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蠻瘋子與端方郡守

西蠻瘋子與端方郡守

“梟,孤的名字。”

朔風凜冽的冬夜,馬車的門被人踢開,男人低沉的聲音如夢魘般響起。

“告訴孤,你的名字。”

清冷的月光下,薄刃彎刀上鮮血如蛇蜿蜒滑落,一道高大、強壯的身影立在馬車前,堵死所有逃生的路。

不,不要過來!

沈落枝坐在床榻上,驚懼地望着那高大的黑影步步逼近,黑夜間刀光如紫電乍現,薄刃在她胸前襦裙上劃過,衣袍碎裂,露出其下脂玉一般嬌嫩的肌理。

如靜夜綻放的玉白蓮花,突然侵入眼眸的月色天香迫得男人住了腳步。

沈落枝因被折辱而發顫。

馬車外響起尖叫聲與刀劍拼殺聲,那些吵鬧的動靜傳入馬車內便顯得格外遙遠,灼華聽見他輕輕地說了一句西蠻語。

她後來才知道,他說的是西蠻語中的“羊羔”。

“保護灼華郡主!”

她的侍衛在逼近馬車。

刀鋒在纖細的腰肢處停下,一隻粗糲的大手重重地掐起她的下頜,四目相逢,沈落枝對上雙惡狼般幽暗的眼。

沈落枝驚懼地看着他的臉。

那是一張蠻族人的臉,膚色如麥,線條凌厲鋒銳,如出鞘利劍般,一雙狼眼狹長上挑,顯得格外妖冶,眼窩深陷略顯陰鷙,眸色濃黑幽綠,他頭上並未立冠,只束着紅色的細繩,兩耳間垂下絲線耳垂,高鼻入雲,唇厚有珠,頸上帶着兩圈瑩潤的珠鏈,身形比大奉人高出一個頭,肩寬臂長,弓身探入馬車時,手臂上的線條隆起,因為打鬥而撕裂開的衣襟內是麥色的強壯胸線,身上裹着的血腥氣與西蠻人獨有的兇狠如火逼近,迫得她臉頰滾燙。

“灼華。”

他垂眸看她,用生硬的大奉話,喊她的封號。

他又說了一句西蠻語。

“孤的戰利品。”

灼華聽不懂,但她看見了他眼底里燃燒着的侵佔欲,下一瞬,他掐開她的唇瓣,低下頭,如同烙印一般,狠狠咬上她的唇!

“啊——”

尖叫聲自廂房內響起,外間守着的侍女匆匆衝進內間,點起燭火,映亮整個廂房。

廂房床榻間,正伏着一個如寒月籠紗般靜美的姑娘,眉目如寒月般清冷,唇瓣猶如臘梅般嫣紅,此刻手撐着床榻微微喘息着,包裹着雪蓮的衣襟有如風中芙蕖輕輕顫動。

她抬起眸,眸中含淚嬌態楚楚,只一眼,便要將那些侍女們的心肝兒都望碎了。

“郡主!”侍女們一擁而上,倒茶、裹被、安撫,關切聲將整個廂房都塞滿了,堪堪緩解了沈落枝的驚慌。

“我沒事。”沈落枝的聲音還是哽咽的,纖細指尖壓了壓泛粉的眼眶,她道:“將裴哥哥的畫像拿來。”

一旁的侍女立刻從隨身攜帶的匣子中抽出了一副畫卷,在床前展開。

畫卷上畫著的是一個清俊儒雅的男子,眉目俊朗,溫潤如玉,山間雲鶴般清雋出塵。

是沈落枝的未婚夫,裴蘭燼。

只有瞧見裴蘭燼,她心底的恐慌與不安才會減少幾分。

“郡主,別擔心,算着時間,明日晚間裴大人便該來接您啦,您到時候就能瞧見裴大人了。”旁的侍女逗沈落枝開心,道:“裴大人心裏肯定很想您呢。”

沈落枝心中愁緒頓消,面上浮起女兒家的羞紅,道:“休得胡言。”

侍女們這才鬆了一口氣——兩個月前,灼華郡主從江南遠赴西疆,為的是與她從小指腹為婚、現為西疆郡守的裴蘭燼、裴大人完婚。

誰成想,走到邊關附近的山谷時,他們竟遇到了一夥潛入大奉境內的西蠻人。

這伙西蠻人夜襲了他們的馬車,其中一個最強大的西蠻人竟然強吻了郡主!

