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們還在戰鬥
年度東部獵人公會新星·行業標杆·邪教徒剋星·大淵之敵顧見誠不得不承認，胖子說的是事實。
胖子聳肩道：“而且這麼些年來，沒有一個人能成功得到大淵的回應，任誰都會懷疑這位真的存在嗎？”
“關於大淵的傳說也雜亂不堪，不盡不實，難以分辨真假。”
“有的傳說中，壓根不存在大淵之王，還有些比較離譜的，說大淵其實是群星的暗面所化。”
說到這，趙千鈞感慨道：“最主要的，還是這位銷聲匿跡太久了，再偉大的神靈，也會因為距離塵世太久遠，而失去存世的依據。你聽說過群星道途，可你聽說大淵道途嗎？”
顧見誠心中莫名一緊：“大淵道途？”
“每一位神靈都有屬於他們的道途，每一條道途都意味着無盡的追隨者，譬如我們那位開國之君就是踏上群星之路的‘英雄’，但沒人聽說過大淵道途。我們甚至找不到與大淵有關的文明遺存。”
趙千鈞無奈攤手道：“當神話失去依附的實體，它就只是一段寄予着某些生靈美好期盼的傳說。”
顧見誠驚奇道：“大淵之王，是失落神靈之一？”
所謂失落神靈，自然是只剩下傳說中的身影，而沒有找到任何存在的歷史依據。
趙千鈞沉默了會，目光古怪地喃喃道：“對啊，按理來說，大淵的確該歸入失落神靈一列了，帝國研討會那群老古董，怎麼還沒把這位古神划入其中？”
顧見誠側目望向窗外的幽藍雨夜。
看來這位古神背後的水，遠比他所想的要深得多。
一個驚人的猜想漸漸誕生在他的腦海中——
先前的儀式，希斯恐怕也隱瞞了他什麼。
假設大淵之王真的存在，並且時隔萬年後首次在昨天出現了，那作為同位格的群星之主，向此地投注視線，合理嗎？
很合理。
顧見誠低頭看着右手手心。
從手臂上一路蔓延至掌心的黑蛇印記，似乎仍在宣告着昨日發生的一切。
說起來，他之所以專盯那些自稱大淵的信徒來抓，也是瞅准了這位古神從來沒有回應信徒的記錄……
可為什麼，祂會選擇自己？
顧見誠握緊了手心，被這樣一位古神盯上，不緊張是不存在的，但也因為對方站的實在太“高”了，顧見誠反而不太擔心對方謀求自己什麼。
這的確是麻煩，卻也可能是機遇。
最重要的是，如果他的猜測沒錯，那麼他願意相信希斯。
那個驕傲的在家族面前都不肯認輸的傢伙，應該也不會屈服於神靈吧？
“阿誠啊！希斯那傢伙已經發達了，你作為他的師弟不能懈怠啊，不然姬師可不會原諒你……”
胖子的聲音將顧見誠拉回了當下。
趙千鈞一臉深情地握住他的手，曉之以情，動之以理道：
“我們準備去探索一處遺迹，是古音多術士的遺迹殘留，術士道途你肯定聽說過，當年姬師也借鑒過這一脈的道途，你不想沿着姬師走過的路看看？”
“後天，我們後天就出發！別猶豫了，我們需要你！”
顧見誠斜眼看他：“你們需要的是我，還是第三階的混亂領域？”
“當然是你！”趙千鈞正色道，“就算你混亂領域還沒第三階，我也會邀請你一起同行歷練，培養我們的感情，原因你懂的。”
當然懂，一人得道嘛。
顧見誠嘲諷道：“你的臉皮越來越厚了。”
胖子毫不在意話語中的嘲諷，反而驕傲道：“天水趙家，從不搞虛的，說要和你做朋友就和你做朋友！就像我姐說要娶……”
“你剛才說就算我沒到第三階，你也會邀請我？”顧見誠忽然打斷他。
“當然！”趙千鈞斬釘截鐵，拍着胸膛打包票，撒謊不帶臉紅，心中則是唏噓見誠這小子還是和以前一樣重感情，居然還在意這種場面話。
不過說起來……
