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第 40 章 貪念之欲
茯音這具身體是實打實的按照貴族子弟的標準來幻化的。
這樣的形象落在白骨屍魔的眼中,無論是無瑕的肌膚，還是嬌嫩的皮肉，於他而言都彷彿是散發著誘人香味的食物。
作為白骨化形的妖怪，白骨屍魔既可以只單單吸走他們的精氣,也可以直接將他們的肉身吞食。
前者是精神上的滿足,後者是身體上的飽欲。
大多數情況下,他都是選擇後者。
因為只有那種足夠美味的靈魂，他們的精氣才能填補他精神上的慾望。
但這一類凡人少之又少,這三百年間,也就眼前這一個讓他看上了眼。
想到這，白骨屍魔唇角上揚的弧度又擴散了幾分。
今日他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好，不僅抓到了傳說中吃了就能長生不老的唐僧,還遇到了幾百年難遇到的美味獵物。
想到這，白骨屍魔不禁低低地笑出聲來。
從回到這山洞之後,他就恢復成了自己原本的模樣,這會兒這一笑,讓他本就陰邪的面容更顯詭譎。
他抬起手,長而尖銳的指尖輕輕挑起茯音的一縷髮絲,輕緩的動作里透着一種漫不經心的曖昧和繾綣。如果不是眼中浮現出的是一種看食物的貪婪，就單單隻是這動作,落到旁人眼裏就像是在對自己心愛的情人表達着眷念。
茯音神色未變，抬起眸子情緒淡然的看着面前這個白骨屍魔。
從對方的眉心處，他看到了數不盡的罪孽。
而這樣的妖怪，佛門不渡，戾氣太重，得不到救贖。
他的命運，註定會葬送在孫悟空的手中。
或許是見面前這個身形清瘦的凡人表現得太過平靜,不見恐慌、也不見害怕，白骨屍魔微微挑眉，饒有興趣的說道：“我都打算先吃你了，你看起來未免太平靜了一些。”
茯音不咸不淡的陳述道：“你恐怕吃不下我。”
即便他現在用的是化身，這白骨屍魔哪怕只是喝上一滴他的血，也直接會因為靈魂承受不住他的神識，而直接魂飛魄散。
白骨屍魔不知其中緣由，茯音這話聽在他的耳里，只覺得可笑至極。
而他也確實又笑了出來：“倒是第一次有人敢這麼跟我說話。”他的臉上浮現出一抹陰邪的冷意：“有意思，實在是有意思。”
他連說了兩遍有意思，隨即指尖便開始往裏移動，想要觸摸茯音的皮膚。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茯音微微眯了眯眼，眼神冷了一瞬。
白骨屍魔的手猛地一頓，這一剎那間，竟然感覺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懼意。
他咯噔了一下，看着自己與這男子的臉部皮膚只剩一毫米距離的指尖，眼神微暗，瞳孔中閃過一抹晦澀的思量：“你.....”
話才剛開口，山洞外突然就響起一陣劇烈的震動聲，像是什麼僵硬的東西重重砸到山洞的石門時所發出的動靜。
原本哭喪着臉的豬八戒瞬間抬頭，驚喜的說道：“是大師兄，一定是大師兄來了！”
沙悟凈緊皺的眉頭也舒展開來，一臉期待的說：“對！一定是大師兄！大師兄來救我們了！”
唐三藏的情緒雖然沒有如豬八戒和沙悟凈那般外露，但是眉宇之間也浮現出欣喜。
“吵死了！”白骨屍魔惡狠狠掃過反應最大的豬八戒和沙悟凈，對小嘍啰下命令道：“把這兩個傢伙的嘴給我堵上。”
“是，大人！”小嘍啰們齊齊應道，隨即就抓起一大堆稻草塞進了豬八戒和沙悟凈的嘴裏。
“妖怪！快把唐三藏他們放出來！”孫悟空的聲音從洞外傳來，語氣囂張肆意。