幸而在前方探路的侍衛回援得快,趕走了那伙西蠻人,但是,郡主自從被那西蠻人夜襲了馬車之後,便一直惶恐不安,一連三日,每晚都噩夢連連,只有看着裴大人的畫像才會好一些。

因此,他們沒有再趕路,而是在距離納木城三日路程左右的三元城停了下來,在三元城賃了個院子,派人去納木城送消息,等裴大人來接。

侍女們都變着花樣地哄沈落枝開心,一句又一句“裴大人”落下,沈落枝便捂着燒得通紅的耳朵,重新鑽回了錦緞被窩裏。

待到沈落枝睡著了,侍女們才退出了內間,守到了外間去。

“裴大人快點來吧。”一個侍女關門的時候,輕輕嘆了口氣,“我們郡主嚇壞了。”

從煙雨繚繞、安寧靜謐的江南到風沙漫天、危機四伏的西疆,斜穿整個大奉,遠離故土舟車勞頓,撐着郡主的,唯有那一腔綿綿愛意。

所以,裴大人啊,再快些吧。

——

次日,清晨。

大奉順德十八年。

冬日裏,三元城。

三元城位於大奉最西邊,距離金蠻大軍不過一線之隔,因此常年受蠻族侵擾。

蠻人自稱為金蠻,但大奉人一般都稱呼他們為西蠻畜生。

三元城是一座飽受風沙黃土侵擾的城鎮,冬日的寒風裹着雪海浪般擊打在沙土壘成的城牆上,路過的人穿着厚厚的皮襖與皮靴,面色糙黃,行跡匆匆。

流亡,求生,戰爭,西疆人的常態。

這裏的生活緊繃又謹慎,因此,便顯得賃下一個大宅,悠哉奢華的灼華郡主格格不入。

沈落枝一大早便醒來,喚來侍女替她梳洗打扮。

今日裴哥哥便要來了,她要去城門口迎接。

侍女替她選了一套紅綢內襯,外罩古香綾圓領雪色銀線雲鶴裙,為沈落枝盤了一個彎月鬢,以珍珠小簪點綴於她髮鬢間,選了一黛粉一月藍的耳飾,最後挑了一個銀色圓月墜鏈瓔珞,怕這漫天風沙擾人,又為沈落枝拿了一個斗笠遮面。

鏡中的女子本便是傾城傾國色,稍一點綴便如同明珠般奪目耀眼。

灼華及笄的那一年,江南有詩人稱她為江南幽蓮。

是枝頭露水,是竹林流水,是檐下細雨,是世上所有最柔,最美的物拼湊而成的女子。

浮光掠金,靜影沉璧,她立在漫天黃沙的西疆里,便是西疆的月。

三分月華最動人。

待到沈落枝收拾停當后,她們便出了院子,在侍衛的護送下,去了三元城城口。

沈落枝還登了城樓——尋常人自是上不得,但她是大奉郡主,她有登城樓的權利。

她要親眼瞧見裴哥哥來接她的樣子。

城樓極高,登上城樓后,舉目遠眺,能看見遠處白雲高懸,土地廣袤,最遠的那一處天地匯成一條黃線,沈落枝遠遠瞧見那處黃線處有煙霧升騰,便向旁邊的守城將士問:“那處是起了風嗎?”

啟料那守城將士瞧了一眼后臉色大變,隨即拿出號角吹起,號角聲剎那間傳遍城牆四周,她聽見重刀出鞘的聲音,還聽見有人在喊:“蠻族攻城——”

該死的,三元城並不是一個好地方,蠻族以前從不來這裏,這次為什麼會突然襲擊三元城?

守城將領高吼起來的時候,沈落枝腦袋空白了一瞬,怔怔的望着遠處。

這是西疆稀鬆平常的一場戰爭,也是沈落枝生平第一次直面災難。

她沒看見君子端方、風骨料峭的君子迎風捲袖而來,她只看見一群蠻族戰士騎着高頭大馬從那黃線之下踏上來,速度奇快,黃沙被馬蹄卷至半空中時,沈落枝聽見了蠻族戰士怒吼着喊出來的戰歌聲。

古怪低沉的發音,鋒銳兇殘的彎刀,帶着利刺的戰馬逼近,地面似乎都在震動。

城牆上的將士們高舉弓箭,滾石,火油,戰爭一觸即發。

西蠻人生性殘暴,一旦城破,等待大奉人的就是屠城。

來自江南的幽蓮從未親眼瞧見過殘酷的血腥,她惶惶後退,由匆匆趕來的侍衛帶下城牆,侍衛在與她說話,只是滾石被投擲間發出巨大的聲響,她聽不清,只能看見那侍衛的唇瓣一張一合。