如今希斯·亞瑟一步登天，再加上姬師那重關係，家族中的元老們已經不再是他那位長姐迎娶顧見誠的阻礙，反而說不定還會在暗中大力推動……
卧槽！趙千鈞暗地裏倒吸一口冷氣，看向顧見誠的目光變了又變。
這小子不會真成我姐夫吧？！
“好兄弟！”顧見誠伸手拍在他肩上，似乎很是感動。
“在心裏！”趙千鈞嗓音深沉。
感情牌打完，顧見誠臉色一變，笑容親切而不親近，疏遠而不淡漠。
“聊下收益分成吧，好處呢？”
“……你這翻臉有你師兄那味了。”
“同門師兄弟嘛，一脈相承。”顧見誠不客氣道，“我要趙家收集的所有與大淵有關的資料，算是定金，有問題嗎？”
“這倒是沒什麼問題。”趙千鈞有些納悶道，“不過你怎麼突然對那位大淵之王感興趣了？抓祂的信徒抓出感情來了？”
“我準備轉行成為考古獵人了。”顧見誠隨便找了個理由，“後天在哪裏集合？”
趙千鈞精神一振：“我來找你，你準備下，休養好精神，今晚我先回去了，明早我就通知大家。”
他起身就走，結果剛到門口就被叫住。
“等等！”顧見誠委婉道，“你是不是忘了什麼？”
趙千鈞愣了下，看了眼腳下被自己踹開的房門，尷尬道：“要不你先換個房間？房錢我出。”
“我差的是這點房錢嗎？”顧見誠瞪眼道，“我的賞金呢？”
“……你們公會的審核程序有多繁瑣你不清楚？哪有這麼快！”趙千鈞無語。
“要不你先墊付下。”顧見誠目光期待，用的卻是陳述句。
目睹某人面色扭曲而來，最後也面色扭曲而去，顧見誠這才罷休。
他下樓更換了一間房，站在旅店門口向外望去，夜雨飄搖，遠處的路燈在雨幕中氤氳出一片昏黃。
開了新房間，聽着雨聲噼里啪啦，顧見誠躺在床上，久久沒有睡意。
需要他整理的東西太多了。
有關師兄的消息如一記悶錘，讓剛安定下來的他心中再起波瀾。
他想着，這傢伙最後說讓自己短時間內別回帝都，難道也和這件事有關？
真想現在就去找他問個清楚……
迷迷糊糊間，困意再次上涌。
顧見誠察覺到了異常，這困意來的有點熟悉。
他努力想睜開眼睛，卻發現困意一波比一波強烈。
最後的嘗試下——
他看到在屋內黑石燈的照映下，有蜿蜒的黑影緩緩遊動在天花板，最終形成了一道圓環狀……
……
那種奇異的，清楚知道自己在做夢的感覺再次襲來。
他慢慢睜開眼。
自己似乎站在很高的地方……是飛艇？
他站在一艘飛艇的窗邊，晨曦的光照在他的臉上。
窗外是傾斜的大地，延伸到地平線盡頭的鋼鐵城市彷彿隨時會傾倒過來。
顧見誠從未見過這樣的城市。
即使是龐大的飛艇，在這座城市面前也普通的就像一輛家用“馬車”，前方的空域中浩浩蕩蕩盤旋着數量眾多的飛艇。
前方最醒目的，是立於城市中心的黑色高塔，那似乎是這座城市的中樞。
“殿下，我們要到了，請您回屋更衣。”醇厚的嗓音響起在身邊。
這個聲音讓顧見誠想起了老師身邊的那位大管家。
透過窗戶玻璃的倒映，顧見誠看到了站在自己身後，神色恭敬的老人，還有……
一位金髮馬尾少女！
“好的，格雷老師。”
顧見誠震驚地聽到沉靜嫻靜的聲音從自己口中說出。
在愣了數秒后，他才明白自己現在面臨的局勢。
他現在正透過玻璃上這位金髮少女的眼睛，目睹這座世界！
這裏到底是什麼鬼地方？
自己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裏，出現在一位少女的身體裏？！
附體？奪魂……？
一瞬間顧見誠想到了七八種可疑的情況，卻沒有證實的辦法。
“格雷老師，帝國還有多少子民？”
顧見誠突然聽到自己……不，是少女問道。
