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真相’反轉四：一次並非意外的來訪
案發第三天傍晚，福泉路花鬘餐館內。
今天餐館打烊特別早，錢老闆遣走所有服務員，獨自一人坐在一樓窗戶旁邊，默默盯着玩偶店的方向沉思着，白天的慌亂在他臉上已經看不到了，現在他顯得異常冷靜。
對面房子裏的秘密總有一天會被揭穿，錢老闆深知這一點，可是他不想現在出事，至少要揭穿的話，也不能與他掛鈎，所以他在等待，等待合適的人來找他，知道過去秘密的不止一個人，這些人之中，總會有按捺不住好奇心的出頭鳥。
退一萬步來說，即便所有人都很謹慎，錢老闆手裏還有一張牌可以打，那就是吳筱柚，這個小姑娘很聰明，只是做事有點不計後果，而且還有個疼愛她到骨子裏，願意為她付出一切的哥哥。實在不行，就讓她去發現‘秘密’，最後把風險推給她哥哥。
錢老闆是這麼想的，可他不知道目前吳筱柚到底在哪裏？而且利用吳筱柚的辦法，他也覺得並不能算是萬無一失，所以得要有更多的預備方案。
深深的憂慮讓中年男人毫無倦意，他眉心微鎖，緊抿着厚嘴唇，窗外的光線逐漸變得陰暗，錢老闆的表情也跟着越來越晦暗不明。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就在錢老闆準備站起來的時候，餐館的門又被敲響了，他回頭看去，有個人影站在門外，似乎是站了很久了。
“誰呀？”錢老闆輕聲詢問，眯起眼睛仔細觀察着人影。
沒有回答聲，於是錢老闆站起來向門口走了幾步，站定在一樓大廳中間，這時，他好像看清楚了門外的人是誰，問道：“你怎麼又來了？白天鬧得還不夠嗎？”
“不夠，除非你把真相告訴我。”門外的人同樣用很輕的聲音說：“錢老闆，能讓我進去嗎？外面有點冷。”
“唉！…好吧，你自己推門進來吧，門沒鎖。”
“謝謝。”
很快，兩個人就在靠近門口某張餐桌邊坐下，錢老闆不再有白天時的激動情緒，似乎夜晚帶走了他所有的慌亂和不安，只剩下疑問，留在他的瞳孔中。
坐在他面前的人緩緩開口，就像是在講一個故事。
“琴桂蘭死了，你不用感到驚訝，幾年前，你們生意失敗，你為了挽回損失，東拼西湊了一筆錢，準備與合伙人一起從頭再來，可沒想到，錢卻被柏錦那小子捲走了，迫使你不得不放棄投資，回到這裏繼續開店。”
“事實上對你來說，只要有這間餐館，你就垮不了，當年之所以再去籌款，也是為了幾個合伙人着想，可你的好心並沒有起到作用，反而讓他們更加窘迫。柏錦捲走錢也有他自己的苦衷，那小子投資的所有錢都是魏悠然拿出來的，他必須保證魏悠然的利益，要不然沒法跟家裏人交代。而你呢？當年就對魏悠然頗有好感，所以得知真相后，你就沒再去追究柏錦的責任，對吧？”
“不管你承不承認，這些都是事實，在你和柏錦退出后，剩下的幾個人就慘了，尤其是其中最年輕，熱心的那個，我叫他麋鹿，現在，我們就用這個稱呼來代替他。麋鹿先生被逼得去借了高利貸，他想獨自東山再起，卻空有自信，沒有經營頭腦，所以很快，高利貸的錢也虧完了。”
“那時我和他還是真正的陌路人，麋鹿走投無路之下，接受了詐騙分子的建議，去打電話給其他受害者催債，想要賺取傭金，但這等於是參與了詐騙活動，我告訴你，他當時只打過一個電話，且並沒有成功，一分錢都沒掙到，可他的微信卻因此落到了警方手裏，從一個被害者差點變成犯罪者。”
“當年要不是琴桂蘭在警局配合調查時，看到電腦里的資料，好心提醒了麋鹿，他可能已經被抓起來了，後來這件事成了他最深的隱憂，為此他還搬了家，賣了房子。直到我和他認識，他的債務還沒還清。”
“我對他的感受就如同你當年對魏悠然，不同的是，你和魏悠然沒成，而我與麋鹿在一起了。我們不能公開，只能假裝陌路人來欺騙家人和朋友。到這裏為止，麋鹿遭受的苦難都不能算是你的責任，我甚至認為他自己的責任最大。”