她被帶下城牆,由一個侍衛將她放到一輛馬車上,匆匆帶着她從另一個城門口處離開。

蠻族來勢洶洶,所有侍衛都在急急護她離開。

馬車匆匆行駛起來時,不少三元城的流民也跟着他們一起走——他們有侍衛,有武器,看起來比獨自一人跑安全。

侍衛並不想帶着他們,這是逃跑路上的累贅,但沈落枝聽見了民眾的哀嚎與痛哭聲。

她白着臉撩開馬車窗帘,道:“帶上他們,我下馬車,將所有嫁妝棄掉,把馬匹讓給民眾,我們騎馬跑,直奔納木城。”

裴哥哥馬上要來接他們了,見到了裴哥哥就安全了。

她自己也害怕,但她的父親是南康王,她自幼就是受大奉人供養的郡主,這個時候,她沒辦法丟下民眾自己一個人逃。

侍衛眼眶都紅了,他們的郡主年幼卻深知大義,便道:“郡主快些下馬車,屬下去安置流民。”

沈落枝匆匆下了馬車,自己騎上了馬。

她是郡主,自幼習君子六藝,馬術雖然不敵征戰沙場的將領,但也絕不會拖後腿。

她與她的侍衛、侍女,帶着足足有二百人左右的流民從另一個方向往城外跑。

沈落枝自是跑在最前面的。

她穿着雲鶴裙,帶着斗笠,一身雪綢白衣,與亂糟糟、灰頭土臉的人群中是那樣顯眼。

她奔出城的時候,隱約聽見鷹唳聲。

如果她抬頭,便能看見一頭爪牙鋒利的黑色鷹隼在她頭頂盤旋而過。

但她沒抬頭,她缺乏在西疆生存的經驗,只知道帶着流民逃奔。

當他們奔到城外時,沈落枝天真的以為他們逃過了災難。

她嬌媚的臉上揚起了一抹笑容,轉過頭與旁邊的流民們道:“我的未婚夫馬上便來接我了,他是西疆的郡守,到時候他會將你們安置好的,別怕,我們都會——”

她的話音還未落下,遠處射來一支箭,擦着她的肩側,射到了她身旁的流民的心口處,流民聲都沒哼便翻下了馬匹。

沈落枝驚懼的看向遠處。

箭射來的方向,一道又一道黑影冒出來,那是一支蠻族戰士的軍隊。

他們在此埋伏已久,精兵強馬,雖只有百人,但對上手無寸鐵的流民一刀一個,沈落枝的侍衛也不過堪堪二十人而已,攔不住的。

“保護灼華郡主!”侍衛們高喊着向沈落枝圍聚過來。

沈落枝無法形容那一瞬間的感覺,剛才還與她說話的人輕而易舉的便死了,像是海中的一抹浪花,什麼風浪都掀不起來,她連悲拗都來不及,便已經被西蠻戰士給包圍住了。

沈落枝看見領頭的蠻族人騎在高頭大馬上,抬起左手,那些蠻族戰士便停下馬,站在原地。

而那領頭的蠻族人一提韁繩,獨自一人從蠻族戰士的隊伍中走出來,他一人一騎,走過驚叫跪伏的流民,走到團團圍住的侍衛前,在肩膀與肩膀的縫隙中,直直的盯向被圍在最裏面的沈落枝。

他一個人,逼的整個侍衛隊伍節節後退。

沈落枝看見了一雙幽深鋒銳的綠眸,眼底的貪婪幾乎凝成實質,那目光落下來時,如同惡狼的舌頭舔過她的臉。

那雙眼她看過一次,便成了夢魘,終身都難以忘懷。

是他。

看到那雙綠眼睛的時候,沈落枝突然升騰出了一種預感。

他就是來找她的。

他看中了她的美色,他要奪取她的清白。

上一次在山谷中,他只有七個人,沒辦法打過她隨行的侍衛隊伍,便短暫撤退,待到他人手夠了,便來奇襲三元城,來俘虜她,圍城的士兵起碼有五千,而三元城只是一個小城,守城的將領士兵加起來只有一千人,守不住的,無論她是逃,是躲,都會被挖出來。