“殿下，帝國尚有五億六千萬子民，我們已經開始推行有關生育的法案，預計五年內增加兩千萬人口……”老人輕聲嘆道。
“只剩下五億六千萬人了嗎？五億六千萬人只能生活在這樣一座小城當中……”
少女抿緊了嘴唇。
顧見誠能感覺到她輕盈的嬌軀在微微顫抖，極為複雜的情愫在她心底翻湧。
小城市嗎？
顧見誠望着下方彷彿蔓延到地平線盡頭的城市，苦笑着。
如果是五億六千萬人口，那這座城市確實不大。
飛艇掠過城市的上空，透過少女的眼睛，顧見誠看到了這座城市的一角——
縱橫交錯的天線將下方城市的天空切割的稀碎，無數橫生的建築擋住了照向最下層的光，宛如層次分明的自然叢林，生活在最下層的永遠是見不得光的蟲豸，這種對空間的“充分”利用讓他有些毛骨悚然。
遠處數百米以上的建築層出不窮，卻無一不是銹跡斑斑，露出下方的金屬底色，隱約還能看見某些建築下的猙獰炮口。
這到底是一座怎樣的城市？
難道這座世界沒有其他空餘的土地了嗎？
“我回去換衣服。”少女聲音低落地轉身，甩動了身後的金色高馬尾。
顧見誠回過神。
少女要去換衣服？自己是不是該迴避下……
金髮少女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卻沒有急着拉開衣櫃，而是坐到了書桌前，翻開了一本日記。
顧見誠注意到屋內的陳設上，都有一個共同的標記，似乎是少女家族的族徽。
那是一條首尾相銜的長蛇。
而透過少女的雙眼，他看到了日記上密密麻麻的漂亮字體。
令他驚訝的是，這些文字他曾在姬師珍藏的古書上看到過！
姬師收藏的那件血繼墨甲上，也有類似的文字！
這據說是某個超古代文明的文字，姬師說過它們很重要，還為此教導過他們部分，叮囑日後若是遇到了烙印有相關文字的東西，無論是什麼，都不能錯過。
就算是搶，也要搶回帝都！
少女抬起筆，在白紙上慢慢記錄著什麼。
顧見誠漸漸心生疑惑。
這些文字就連姬師也沒有完全掌握，他也只學了些皮毛。
可以說少女寫的每個字他都不認識，但此刻串聯在一切，他卻能看懂每一句話的含義。
他還注意到一個細節——他們先前的對話顯然用的也不是群星通用語，可自己卻能聽懂他們的談話。
是因為附體在少女身上的緣故嗎？
疑惑在心中紮根，卻只能暫時拋之腦後，他盡全力將少女書寫的內容全部死記在心裏，準備回去后連同自己現在讀懂的“譯文”一同發給老師。
隨着最後一筆落下，少女拉開了桌前的簾幕。
盛大的光灑落在她金色的眼瞳中。
她的眼中倒映出遠方的世界。
綿延向世界盡頭的鋼鐵森林橫鋪在腳下，直到被一座巨牆擋住，牆后是不見天光的灰暗。
一牆之隔，就如光明與黑暗的兩個世界。
可他們並沒有生活在光明的世界中，而是匍匐在永夜與黎明間的灰色夾縫中紮根生長。
而此刻的顧見誠顧不得去追尋遠方的高牆是何物，腦海中全是少女日記中透露出的信息——
……
【帝國所處的深度還在不斷下降，群星正在遠離我們，連大淵的回應都減少到了百年一次，我們甚至無法發起一次有效的祭祀……】
【偉大的陛下，我們依然在等待您的歸來，等待您為我們指引歸途……】
【最近大家都很擔心我們會跌落到第十烈度區域以下，一旦跌破十層，我們就會徹底失落在起源長河中……】
【但我們不會投降，帝國永不投降……】
……
顧見誠的腦海中回蕩着日記的最後一句話。
【我們還在戰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