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亢龍有悔
次日上午，齊伯嶼的駁斥直播如期而至。
他侃然正色，端坐於書桌前，每條皺紋和頭髮絲里都帶着深深義憤。
齊伯嶼：“年輕人的學識哪裏出了問題？問得好啊！”
“在我們神鷗城對外發展的這二十幾年間，我們神鷗人同心一力建設家鄉，發展經濟。多少先驅在神鷗城追趕世界的道路上櫛風沐雨！多少當今模範為神鷗城看齊世界盡心竭力！”
“而我們的一些年輕人在做什麼？你們的學識又體現在哪裏？難道就是費盡心機地編排我們的貢獻者嗎？你們用這些編造荒誕小說和狗血電視劇的學識來編排、詆毀我們的貢獻者，這是什麼樣的學識？這是吃飯砸鍋的學識！”
“年輕人的思想哪裏出了問題？我們神鷗人向來淳樸勤勉，尤其在對外發展的這二十幾年裏，神鷗人更是恪盡職守，臻於至善！作為自媒體應當尊重事實，傳遞正確的價值觀。”
“而竹公子卻為了一己私利，不惜罔顧事實，為了博關注、求打賞，居然背棄職業操守，甚至喪失道德底線！這樣的人難道不是思想出了問題嗎？”
“理不辯不明沒錯，但是如果連這麼淺顯的道理，是非曲直如此清晰明了的事實都需要爭辯，那我們神鷗人還憑什麼追趕世界？又拿什麼向世界看齊？”
齊伯嶼義憤填膺的直播畫面在陸子胥辦公桌上的電子屏幕里播放着，徐可慕看得津津樂道，陸子胥卻突然意識到自己的佈局存在一個嚴重紕漏。
但他並沒有驚慌，不露聲色地斟酌片刻后，風輕雲淡地命徐可慕停止對姬昂堯輿論的繼續炒作。
徐可慕聽罷，一臉疑惑地問道：“董事長，姬昂堯的輿論正在發展的勢頭上，現在就收手讓它自然發酵的話，熱度很快會被新的話題覆蓋，關注度會快速下降，對姬昂堯工作的初步目標恐怕就難以實現了。”
陸子胥神色自若地坐在辦公椅上，說道：“姬昂堯工作的初步目標已經達到了，關注度該降就讓它降，網絡熱度該散就讓它散，這樣才像正常的輿論現象。信息技術部下面的工作重點依然是和士開。”
徐可慕：“董事長，您是不是擔心繼續運作姬昂堯的輿論，會讓李老頭懷疑到我們？”
陸子胥慢慢從辦公椅上起身，走到窗戶前，看向窗外說道：“不管神鷗城現在發生什麼事，李子房都會先懷疑到我們頭上，估計現在我們的周圍已經佈滿了李子房的眼線。”
說話間，陸子胥的目光將對面棋牌室二樓的每個房間掃視了一遍。
棋牌室二樓一個拉着窗帘的房間裏，監控組員安喬一、劉浩洋坐在麻將桌前吃着泡麵。窗戶前駕着一台偵查望遠雲台監控攝像機，鏡頭對着人生規劃局的大門口。攝像機一側，監控組員米家成舉着望遠鏡透過窗帘的縫隙觀察着對面。
徐可慕走到陸子胥一旁，警覺地看向窗外，說道：“董事長，真的有李老頭的眼線在監視着我們嗎？”
陸子胥：“應該有。”
徐可慕向窗外四下觀望着，說道：“可是他們能發現什麼呢？”
陸子胥：“既然我們對姬昂堯工作的初步目標已經達到了，就應該儘可能地讓李子房放輕鬆一些。”
陸子胥說著走回辦公桌前坐下，徐可慕帶着一臉疑慮跟了過來，問道：“董事長，姬昂堯工作的初步目標真的已經達到了嗎？”
陸子胥：“我們對姬昂堯工作的初步目標，並不是讓全城人真正地質疑姬昂堯，而是要讓姬昂堯以為自己被全城人質疑。關於他的輿論熱度會散去，網絡記憶也會被覆蓋，但是扎進姬昂堯心裏的質疑卻會越來越深。”
徐可慕若有所悟地點了點頭，說道：“對！姬昂堯的輿論對網友來說只是一個消遣的話題，但在姬昂堯看來卻是事實。話題會過去，但扎在心裏的刺卻很難拔出來。”
