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書六禮,鴻雁為聘

三書六禮,鴻雁為聘

彼時夜色濃郁,冬日的北方刮過,台上的火堆噼里啪啦的燒着,西蠻將士將肉烤的“滋滋”響,油光在火光中迸濺出來,清冷的月色與融融火光一起照亮了沈落枝的臉。

西疆多風少水,乾旱多沙,是個誰來都會被磋磨的地方,但沈落枝站在這,還如同第一次見她一樣美,花苞柔嫩,眉目清冽,如清蓮綻放於夜空中,黑的眸,白的頸,嫣紅的唇瓣一張一合,落下的聲音幾乎掩蓋在人聲中。

這讓耶律梟想起他第一次見到沈落枝的時候。

那時候他帶人潛入大奉境內,刻畫大奉的地圖,估量大奉的兵力,誰料在山谷間瞧見了一個女子自馬車上而下。

她穿了一身天青色月絲緞綢裙,腰間系了一根純白色腰帶,裙尾搖曳間如層層清蓮綻放,髮鬢挽成飛天流雲鬢,上簪一支白玉簪,月光一落,她如同空谷幽蓮般隨風而來,行走間冷香浮動。

那是他從未見過的女子,他一見到了她,便懂了大奉的詩詞。

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池月下逢。

而此時,那神女便坐在他的對面,對他抬眸望過來,她一笑,四周的聲音便都淡下去了,像是被隔離到了很遠的地方,只剩下了她的眉眼。

璀璨生花。

耶律梟想,搶走沈落枝,是他這一生做的最對的決定。

他搶到了他的月華,日後的每一夜,他的月亮都會為他綻放。

那時賀鷹神正是最熱鬧的時候,一群人在台下歡呼雀躍,還有人在拼酒,沈落枝就在這樣的熱鬧夜晚裏,與耶律梟說話。

“要我與你永遠在一起,那就要以大奉之禮待我,三書六禮,鴻雁為聘,與我一生一世,只娶妻不納妾,永不分離。”

“你的所有榮光都將有我一份,你的城邦也會是我的城邦,我會永遠陪伴你,支持你,與你生死相同,為你生兒育女。”

北風凜凜從鬢邊拂過,耶律梟的黑髮在夜色中飄動。

沈落枝的雙眸里映着耶律梟的臉,她說:“這是我的要求,你如果不能做到,就不要碰我的身子,否則我會死。”

耶律梟坐在案后看着她。

她每說一個字,他便覺得心口激蕩一瞬,像是有人拿鎚子在打他的胸口。

這是大奉的郡主,是他搶過來的月光,他貪婪的想要將月亮含在獠牙中,用長舌肆意□□,只為了讓月亮多沾染一些他的氣息。

現在,月亮真的為他落下來了。

要是他的了。

耶律梟的眼底里迸發出灼熱的光,他的呼吸漸沉,半晌沒有說話。

沈落枝也沒有再講話。

她靜靜地捧着骨杯坐着,面上瞧不出任何期待或緊張的情緒,但她的肩背卻直到有些發僵。

她在賭,賭耶律梟是真的喜歡她。

只有耶律梟真的喜歡她,肯尊重她,肯主動將金烏城的部分權利交給她,她才能做事,她在蠻族人的城邦里,以一個被搶來的女人的身份,要一個大奉的婚禮,本身也是要耶律梟承認對她的偏愛、承認她的地位。

她在這裏本身沒有任何根基可言,只有耶律梟承認她,她才能站穩。

如果耶律梟從頭至尾只把她當成一個可以掠奪、隨意發泄□□的女人,那她在金烏城就只是最低等的人,只是能苟活而已,沒有任何地位可言,也什麼事情都做不了。

如果沒有那場天花,耶律梟會把她帶回帳內,用各種難堪的方式對待她,那時候的她,就是最低等的地位,恐怕只有生了孩子之後才能改變些許。

所以,她才會果斷抓住天花的機會,換取到最適合她此刻的回報——至於什麼放走她,她根本就不會妄想,耶律梟如果知道她一直想跑,恐怕會直接強行要了她,然後將她永遠鎖在帳內,沒有片刻自由。

耶律梟是一個得不到她,就弄死她的人,“發善心”這種事,與他無關。

“好。”過了良久,耶律梟才道:“孤,以大奉之禮娶你。”

沈落枝心口驟然加速。

她緩緩抬起眼眸,看向耶律梟。

這個人穿着一身蠻族的衣裳,端端正正的坐在案后,脊背挺直,眉目冷冽,語調平靜的與她講話,北風拂過時,他墨色的髮絲微微被吹起,耳上的紅穗也跟着輕輕地晃。

他說到此處時,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竟勾起了唇,和沈落枝笑了一瞬。

那時夜色深邃,那張野性妖冶的臉上竟浮現出了幾分柔和的目光,看着她的目光不再貪婪,反而透着一種流淌着的蜜意。

下一瞬,耶律梟站起身來,拉着沈落枝的手站起來,走到了台前,拿着骨杯,和台下方正在飲酒的西蠻將士們用金蠻語說了一些話。

沈落枝看到那些戰士們繼而用一種很詫異的目光盯着她,但是很快,所有人都開始向她行禮。

彎腰,低頭,用右手重鎚左胸,皮肉碰撞聲響徹整個城邦,沈落枝聽見他們用金蠻語喊一個稱謂。

那衝天的吼聲幾乎將雲層絞碎,沈落枝聽見旁邊的耶律梟重複了一邊那個稱謂,然後與她道:“這是大奉里,王后的意思。”

