，拍拍她的背說：“快上去吧。別讓那個小心眼的男人等急了。”
小雨吐吐舌頭：“那我走了哈，小叔你別和小心眼的男人一般見識哈。”
***
剛一到門口，門就從裏面打開了，南莫林目光越過俞小雨，看她身後空無一物才把視線收回來看向她：“那個人走了？”
小雨看他黑着十分不爽的樣子不禁好笑：“你還在生氣？”
“誰生氣了？”南少矢口否認，音量不自覺提高：“老子犯得着跟他生氣嗎？”
小雨提醒：“是啊，他好歹是你叔叔，你要尊重長輩。”
南莫林：“……”
俞小雨：“嘖嘖，臉都綠了，看來是真生氣了。”
南莫林在她背後磨牙。
俞小雨咯咯笑：“看來宋墨說的沒錯哦，你確實是小氣鬼。”她抱着臂，饒有興緻地圍着他轉圈，上下打量着他。
南莫林：“……”
俞小雨還在堅持不懈地轉圈，嘴角掛着一抹幸災樂禍的笑。
南莫林委屈極了：“小魚兒，你到底有沒有良心啊，他剛才要打你未婚夫啊。枉我為你鞠躬盡瘁，白天拚命，晚上賣力，你就這樣對我？”
俞小雨患上轉圈綜合征，目前已放棄治療。
南莫林心裏的怒火噌噌噌往上躥，終於到了臨界點：“不安慰我算了，我自己安慰自己。”
他傲嬌地將臉一扭，轉身進了廚房。
俞小雨看目的達到，立即停下轉圈，扶了扶有點暈的頭，跟在身後進廚房。
一邊走一邊賊兮兮地笑，別怪姐姐心狠，誰讓你跟我們女孩子學，一發怒就要靠美食安慰呢？哈哈哈哈。
俗話說的好，俗話一般說的都是既好又准——吃人家的嘴短。俞小雨在餐桌上美餐了一頓后，當晚就被某人壓在大床上飽餐了一頓。
第二天傍晚，俞小雨去醫院看周語琴，順便給她帶了一幅小小的刺繡——是的，周語琴女士的愛好還沒有轉移，家裏的八駿圖已經完美竣工了，她打算作為結婚禮物送給南莫林，掛在他新房的客廳里，當時南莫林破罐子破摔地想，乾脆不要結婚了。
畫面上是一幅悠遠而不失清新的風景畫，周語琴很喜歡，連誇小雨有品位。看着圖片上天高雲淡的場景，想起自己每天悶在病房裏裝病，失去多日的自由，她不由得悲從心來，嘆了口氣。
小雨趁機說：“阿姨，您天天在醫院肯定很悶，要不然您就出院吧，因為我的事情讓您失去自由，我心裏特別過意不去。”
本以為周語琴會心動，怎料她如此堅定，拍了拍小雨的手背說：“為了你們的幸福，一切都是值得的。”
小雨的腦子裏，一瞬間湧現出為了人民的幸福而犧牲自己的革命先輩們。她默默無語地垂下頭。
兩個人正說著話，門外一陣腳步聲，隱約可以聽見周華清和楊醫生交談的聲音，小雨呆了一下，周語琴已經兔子一樣敏捷地竄到床上，小雨石化。
門被推開，周華清和楊醫生並肩走進來，小雨趕緊打招呼，笑容還沒完全綻放，又被周華清無視了。
於是，俞小雨默默站在病房一角，聽周華清跟周語琴說話。她盡量不發出任何聲音，全當自己不存在。
看得出來周華清對周語琴的病情很擔心，楊醫生說她的血小板數量還未恢復正常，檢查顯示她身體大致正常，查不出具體的原因。周語琴無所謂，半開玩笑的語氣說：“我這是心病，您趕快點頭答應小雨跟莫林的婚事，我可能立刻就好了。”
周華清說她瞎胡鬧，又很憂心地嘆了口氣。他眼角眉梢流露出的疲憊焦心，深深觸動了小雨，她更加堅定了心裏的想法。
當天晚上，俞小雨不請自來，站在周家的客廳里。
周華清請她坐下，但她堅持像個木頭一樣直直地站在那。先是鞠了一躬，然後開口：“很對不起，有件事我必須向您坦白，否則我一輩子都會內心不安的。”
周華清饒有興緻地看着她：“說吧。”
