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眼惡魔”
我妻善逸對於感到“安心”和“恐懼”的標準並沒有一個明確的劃分。
同樣是火拚現場,他可以因為被一群西裝壯漢用槍指着而被嚇得瘋狂飆淚,並且引起應激反應,比方說因為太害怕而哭着把所有人都砍了;也可以因為鼻尖嗅到熟悉的硝煙氣息,漫天橫飛的子彈被幻視為姐姐提着槍對他發起了熟悉的姐弟倆日常增進感情熱身運動,從而心情放鬆,感覺彷彿回家了一樣。
但無論在外在表現和吵鬧哭叫上表達得多麼菜雞,能在我妻由乃手底下安安穩穩活這麼大,並且還不會被我妻家除名的傢伙,至少在戰鬥力上絕對沒什麼問題,不然的話,經歷過那麼多次“姐弟增進感情”的活動,但凡我妻善逸失手一回,我妻由乃早就該自稱是未曾謀面父母的獨生女了。
“雖說應該習慣了,但是每次看見這小鬼動手,也還是比較好奇他的日常生活環境。”
太宰治懶洋洋扒在集裝箱上,單手托着下巴,看不出什麼心思地居高臨下俯視着瞬間就出現巨大實力差的戰場——僅僅是這個小金毛跳下集裝箱的幾秒鐘,敵對方的勢力就彷彿到了季節的韭菜,一茬一茬被收割倒下。
而且倒得很有規律性,從上方觀察,“倒下韭菜”的情況呈直線排布,並且以超乎常人想像的速度迅速逼近對方的異能者指揮官。
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甚至手裏只捏了把文具,在一眾熱武器藍色火舌的映襯下,所謂的裁紙刀甚至連被稱呼為冷兵器都沒這個資格。
連削鉛筆都要用指腹抵着使力的刀鋒,薄薄脆脆的刀片,兩隻手指捏住輕輕一掰就會斷掉的脆弱程度,是那種連太宰治想割腕都會被排除在外的無害“文具”,此刻卻彷彿無往不利的喋血魔刀,根本看不見任何行動軌跡,基本上是這個金毛小鬼人轉到哪兒,一個閃身錯開之後,哪邊的敵人就後知後覺捂着脖子栽了下去。
噴濺出的血液只有很少的一部分能有幸濺在兇手身上,剩下的全都貢獻給了早就被鮮血澆透的大地,從派下這傢伙開始,港口黑手黨的優勢幾乎呈碾壓態飆升,這可是區區一兩位普通異能者所達不到的程度。
太宰治漫不經心思考着。
——這種水平的戰鬥力,已經可以完全覆蓋掉因中原中也出差而出現的港/黑戰鬥力威懾缺口了。
港口黑手黨對於戰鬥成員是存在相當程度在提供武器上的優待的,無論是黑蜥蜴還是太宰治當前負責的首領直屬游擊隊,至少在槍支彈藥這方面的提供從不短缺,按理來說,我妻善逸也應當如此。
但事實上,我妻善逸自己卻並不知道,他其實被限制了武器的獲取數量——說白了就是上頭覺得這孩子一旦拿到點東西就有種中原中也開污濁的嫌疑,給他太多熱武器容易造成不可挽回的後果,所以目前他連子彈都要數着用。
如果被我妻善逸知道這種情況,估計就要開鬧,比如說大吵大鬧“憑什麼大家都可以發沖/鋒/槍只有我沒有啊!這是區別對待!這是孤立!是孤立啊!!!”之類的……
而且,即便是已經很謹慎得不敢給這金毛小鬼發熱武器,也絲毫沒影響他的戰鬥力,我妻家的成員尤其擅長就地取材,即便是地上的一顆小石子也不容小覷,因為說不準這顆石子在下一秒會不會鑲嵌在誰的頭骨上——這小鬼也不是沒幹過這事,只不過上一次用的是鋼筆尖而已。
太宰治又縮回了腦袋,整個人呈“大”字型懶洋洋躺在集裝箱頂上,在槍林彈雨不絕於耳的背景音樂下,悠哉悠哉翻了個身。
耳邊猛然響起一片敵對勢力成員的驚呼,隨後是穿透整片空間傳來一聲重物倒地的悶響,似乎有哪個倒霉蛋掙扎着從割裂的聲帶里發出“嗬嗬”的氣音,某個耳熟的小鬼又疑惑嘟囔了一句“割淺了?果然是刀片在變鈍吧?”。
緊接着“咔嚓”一聲,是這小鬼理所當然把裁紙刀頂端變鈍的刀片掰斷的聲音,對面的“嗬嗬”漏氣聲又在下一個瞬間消失,一道飛速接近的風聲響起,最後停在了太宰治的耳邊。
空氣中先是沉默了兩秒,太宰治連眼睛都沒睜開,但通過這一段時間的磨礪,已經能敏銳察覺到不妙,於是果斷抬起手,快准狠堵住了自己的耳朵。
一道猛然炸響的尖叫幾乎貼着他的耳邊響徹雲霄。
“我在那邊辛辛苦苦完成你交代的任務,結果你居然在這裏舒舒服服地睡大覺嗎?!!啊啊啊啊啊過分!超級過分!!!你這不是在欺負我嗎?真的不是在欺負我嗎?!我要哭了,真的要哭了!給我有點負罪感啊你這混蛋!!!!!!”