“可沒多久，事情就不同了，錢老闆，你還記得胡菲妍嗎？這姑娘的臉是怎麼燒傷的？我想你這輩子都不可能會忘記，自從那次事故后，你就對胡家母女的事情閉口不言，反正也沒人會問你。你本以為，事過境遷，沒人再會記得胡家母女。”
“但你沒想到，胡菲妍會去找麋鹿，你更沒想到，當初幫助那個醜陋姑娘的人會是麋鹿。醜陋姑娘現在整了容，變漂亮了，開始了新生活，胡菲妍卻沒法重新開始，因為她沒錢，而且母親的死對她打擊太大，所以她只能在自卑與自閉中度過每一天。”
“在你們生意失敗之前，胡菲妍就告訴了麋鹿醜陋姑娘的信息，麋鹿當時並沒有放在心上，他幫助人從不想要回報，可你知道后，卻心慌了，因為只有你最清楚，當初的火災是怎麼回事？那場火災，斷送了胡菲妍母親的性命，也斷送了胡菲妍的一生，她肯定會想要報仇。”
“於是你籌了款，但東山再起的計劃里卻沒有麋鹿，當你的合伙人其中之一通知麋鹿的時候，你又眼睜睜看着柏錦把錢捲走，美其名曰捨不得喜歡的人承受損失，實際上卻是想要至麋鹿於死地！我問你，第一個帶麋鹿去借高利貸的業務員是誰？他怎麼會知道麋鹿的信息？”
“不要告訴我不是你透露出去的，我已經暗中調查過這件事了，那個表面幫助麋鹿，暗地裏卻引誘他犯罪的王先生的身份信息，我也查出來了，已經寫了舉報信到派出所，他跑不了，只要他被抓住，供出你我想只是時間問題。”
“可我並沒有參與放高利貸，當初麋鹿借錢是他自己的決定，我也沒直接聯繫過他，即便被供出來又能怎麼樣呢？”聽到這裏，錢老闆終於不咸不淡地插了句嘴。
面前人知道他會反駁，所以也不在意，繼續說：“確實，你說的沒錯，即便把你供出來又能怎麼樣呢？但你就不怕這件事牽扯出更大的秘密嗎？醜陋姑娘雖然生活如意，但感情卻不如意，當年她對麋鹿一見鍾情，至今未改，我完全可以利用這一點，讓麋鹿擺脫過去，我告訴你，為此我什麼都做得出來。”
說到這裏，講述者暫時停頓下來，他盯着錢老闆的眼睛，目光銳利，片刻后，錢老闆終於有了反應，他沒開口，只是把手舉起來，指了指餐館廚房內部。
又等了許久，錢老闆才像下定決心一般開口說：“我想你確實找對了方向，但這件事的關鍵不在醜陋姑娘身上，當年的醜陋姑娘很自私，害了胡菲妍一家，我也難獨善其身，如今，胡菲妍想做什麼就讓她去做吧，就算是我對她的補償。我只想告訴你，在夏薇中毒這件事上，你愛的人也有責任，要想撇清他，你得去找租下玩偶店的少女。”
“她在哪裏？”
“我不知道，可能死了，也可能跑了，如果你願意的話，就在我這裏當個做冷盆的廚師吧，也許你能在不經意間找到些線索。”
“……馨悠餐飲店裏也有個做冷盆的廚師叫吳筱睦。”
“對，所以做冷盆很關鍵不是嗎？”
兩個人的對話逐漸讓人聽不懂，但表情卻越來越放鬆了，錢老闆甚至還對着面前人微笑了一下，那笑容很自然，一點都不做作。
思慮幾秒，來人點頭同意了錢老闆的建議，他說：“好吧，不過我的上班時間由我自己定。”
“沒問題，那現在能請你離開了嗎？我困了。”
沒有再說下去，來人站起身，頭也不回地走了，錢老闆一直看着他的背影，直到消失也沒有挪開目光，看他的樣子，好像對某件事半信半疑，許久才感嘆了一句：
“麋鹿還真是走狗屎運啊！居然能讓這麼精明的男人死心塌地對他，過去我怎麼沒看出來呢？……算了，接下來也沒什麼好害怕的了，聽天由命吧！”
然後他就像突然放下了所有的負擔一樣，用雙手搓着臉朝樓上走去，準備去樓上的沙發里睡一會兒，窗外玩偶店的大門又開始晃悠起來，可這次，絲毫沒有引起錢老闆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