這人是誰?他能調動這麼多人,在蠻族應當有些地位。

沈落枝的腦子變成了一片漿糊,她記得他說過他叫什麼,但是她忘了。

她攥着馬韁的手漸漸發白,侍衛包裹着她向後退,那蠻族人獨自一人逼近,毫不在意侍衛們高舉的刀鋒,只對她說了一句蠻族語。

發音很熟悉,他之前在馬車上就說過,但是沈落枝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他大概明白沈落枝聽不懂,便沖沈落枝笑了一下,狹長的狼眸微微眯起,薄唇咧開了一個兇殘的弧度,他一笑,眉眼間的陰鷙便化成了三分妖冶之意,語氣愉悅的說:“過來,羊、羔。”

沈落枝的指尖深深掐入手掌。

一望無際的西疆荒漠,狂沙漫天,侍衛咬牙死撐,遠處是虎視眈眈包圍他們的西蠻戰士,和一個覬覦她的西蠻人。

她逃不出去了。

裴哥哥,裴哥哥...為何還不來。

——

三日前,納木城。

郡守府書房內,一線熏香於空中四散,半縷金光於窗外落入,室內靜謐,只有筆墨走過的沙沙之音。

書案便立着一個身穿月牙白對交領儒袍的男子,他手持一根玉身纏金紋勾筆,在案上寫過字句,他眉眼清雋,神色平和,如同山間松柏般沉穩寧靜,卓然立世,半張側臉在香霧與金光中模糊不清,如出塵謫仙般俊美。

此人正是沈落枝心心念念的裴蘭燼。

灼華郡主剛剛送來消息喚他去接人,他聽了消息后,便立刻叫人收拾東西,打算動身去接。

想起灼華郡主,他便記起當年在江南時的驚鴻一瞥,檐下雨打芭蕉,窗內女子捧醫書而讀,他自九曲迴廊走過,她自窗內抬眸往來,目光對視之間,煙雨連天,彷彿一副水墨畫。

沈落枝是他的妻,是他要相伴一生的人,是他愛的女子,又為萬里奔襲,他不能薄待。

但他還有最後一筆賬要算,等他算完后,他便去接。

筆尖在紙張上走過,一字寫到一半時,裴蘭燼聽見窗外傳來了一陣吵鬧聲。

他擰眉放下筆,便瞧見一個身着紅麟鎧甲的女子從門外撲進來,她生的圓臉明眸,如山間紅杜鵑般濃艷,手持一把重刀,行動間極為輕快,此時正抱着胳膊,抬着下頜,一臉挑釁的看着裴蘭燼,道:“裴大人,你的賬算完了沒有?”

此時,裴蘭燼正在算西疆現下的賬面銀兩,他想要購買一種叫“荒里甜”的作物種子,這種種子,可以在西疆貧瘠的地面下生長,結出巴掌大的圓形果實,用火烤熟,分外香甜,產量極高。

西疆貧瘠,邊境人常年吃不飽,但若是多了此物,能讓當地居民都能填飽肚子。

但是,這農作物是西蠻之物,西蠻人不可能將此物賣給他,他打算去花高價買,所以他才在這裏算西疆現在的官賬。

“邢將軍,來此可有事要談?”裴蘭燼垂下眼睫,態度有些冷淡,刻意的迴避了邢燕尋火一般的眼神,道:“裴某尚有要事。”

邢燕尋是西疆邢家軍的人,是邢大將軍的獨女,朝廷自允許女子為官后,邢燕尋便是西疆的第一位女將軍。

邢燕尋的眼上下打量他,抱着胳膊笑嘻嘻的說:“當然有要事。”

邢燕尋的尾音拉的長,帶着點女子的嬌柔,但語句中卻又摻雜着挑逗與暗示的意味,讓裴蘭燼微微擰眉。

裴蘭燼出身高門大戶,見不得女子這般失禮舉動。

邢燕尋自然知道他為什麼皺眉,但她就喜歡看他被她逼的如此,所以就看着他笑。

她生於西疆,這裏的人常年泡在生死之間,所以對“喜歡”和“慾念”都表達的格外強烈,喜歡就上,想要就去搶,錯過了,可就一輩子都見不到了。

邢燕尋第一眼瞧見裴蘭燼就喜歡他。

她從未見到過這樣的男子,不似西疆人那般粗魯,用膳時從不說話,永遠身着一身書生袍,太陽一曬,那衣袍上的雲紋便像是水波般動起來,分外好看,待人也彬彬有禮,從不會張口說那些難聽的罵娘的話,西疆人瞧見他第一眼,都會以為他好欺負。