陸子胥：“如果我們還讓輿論持續發展的話，姬昂堯在博聯集美的地位可能會動搖，那我們做他的工作就沒有任何價值了！”
是的，這便是陸子胥方案里的重大紕漏，姬昂堯的價值就在於他是博聯集美集團董事長，如若他們的方案動搖了姬昂堯的地位，此前所做的一切都將是白費心機。
陸子胥及時發現了紕漏，使出一招亢龍有悔挽救了自己的整體佈局。但他一直都顯得成竹在胸，就像這一安排原本就在他的佈局之中。
徐可慕便是這麼認為的，一臉欽佩地看着陸子胥，連連讚歎道：“對啊，這一層我倒沒有想到。現在放手對姬昂堯輿論的控制，不光保障了我們的工作成果，還能讓李老頭放鬆對我們的警惕，一舉兩得！”
陸子胥：“即便我們儘力規避李子房的視線，讓他輕鬆一些，恐怕他也不會因此就放鬆對我們的警惕。不過，任他如何追查，也查不到這件事與我們有關的直接證據。”
“輿論的後續發展越像自然演化的結果，李子房對我們越無計可施，他如果依舊堅持對我們的懷疑，恐怕也是孤掌難鳴，可能還會被孤立，這對我們日後的工作是有利的。”
徐可慕：“對，我們遲早要跟李老頭正面較量，現在削弱他的一分威望，就為我們日後戰勝他多一分積累。”
竹公子：“操守？好吧，那我們就來論論操守！”
竹公子雖然與齊伯嶼作對多年，二人的較量在神鷗人看來已是家常便飯，竹公子也經常被齊伯嶼訓責。
但此次齊伯嶼的訓責直戳竹公子的品行與道德，這哪還是訓責，分明就是核轟炸！
竹公子沒受過這樣的憋屈，必須要對等反擊，以核反核。
憋着火的竹公子照着鏡子撲完定妝粉，做了一個深呼吸，擠出一個笑臉，打開手機開始直播。
竹公子：“羞愧啊！齊老師一大早就開了工，而作為學生的我那會兒還在被窩裏，所以我倍感羞愧！作為學生不只是勤勉不如尊敬的師長，而且連操守也遠遠不及師長，這讓我更加羞愧！”
竹公子嬉笑的臉上帶着些許正經，悔過的言語裏藏着譏諷。
竹公子接着聲情並茂地說道：“不管是學識還是思想，我都與我們尊敬的齊老師有着霄壤之別。但是作為有上進心的學生，不能因此氣餒而停下學習的腳步，今天我們就來學習學習我們尊敬的齊伯嶼老師的操守！”
“尊敬的齊伯嶼老師那忠貞不渝的操守，在他任職文禮部長時就已然萬丈光芒了。當年齊老師可是極力反對神鷗城經濟改革的，齊老師矢志不渝的反對經濟改革反對了將近二十年，跟城主也吵了二十年。”
“雖然沒能阻止神鷗城經濟改革的步伐，也沒能阻擋神鷗城的飛速發展，但是齊老師堅守了一個阻礙歷史車輪前進的衛道者的操守！”
說罷，竹公子甩開摺扇，神色里透着壓抑不住的得意。
直播間的評論區里劃出一排排鼓掌表情。
竹公子拔高腔調，接著說道：“近二十年的堅守真可謂金聲玉服，積雪封霜！但是……”
竹公子突然停頓，故意拖住節奏，看着手機屏幕等待網友打賞。
“但是怎麼了？”
“快說啊！”
“繼續繼續，接著說！”
只有評論區網友催促的評論，並沒有禮物刷出，難道前幾天的榜一大哥今天沒來自己的直播間？
竹公子稍露失落之色，立馬又甩了一下摺扇來掩飾，接著說道：“但是這些年齊老師看到經濟改革給我們神鷗城帶來的繁榮景象后，便立馬調轉槍頭開始頌揚經濟改革，這一頌揚又是五年！”
“用忠貞不渝、金聲玉服、積雪封霜來形容我們尊敬的齊伯嶼老師的操守那是名副其實！我們這些年輕人在齊老師面前只能望洋興嘆！望塵莫及！”
竹公子的核報復並沒有預想的那麼轟動，既沒有打賞，也沒有聲援。
她自己也清楚，不是榜一大哥點的曲，唱得再買命，大哥也不會動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