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十七格格醒了,十七格格醒了。”
耳邊傳來驚喜地叫嚷,那聲音有如叢林間小鳥般嘰嘰喳喳的遠去。
緩緩睜開疲倦的眼,我驚訝的四下巡望眼前這陌生地方。
右側臉頰陣痛隱隱,雙臂也疼痛麻木得不聽使喚。這疼痛反令我更加清醒,努力的狠狠眨了幾下眼,確認我不是在夢裏。
這是哪裏?
嶄新的黃緞幔帳緯幕,雕鏤剔透的紫檀香柟床櫊立櫃。八扇寶石畫屏如點繁星一般金碧瑩瑩。高高拱起的塗金屋頂,藻井中央嵌着顆無光自燦的大琉璃珠。
“德主子,十七格格醒了!”
一張嬌小白凈的臉湊到我眼前一晃而過,換來一張中年婦人安祥的笑臉,眼裏滾着淚光。
“雲兒,你可是醒了?”
輕柔的聲音伴着一股靈香馥氣飄來,這清宮娘娘裝束的中年婦人,脂粉不施,卻是徐娘半老風致猶存。
目光同那陌生而又慈祥的眼色相接,我又忙側轉頭躲開那熔人的目光。
我惶恐的目光四處掃巡這陌生的宮殿,努力去找尋自己殘存的回憶。
白凈面龐的小宮女立在我的床邊,嗓音甜潤地說:“十七格格,這裏是長春宮,您出生的地方呀。只不過那年落水失蹤時格格才兩歲,當然記不得宮裏的一切。如今萬歲爺找回失散十二年的格格,興奮得一晚沒闔眼。”
格格,皇上?天哪!我是在做夢,還是幻聽幻覺了?該不是靈異電影看多了。
看着眼前的佈景和穿梭來往的一身清宮戲裝束的宮女太監,我在猜想,難道我是被影視城的劇組救起了?老天爺知道我迷戀清宮戲,故意有此安排,讓我過過戲癮嗎?
輕薄的緞被,觸及皮膚柔軟舒適,枕頭很硬,卻透了醉人的暗香。
“德妃娘娘,梁公公傳過話來。說是皇上聽說十七格格醒了,龍顏大悅,散朝就過來看十七格格。四阿哥和十三阿哥也託人帶話,說是叩娘娘金安,辦完差事一定早歸。”一個小宮女不打磕的流利道來,讓我想起了《紅樓夢》裏那個被王熙鳳相中的伶牙俐齒的丫鬟小紅。
猛然,我發覺了異樣,四周沒有攝影燈,沒有攝像機,沒有燈光造影,也沒有一身現代裝束的導演和劇務。這不會是在演戲,商業化的節奏里怎麼可能有如此精緻的佈景,如此敬業得以假亂真的演員。難不成,我穿越了?就算穿越小說看多了,造化也不該如此弄人。
“格格……格格……”耳邊欣喜地問候聲不斷,我只有脖子一歪,側頭做昏迷狀,這樣我能贏來一些時間靜靜地搞清眼前措手不及的變故,想想該如何辦?
周圍又是一陣驚叫聲,忙亂的靴聲、履聲,一片驚慌失措的感覺。
我拚命的去搜索腦海里殘存的記憶,我怎麼會來到了這裏?