“大人，這...”黑臉狐狸小跑到白骨屍魔面前，對於在外面叫喊的孫悟空，有些拿不定主意。
白骨屍魔瞥了黑臉狐狸一眼：“他進不來，管他作甚？”不過，為避免夜長夢多，他打算現在就吃掉唐三藏。
心思轉念間，他重新走到唐三藏面前。
看着白骨屍魔這雙飽含着惡念的兇殘眼睛，唐三藏頓時頭皮發麻，大腦不斷敲着警鐘。
他本能的想要遠離這逐漸逼近的危險，卻因為身體被繩索緊緊綁住而無能為力。
他在心裏喊着孫悟空的名字，直到這個時候，他才深刻的意識到，大徒弟帶給他的那份安全感以及自己對大徒弟的依賴。
自以為是的認為大徒弟打死俗家女子的自己，如此蠢笨，當真是可笑至極。
唐三藏自嘲又悔恨。
而豬八戒和沙悟凈這邊，看出了白骨屍魔意圖的他們，更是急得嗚嗚直叫，無奈於口中被塞了捂嘴的稻草而發不出一個完整的字音。
白骨屍魔抬起手，原本和人一般無二的手指開始慢慢蛻皮脫肉，不夠眨眼之間，就變成了一個只有骨頭的骷髏手。
長而尖銳的指甲從他的指尖延伸而出，就在他的指甲快要抓到唐三藏的皮膚時，身體就像被什麼東西定住了一樣，讓他無法動彈，更不能再往前挪動一步。
怎麼回事！
白骨屍魔大驚，再次試着往前，然而結果仍舊是一樣的。
他無法動彈。
注意到白骨屍魔的異樣，黑臉狐狸趕緊走上前：“大人，你怎麼了？”
白骨屍魔面色冷凝如刀，眼中閃過一抹前所未有的慌亂：“你來試試能否觸碰到唐三藏。”
黑臉狐狸雖然心有疑惑，但聽白骨屍魔這語氣的急切，他還是點了點頭，沒有多問的伸出手朝着唐三藏摸去。
然而下一秒，詭異的事情發生了，他的身體就和白骨屍魔一般，無法在動彈了，像是被什麼看不見的東西牢牢定在了原地。
黑臉狐狸頓時嚇出了一股冷汗，他被這驟然發生的轉變弄得說話都開始哆嗦起來：“大...大人.....我.....們...我們該不會是撞鬼了吧.....不然我為什麼動不了.....”
白骨屍魔陰狠的瞪了他一眼，怒罵道：“胡說八道！你是妖怪，怕什麼鬼！”
他這話剛說完，下面那些小嘍啰們也接二連三的說道：“大人我們...我們也動不了！”
白骨屍魔的瞳孔猛地瑟縮，從未有過的荒謬之感席捲他的腦海。
豬八戒看向沙悟凈：是大師兄嗎？是大師兄做的？
沙悟凈：應該是吧，只有大師兄才有這般神通。
兩人正在用眼神交談着，山洞外的響動聲也越來越清晰劇烈，其中還夾着孫悟空搞破壞企圖毀掉石門的聲音。
豬八戒和沙悟凈同時一頓，這....好像不太像是大師兄做的。
得出了這個結論之後，兩人又同時看向了被定在師傅面前不能動彈的白骨屍魔和黑臉狐狸。
那麼問題來了，既然不是大師兄，那又會是誰呢？
兩人陷入了思索中。
等等！
豬八戒腦中靈光一閃，突然想到了一個被他忽略的人———
那個姓關的青衣小公子！
豬八戒猛地朝着茯音所在的方向看去。
只見原本該和他們一樣被繩索困在木樁上的小公子，此刻已經脫離了繩索的束縛，正微微低着頭，用手揉動着有些隱隱發紅的手腕。
他的動作輕緩中帶着一種清冷又優雅的從容感。
不急不慢，不急不躁。
整個人平靜的好似一汪深邃的山潭。
注意到豬八戒看過來的視線，茯音微微抬起眼眸，也看向了他。
四目相對的這一剎那，豬八戒瞳孔地震，若不是嘴被塞着東西，怕是會忍不住當場就驚呼起來。
原因無他，因為他在這個青衣公子的背後看到了一層淺金色的佛光，而對方這雙眼睛，更是與他記憶中觀音大士的眼睛重合了。
雖然只是一瞬，但是豬八戒絕對沒有看錯。
他驚得嗚嗚直叫：“唔！唔！唔唔唔....!”