台下的將士們還在吼叫,星光與月亮在耶律梟的身後落下,耶律梟眸色深深的望着她,像是要將她和今晚上的所有事情都深深刻在腦海里一般,那雙幽綠的眼眸竟顯得溫柔。

沈落枝望着他眼底里的柔情,繼而對他勾唇一笑,抬起手臂挽起他的手,將她的頭輕輕地擱在了他的臂膀上。

她望着下方那些行禮的蠻族人,想,耶律梟可真是個自大的男人啊。

他以為他可以完全掌控她,以為她怎樣都翻不出浪花來,以為她心智不堅,真的被他的武力震懾,被他的外貌迷住,在短暫的相處中,徹底拋棄了國恨家仇,拋棄了她大奉郡主的身份,心甘情願的與他在一起。

太小看她了。

她可以愛上任何人,但絕對不會是強奪她而來的耶律梟,她也永遠不會向壓迫她的人妥協,她可以在泥潭裏打滾,但她終究會站起來。

——

當天晚上,耶律梟與沈落枝是分開睡的。

耶律梟自然還想和沈落枝一起睡,在過去那幾個相處的日夜裏,他對沈落枝的愛.欲濃郁到讓他片刻不想分離,但沈落枝只站在帳前,周身風華,滿目平靜的看着他,與他道:“按我大奉禮節,男女未成婚之前不可同房,你碰我抱我都是失禮,耶律梟,你要違背自己答應的事情嗎?”

耶律梟像是被一塊肉吊著的狼,飢餓的用爪子刨地,卻又不敢真的咬下,只得繃著一張臉,與沈落枝分了帳篷睡。

沈落枝在金烏城裏有了自己的帳篷,就在耶律梟的帳篷旁邊,這象徵她的地位,距離主帳越近,她的地位就越高,在這金烏城,她只在耶律梟之下,除了帳篷外,她還有了近百的蠻族護衛,是耶律梟給她的,專用來聽命與她,這些護衛,都是之前她親自熬藥,從疫病里拉回來的西蠻戰士。

因為被沈落枝救過的緣故,他們對沈落枝格外服從。

這個大奉女人雖然外表柔弱,但是卻能與疫病抗爭,她有堅韌的靈魂與廣袤的學識,值得他們來追隨。

金蠻人厭惡弱小,但是崇拜強大,各種意義上的強大,只要有用,他們都會崇拜。

耶律梟與沈落枝分開的當晚,就開始籌備婚禮,他的婚禮,自然是最大的婚禮,他為了籌備處大奉人的婚禮,讓手下的將士們四處搜索。

大奉人的紅燭,此地並不多見的大奉人成婚的衣裳,還有喜字貼,紅燈籠,還要去找大雁。

金銀財寶倒是有,他這些年沒少搶,只是那些大奉人成婚要的東西西疆都少見,實在買不到,只能進城去買。

那太危險,因為金蠻人這些年一直入侵大奉領地的緣故,所有大奉人都很仇視金蠻人,進城太危險。

耶律梟端坐在案后,冷沉着臉算到底需要多少樣東西,才能把沈落枝娶過來。

每列出來一種他根本就沒聽過的東西,耶律梟就覺得手骨發癢,迫不及待的想出去打家劫舍。

他這些年,搶的實在太少了。

——

第二日,耶律梟便帶人出了金烏城。

他走時,冬日的太陽高高的懸挂在碧藍的蒼穹上,大朵大朵勾着金邊的白雲在悠哉的漂浮,金蠻戰士們推動厚厚的城門,發出“嘩嘩”的摩擦聲,馬蹄踏起黃沙,衝出城內。

他一走,沈落枝便成了這城裏地位最高的人,但她也未曾做什麼事,只是尋了些糧食,又拿了些藥材,叫人幫她釀酒,說要在婚宴上用,又叫人四處收集各種種子,說來年開春要開荒種地。

她還問了下她那三個侍女,一個侍衛的所在之地,得知這四人都被照顧的很好后,便沒再說了,甚至也沒提過讓這四個人重新回到她的身邊,只吩咐別人,讓他們四個養好傷,不要苛待,並說,希望大婚之日來臨之前,能看到她的三位侍女給她梳妝。

她好似已經徹底融入了這座城,並且已經開始籌算日後的生活了。

當天晚上,沈落枝忙完釀酒的事,回了帳篷時,還接了一張由西蠻將士送來的拜帖。

拜帖是耶律梟寫的,沈落枝與他說過,大奉之間,男女見面是要寫拜帖的,所以哪怕他們帳篷相鄰,耶律梟也寫了一張遞過來。

沈落枝一打開拜帖,就看到上面該落款的地方明晃晃的列着三個字:狗畜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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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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