“周阿姨她，她沒有生病。她是為了讓您答應我和莫林的婚事，才裝病騙您的。我很抱歉，因為我的原因才導致了這些事情，讓您憂心了。我知道，您不喜歡我，不想讓我和莫林在一起，可是，我和莫林是真心相愛的。請您告訴我，您對我哪方面不滿意呢，我會儘力去改。直到您滿意為止。”
她這一番話，把姿態放的極低，但她並不覺得委屈，畢竟周華清是長輩。然而周華清卻絲毫不為她的誠意所打動，臉上帶笑，說的話卻讓小雨心灰意冷：“那樣耗費的時間太長了，我等不起。”
俞小雨暗自捏了捏手指，強制自己不要情緒失控，調整好微笑的表情才說：“我知道您是為了莫林好，您想讓莫林擁有更加快樂的未來。可是，如果他娶了一個自己不喜歡的女人，即使以後生活再富足，事業再成功，他也不會真正快樂的。我知道您想讓莫林接管錦周，讓他傳承您的事業，可您也應該知道，他真正所愛，是鋼琴。十幾年前，他為了您的夢想放棄了自己的夢想，難道現在，您也要他為了您個人的想法而放棄自己的想法嗎？這樣對他未免太殘忍了。”他是個人，不是您的傀儡。這句話她沒敢說，默默咽回肚子裏。
周華清饒有興緻地打量着她，不置一詞。
俞小雨索性把自己一肚子的話全都倒出來：“我知道您不會被我打動，就如我知道自己不夠優秀，但是，我會用自己的行動慢慢打動您的，只要南莫林需要我，我就會一直在他身邊。”
……
一室靜默，除了滴答滴答秒針轉動的聲音，耳邊只有自己的呼吸聲。俞小雨手心浮出一層冷汗，她心裏既窘迫又害怕，面上卻極力維持冷靜。她大着膽子，和周華清對視，等着他開口。
終於周華清問她：“你就那麼想嫁給莫林？”
小雨誠摯地點頭。
“那你就不該告訴我真相。如果你不說，可能再過幾天，我真的就一時心軟妥協了。”
小雨的表情略有鬆動，周華清以為她是後悔了。她卻說：“如果那樣，您即使妥協心裏也不會真的認可我，我不想靠欺騙，也不想因為我的原因導致你們家庭不合，我想讓您真正地認可我。”
“那可有點難。”
俞小雨輕笑一下：“我知道，但是為了莫林，我心甘情願。”
真是被愛情沖昏頭腦的年輕人，周華清無奈地笑，他們現在的狀態，跟他和莫林外婆當年的情形倒有些相似，連這小丫頭身上那股倔勁跟莫林外婆也如出一轍。
周華清問：“你今天來找我，莫林和語琴都不知道吧，你這樣貿然跑來坦白，不怕語琴知道了生氣嗎？沒有打動我，又得罪了語琴，豈不是得不償失？”
不等小雨回答，他又搖着頭說：“真是年輕不懂事，還需要一點一點地教啊。”
俞小雨眼睛倏忽一亮：“您的意思是……您不反對我和莫林啦？”
周華清不承認：“我可什麼都沒說。”
俞小雨才不管，她心裏一陣狂喜，厚着臉皮就喊了句外公，也不管周華清認不認。
她狡黠地眨了眨眼說：“外公，我不是一時衝動跑來的，我是經過深思熟慮的。起初我猶豫，怕辜負阿姨的好意惹她生氣。可後來經過觀察，我發現阿姨不拘小節，心胸開闊，只要目的達成，她根本不會介意中間過程，至於您嘛，您那麼疼她，就算知道她騙您，也不會生氣的。”
周華清笑而不語，俞小雨大着膽子問：“我說的對不對？”
看着他運籌帷幄的笑容，小雨腦子靈光一閃：“您是不是早就發現阿姨騙您了，我剛才跟您坦白的時候，您一點都不驚訝，也不生氣。而且，您那麼關心阿姨，肯定不會輕易被騙住的。”
俞小雨後知后覺，驚訝地捂住嘴。
周華清終於說：“你這丫頭，還不算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