茯音輕輕抬手一揮，豬八戒嘴裏的稻草就落了下來，連同着沙悟凈的也一併抽離出來。
嘴巴一得空，豬八戒便驚呼道：“你....你...你是觀....觀音大士！”
唐三藏聽到豬八戒這一驚叫，不可置信的睜大眼睛，顯然也被這發展驚到了：“大...大士！”
至於白骨屍魔和黑臉狐狸，此時只覺一道晴天霹靂，一種彷彿墜入冰窖的寒意從他們的腳下直直上竄，以猛烈之勢衝進他們的腦部。
此刻，如果不是因為身體被禁錮住了，黑臉狐狸早就嚇得腿軟的顛倒在地，開始瑟瑟發顫起來。
那可是觀音大士呀！
黑臉狐狸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就連他的大人白骨屍魔，在觀音大士面前，都等同於是地上的螻蟻，地下的淤泥。
白骨屍魔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汗水從他的額前滴落，從來都是給別人帶來恐懼的他，第一次如此狼狽的感覺到了心慌和懼意為何物。
他的身體無法動彈，頭部也無法轉動，只有眼珠尚且還能轉動。
他餘光瞧到化身青衣公子的觀音大士正一步步朝着自己這邊走來，明明他是白骨化形沒有心臟，伴隨着觀音大士的靠近，他卻彷彿感覺到了一種被強大神力所壓迫的膽戰心驚。
想到自己對觀音大士所說的那番話、所做出的那些舉動，白骨屍魔從沒有那一次像此刻這般後悔過。
眼看着這位與他有雲泥之別的尊者快走到這就自己身邊時，白骨屍魔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然而他所以為的懲罰並沒有降臨。
白骨屍魔驚愕的睜開眼，發現這位雲端之上的神明只是走過了他身邊。
並沒有懲罰他，甚至未曾給他半分眼神。
剎那間，一種莫名複雜的情緒從他的腦海里滋生。
白骨屍魔就這麼看着這位尊者用法術給唐三藏解了綁，對唐三藏溫言平和的說道：“去把石門洞上的那張符咒摘下。”
白骨屍魔一點也不意外觀音尊者會知曉他這處洞穴不可被攻破的秘密。
此時此刻，他的心裏只產生了一種自嘲似的不平衡感。
他這樣的妖怪根本就不可能進到觀音尊者的眼中。甚至連懲罰他，這位菩薩都不打算親自動手。
白骨屍魔不傻。
這位尊者讓唐三藏撕下咒符，目的不過是讓孫悟空能順利進到山洞裏。
而之後會發生的事，白骨屍魔也很清楚。
然而他清楚歸清楚，卻很不甘心。
“尊者救苦救難，大慈大悲，為何不給我一次回頭是岸的機會？”
一旁的豬八戒沒忍住說道：“你犯下這麼多的殺孽，如果給你這樣的妖怪機會，那才是天理不容！”
說完這話，豬八戒看向茯音，帶着幾分討好的說道：“我說的對吧，菩薩。”
茯音沒有回答。
但此時的沉默，無疑是一種默認。
雖然豬八戒這話說的很糙，但是意思卻大抵差不多。
白骨屍魔所犯下的這些殺孽，均是他自我意識主導，沒有誰逼迫他，也沒有什麼不可言說的苦衷，做了惡事，就該受到懲罰。
回頭是岸，是給那些內心深處尚且還保留着一分善意的人。
茯音沒有再理會憤憤不甘的白骨屍魔，而是再一次對已經走到洞門的唐三藏說道：“摘下符咒吧。”
唐三藏點頭，深吸一口氣之後，順着旁邊的石塊爬上去，迅速而利落的撕下了最頂上的金色符咒。
也就是在他撕下符咒的這一瞬間，“轟隆”一聲，堅硬的石門被孫悟空的金箍棒攪塌，碎成一塊塊小石頭咕嚕咕嚕的滾落下來。
這前後發生的太快，唐三藏一個不穩，身體不受控制的摔落下來，正好就掉在了走進來的孫悟空的面前。
看着趴在地上的唐三藏，孫悟空短暫的愣了兩秒，反應過來后，頓時就樂了：“這個道歉大禮，還真是驚到俺老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