但並不是。

他聰慧且兇狠,用一根筆,便能將整個西疆把玩在鼓掌中,明面上從不說狠話,但背地裏下的都是死手,儒雅又狠絕,自他來了西疆,變法,改制,條條框框推行下來,西疆變的有序且繁華,不少往來的商隊提起裴蘭燼,都會喊一聲“好官”。

以前西疆在面臨蠻族侵擾時,都無力反擊,但自從裴蘭燼來了以後,西疆竟打過幾次勝仗。

她父對裴蘭燼的評價是:聰明人。

邢燕尋更喜歡了。

她想嫁給他。

可是裴蘭燼有未婚妻,聽說還是什麼郡主,為了嫁給裴蘭燼,竟不遠萬里,從江南一路奔向了西疆。

邢燕尋聽聞這個消息的時候,便燃起了熊熊戰欲。

她要把裴蘭燼搶過來。

好東西,就該搶過來。

西疆可是她的地盤,一個嬌嬌郡主,能搶得過她嗎?

“什麼要事?”裴蘭燼終於肯抬眸看她了。

邢燕尋的唇瓣勾起,她走過來,單手撐在案上,道:“裴大人,京城那一套,在西疆可行不通,花錢能買到什麼呢?你不是想要荒里甜的種子嗎?我知道西蠻商隊今天的路線,我帶你去搶過來,不花一分錢,可好?”

裴蘭燼薄唇緊抿,道:“裴某要去迎親,怕是不能與邢將軍一道了。”

邢燕尋挑眉,道:“好,既然裴大人以一己私慾,棄西疆百姓於不顧,那本將軍也無話可說。”

她說話間,在案那一頭湊過來,明媚的臉直直的逼向裴蘭燼,裴蘭燼驚慌後退時,邢燕尋一轉頭,往門外走,道:“我等你一刻鐘,你不來,我便不去了。”

裴蘭燼的眼眸不由自主的隨着邢燕尋的背影走動。

他知道,邢燕尋不會撒謊,她是真的知道荒里甜的種子的所在的。

他何其聰慧,自然能明白邢燕尋對他的情愫,如火一般灼人,她是那樣烈烈濃艷,讓他不由自主的去看她。

他知道自己是有未婚妻的人,不該與邢燕尋糾纏太多,但荒里甜的種子又那般重要——

灼華還在等他去接。

裴蘭燼的心在左右為難。

這時,門外一個小廝跑過來,道:“大人,東西收拾好了,我們去接郡主吧。”

裴蘭燼掩下眼底的掙扎,“嗯”了一聲,道:“走吧。”

他要去接灼華,接他的落枝。

但是,在裴蘭燼踏出府門的一瞬間,一根鞭子纏繞到了他單薄挺拔的腰背間,邢燕尋在小廝的驚呼中,手臂一抬,內勁遊走於鞭身,將裴蘭燼卷到了她的馬上。

“裴大人!”馬匹狂奔而起,裴蘭燼聽見身前的姑娘颯颯喊道:“你不跟我走,我只能綁你走啦,坐穩,我們去搶寶貝啦!”

裴蘭燼在馬上被迫抱緊了她的腰,只來得及與身後的小廝喊道:“你們去三元城,接灼華郡主!”

分明是被強行帶走,但不知道為何,裴蘭燼卻覺得他的心有片刻的鬆弛,甚至還有一絲愉悅。

他的手落到邢燕尋的腰上,其下蓬勃生機,勁瘦卻又充滿力量,不似那江南的月光,柔弱溫軟。

裴蘭燼驟然驚醒。

他難堪地壓下了這一點不該有的妄想,如水月觀音的面上也綳的更冷。

他看向三元城的方向,想,他是為了西疆才與邢燕尋如此接觸的,落枝如那天邊落月般心善悲憫,一定能理解他的苦處。

待到他拿了荒里甜的種子,回來后,便不會與邢燕尋再多講話了。

灼華,等我回來。

——

野欲在無人所知的角落瘋長,馬蹄踏過滾滾黃沙,人影漸漸遠去,奔向城外,明日高懸長空,俯瞰這亘古不變的西疆。

沒到結局,誰都不知道,當下的選擇是對還是錯。

這萬裏邊疆如譜,以刀鋒為筆人血作線,七欲為墨六欲作弦,奏出蜿蜒長歌一曲,隨北風吹遍西疆,道盡世間滄桑,兒女情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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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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