我只記得公司組織去海灣旅遊。我和未婚夫駱風上了艘快艇,當然同一艘快艇上還有我們公司老闆的女兒童瑤瑤,也是我的情敵。
快艇急轉彎的時候,我正鬼使神差的站起身,隨着駕駛員一聲大吼:“小姐危險!”,快艇猛然轉彎撞向礁石。
我只覺得一股無形的力量將我拋向海天相接的空中,耳邊一陣空鳴響動,什麼也記不起了。
我一個現代人果然就如此輕易地穿越來到大清了嗎?我這一穿走,豈不輕易退出“情場戰場”,將心愛的未婚夫白白便宜給了童瑤瑤那個狐狸精。
越想越氣,我不由自怨自艾自己的命運多舛。從小父母離異棄我而去,跟了外婆和舅舅一家長大的我,都是靠了自己的實力在打拚。學習是我唯一能擺脫困境的法寶,我小學到中學,一直到高中畢業被保送到重點大學,都是靠了自己的韌性一路拼殺出來。駱風是我大學同學,我們的專業都是中文,他同我一樣,也是從一個邊遠山村的窮學生,過五關斬六將以全省第一的成績考到我們大學,並年年得到獎學金。四年的校學生會的生涯讓我們兩個從結識到深戀,並決定畢業后就閃電結婚。
今年大學畢業生不好找工作,文科生就更不好找工作,但我和駱風屬於幸運兒。在國展中心大學生招聘會專場人山人海中扔了不到十份簡歷,三天後就一同被目前供職的這家港資文化傳播公司錄用並開始實習。童瑤瑤是我們公司老闆的女兒,自從在一次公司的商務談判中見到立在台上從容流利的操着英語為外商做presentation的風度翩翩的駱風,童瑤瑤就對駱風發起了攻勢。
俗話說,一個巴掌拍不響,駱風起先還有意迴避童瑤瑤,但後來卻有些舉棋不定了。
我和駱風畢業后搬出大學宿舍,那段生活就是捉襟見肘。四環以內的房子租不起,我們就在北京城最北邊遙遠的回龍觀租了一間三十平米的小屋落腳,這就佔去了我們兩人一半的收入。每天要頂了星星起床,然後滿頭大汗的擠公交車,城鐵對我們兩個來說都太奢侈。累得賊死賊活的回家,又要盤算着如何能吃飽吃好,還要維持一個月的水電交通費用。
而童瑤瑤是富家千金,家世好,誰要是做了她的駙馬爺就能一步登天。
難怪公司的大姐們都在說,理想和現實的差距太大了,所以現在的男人都變得越來越現實了。
駱風以上班不便為借口搬出了我們的小愛巢,好友們得知這個消息都在罵我:“蘇雲,你平時看上去挺機靈的,怎麼遇到了自己的事情就這麼傻。駱風明明就是變心了!你不要自欺欺人的再陷進去了!”
可我聽不進去,我不服輸,從小爭強好勝的性格讓我拚命的想去扭轉敗局。於是就像掉入了2008那一蹶不振的股市,你越是懷念那2007年曾經輝煌的6000點大盤,就是越捨不得斬斷情思抽身出來;越是不甘心,就情不自禁的再去補倉,不顧周圍的一片罵傻聲,然後只有看到自己那點慘淡的資本漸漸的消失縮水。
人在指責別人“白痴”時都很明白,但每每自己遇事卻不免要“白痴”。不信自己去看看現在的股市裡有幾人能真正全身而出,還有多少股民在裏面掙扎?
宿舍的好友曾點評說:“蘇雲,你其實心裏很明白,你不過是不服輸,不肯承認你四年的感情在短短的幾個月間就不堪一擊的輸給了你老闆的女兒。駱風是很優秀,是我們學校公認的白馬王子,可感情這種事,你還是認賭服輸吧!”
我在半年前還口若懸河地痛罵一位犯單相思的好友,不想自己卻犯了一件極其白痴的錯誤。
為了極力挽留要舍我而去的男友,我才甩開了公司同來旅遊的同事們獨自約了駱風去海邊,不想他竟然帶了童瑤瑤一起來。雖然我一直堅信是童瑤瑤死皮賴臉跟來的,但我也知道這是自欺欺人。
出事的頭一晚,駱風還有意無意的對我說:“蘇雲,你很優秀。沒了我,你也能遇到更好的男人。”
我當時堅決地望着駱風那飄忽不定的眼睛說:“駱風,我們結婚吧!”
而駱風卻苦笑了對我說:“婚姻是要靠男人的財富和地位支撐的。”
這句話,我回味了一晚,至今似懂非懂,卻又難忘。其實,那一時刻起,駱風已經做了選擇,而我卻還在執迷不悟。
駱風,我們難道就這麼分離了嗎?我可該怎麼才能穿回去2008呀?沒有了你,我難道也要失去我的世界嗎?
想到這裏,我隱約記起被投入海中的那一瞬間,隨着身體軟綿綿沉下,耳膜里鼓起嗡嗡的水聲,一個靈異的聲音在海中迴響:“北海瓊華島白塔佛龕下的佛骨舍利子,扔下海里跳進去,就可以回到今世!切記,切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