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請聖裁
屯陽縣,陳家祠堂。
“陳懷義,人證物證俱在,現在依照家規把你逐出陳家,沒意見吧?”
陳懷義跪在祠堂中央,面對陳氏族長、族老、長輩各種各樣的眼神,冷冷一笑:“我年輕,但我不傻,我讀書多,但不是書獃子,平日裏懶得跟你們計較,但不等於我就只能任由你們欺辱。”
族長陳建忠怒喝一聲:“放肆!”
“放肆?”陳懷義冷笑:“要說放肆,我可真比不上你們,為了把我趕出家族獨佔我家那棟大宅子和幾十畝好田,竟然拿我寡嫂做陷阱,當真可恥之極!”
“陳懷義!”
“怎麼?敢做不敢當?滿屯陽縣,誰不知道我陳懷義一向清心寡欲專心治學?想當初,同窗好友花三千兩銀子贖下春風樓花魁如意娘子贈送與我做妾,我幾乎與他割席斷袍,怎麼可能大半夜跑進寡嫂房間圖謀不軌還正好被你們抓住現行?”
“此一時,彼一時!”
陳懷義哈哈大笑:“對,彼時我陳懷義文采斐然前途無量,是屯陽縣最年輕的童生,你們把我看做陳家的未來和希望,送錢送糧送地送房甚至送女人,極盡阿諛奉承之能;此時我滿十八卻依然沒能獲得秀才文位!”
說到這裏,冷笑着盯住陳建忠:“所以,你們後悔了,不但要疏遠我,還想把送出來的東西再連本帶利地拿回去,卻又不想落個薄情寡義的名聲,所以使出這麼一個毒計,是也不是?”
陳建忠勃然大怒:“陳懷義,本來念你讀書不易,還打算在族譜上留你一個名字,算作分支,沒想到你竟然信口雌黃血口噴人,來人,請族譜,從今日起,把屯陽陳氏第十二代子弟陳懷義逐出族譜,生不登門,死不奔喪。”
說到這裏,又補充一句:“再把原因寫清楚,我要屯陽陳氏子弟永遠記住並且引以為戒!”
這話一出口,全場皆驚。
如果只是單純地驅逐,至少留了幾分顏面。
可是,把這罪名寫上去,陳懷義的名聲就臭了,遺臭萬年的那種。
別說陳懷義沒啥大出息,就算有了出息,也要頂着“強逼寡嫂”的帽子過一輩子。
這在這個時代可是天大的罪名,僅次於不忠不孝。
不!
不忠不孝甚至還可以用立場、理念等理由解釋。
可夜入寡嫂房間圖謀不軌,卻沒有任何理由洗白,是個人見了都要唾一口唾沫。
陳懷義更是怒火中燒。
他能接受其他一切,唯獨不能接受這一點。
這是這個時代最最無法容忍的恥辱。
再十惡不赦的人也不願意被人扣上這麼一頂帽子。
所以,他霍然起身,雙目噴火般盯着陳建忠:“你敢!”
陳建忠猛拍桌子:“我是族長,我有權利和義務這麼做!”
“你污衊我!”
“你被抓了現行,幾十族人親眼所見,休想狡辯!”
“那是你們設計陷害!”
“既然覺得冤枉,那就去縣衙擊鼓喊冤,或者以詩明志請聖人裁決!”
“好!那就請聖人裁決!”
陳懷義擲地有聲,猛地站起,雙手作揖,仰頭向天,朗聲道:“今日屯陽陳氏子弟陳懷義被族人設計陷害造謠污衊,弟子百口莫辯,唯有以詩明志請求聖人裁決!”
頓了一下,說出自己的請求:“若成,依舊與屯陽陳氏分道揚鑣,陳氏所贈房產、田畝分文不取,只求清白之身;若不成,弟子以死謝罪!”
陳建忠臉色變了。
其他族人的臉色也變了。
如果陳懷義選擇到縣衙擊鼓鳴冤,他們只會嗤之以鼻。
但請聖裁……那是要命的。
萬一陳懷義真的請到聖人,他們這些人有一個算一個都要死。就算不死,也會身敗名裂,下場比陳懷義更慘。
這方世界,天大地大聖人最大。
聖人裁決的案子,大周王朝的皇帝都不敢推翻。
所以,眾人瞬間變了臉色。
但陳懷義的二叔陳志遠忽然哼了一聲:“陳懷義,嚇唬誰呢?你肚子裏有幾滴墨水,我們比你更清楚,請聖人?以詩明志?你有那個能耐?”
陳建忠等人聞言,瞬間放鬆。
“哈哈,陳懷義,你確實是咱們屯陽縣年齡最小的童生文位獲得者,五歲就獲得童生文位,可那又怎樣?”
“就是,那麼早獲得童生文位,文心卻只是最低的九品,此後十多年裏不得寸進,年年考試,卻年年落榜,始終拿不到秀才文位,如今成年依然沒有突破,就這水平還想請聖裁?”
“陳懷義,你會寫詩嗎?怕是連格律都記不全吧,這麼多年就寫過幾首毫無價值的打油詩,還想以詩明志?”
“當然,你可以誦讀別人的明志詩,但那需要海量文氣加持,你有那麼多文氣?你那麼點文氣……呵呵。”
眾人越說越興奮,說到開心處,還哄堂大笑。
陳懷義見狀,用看傻子一樣的眼神看着祠堂內的眾人,不時搖頭。
陳建忠冷喝一聲:“你個不知廉恥的畜生,還不跪下?”
陳懷義嘆口氣:“本來打算以普通人的身份跟你們相處,可換來的卻是背叛,不裝了,我攤牌了,我還是那個天才。”
“嗯?”
“哈哈哈哈哈哈……”
“陳懷義說他是天才。”
“笑死我了。”
“傻了吧?”
“可笑至極!”
“他要是天才,那我是什麼?我是大儒柳隨風?”
“他要是天才,我跪下來喊他爺爺!”
陳建忠忍住笑意:“陳懷義,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陳懷義再搖頭:“井底之蛙,不可語海。”
陳建忠收斂笑容,冷聲喝道:“肅靜,祠堂重地,如此喧嘩,成何體統?”
又朝陳懷義道:“陳懷義,結束這場鬧劇,否則,我就不止要在族譜上記你一筆,更要把你扭送縣衙,以敗壞門風欺凌寡嫂之罪治你的罪。”
陳懷義看到不看陳建忠一眼,抬頭向天:“弟子詩成,請聖人過目。”
話音落下,朗聲道:“千錘萬鑿出深山,烈火焚燒若等閑。”
半句過後,靜悄悄的,天上地下沒有任何反應。
陳建忠冷笑:“果然是個胸無點墨的徒有虛名之輩,這等直白的文字也想請動聖裁?只怕會污了聖人耳朵,我要是聖人,會直接把你這個不知廉恥的小畜生劈死以正視聽!”
“哎,太直白了。”
“打油詩而已,還想請聖裁,果然讀書讀傻了。”
“他以為他是誰?”
“數千年歷史上也就寥寥幾人請到過聖人,但那些人無一不是驚艷才絕的人中龍鳳,他陳懷義憑什麼?”
“區區童生哪兒來的底氣請聖裁?還原創明志詩?但凡他借用先賢的明志詩我都高看他一眼。”
“呵,不自量力之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