……
“真吵啊。”
一片祥核的氣息下,太宰治仍舊死死捂着耳朵,表情平靜又安詳,在已經對耳朵做好緊急保護的狀態下仍舊感覺腦袋“嗡嗡”作響,緩了緩才癥狀有所減輕。
他就這麼躺着,半晌,突然不怎麼懷着好意地感慨起來:
“小矮人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啊。”
這種音量炸彈也該讓黑漆漆的小矮人體驗一把,倘若是毫無防備的情況下直面了這金髮小鬼的一聲尖叫,輕則聽力損傷重則鼓膜穿孔,中原中也作為“雙黑”之一,他太宰治的好搭檔,怎麼能讓他孤零零一個人在國外體會不到同伴這厚重的愛呢?
這聽聽善逸君的尖叫,多是一件陶冶情操的美逝啊。
——
橫濱的黑色勢力最近多出一個恐怖的傳聞。
港口黑手黨在“雙黑”之一的“重力使”離開國內后,因武力威懾嚴重不足,於是鋌而走險,又從黃泉地獄帶出了一個可怕的“黃眼惡魔”。
“聽說,‘黃眼惡魔’行蹤詭譎,飄忽不定,除了港口黑手黨的內部成員,鮮少有人知道他的外表模樣,因為從來沒有被‘黃眼惡魔’盯上的傢伙能活過當天晚上……”
“噗嗤。”
“喂!你笑什麼啊,過分!我可是在很緊張地和你分享恐怖傳聞啊,這種危險人物如果不注意一下,一不小心撞見他的行兇現場,我們說不定都要被殺掉了!”
一開始說話的聲音不滿地嚷嚷了幾句,隨後繼續轉為畏懼和凝重,伴隨着乾咽口水的聲響繼續說了下去。
“‘黃眼惡魔’甚至不屑於使用熱武器,經常在慘遭毒手的屍體身上發現創口極鈍的開放性致命傷,彷彿代表了這個惡魔對於普通黑手黨明晃晃的嘲笑——‘即便是手握最先進的武器也會被我殺死’這種……以及曾有人懷疑‘黃眼惡魔’的異能力需要限制,不然會因為太過於喜歡屠殺而失控,所以‘黃眼惡魔’經常與港口黑手黨‘雙黑’之一擁有反異能力的那個傢伙一起行動。”
說到這裏,我妻善逸驚恐地倒吸一口涼氣:“天吶,真是好殘暴好恐怖的傢伙,甚至還需要反異能者對他進行壓制——說起來我還是第一次聽見‘反異能’這個說法,太宰,聽說他們都是港口黑手黨的成員,那你知道這個‘反異能者’是誰嗎?”
太宰治像模像樣嘆了口氣:“嗯……很可惜,我也不認識呢。”
“嗚哇,這麼恐怖的人竟然和我們待在一個地方,真是想想就覺得小腿發軟,聽說‘黃眼惡魔’在剛被發現的時候還攻擊了一隊黑蜥蜴,是真的假的啊?連自己人都打。也太恐怖了一點吧?”
我妻善逸一邊念叨着從黑蜥蜴處聽來的傳聞,一邊抱着自己的肩膀,一臉瑟縮地打了幾個哆嗦。
“這個‘黃眼惡魔’真是好可怕啊,真的是我們這裏的成員嗎?我從來都沒見到這麼恐怖的傢伙,如果他出現在我面前,我肯定就要直接被嚇死了!”
“……”
太宰治先是深吸了一口氣,隨後背過身去,肩膀狂顫了好幾下,隨後才面不改色轉過來,一臉認同地附和道:
“善逸君說得對,連自己人都打,這個‘黃眼惡魔’可實在是太殘暴了,殘暴到我憋得腹肌都開始痛了呢。”
“?你腹肌痛又和這又有什麼聯繫?”
“別問,我忍得真的很辛苦了,善逸君。”
“?”
我妻善逸一臉疑惑,不過就像太宰治也無法理解他對於“可怕”和“安心”的定義一般,我妻善逸也永遠都理解不了太宰治這個樂子人的腦迴路,左右這個只比他大兩歲但仍舊喜歡高高在上稱呼他為“小鬼”的傢伙是他目前的上司,區區這點寬容,他我妻善逸還是給得起的。
“哼,把所有工作都推給下屬的屑上司。”
我妻善逸不服不忿地嘟囔了一句,隨後抬眼看了眼太宰治辦公室的掛鐘,距離某個任務的時間點已經接近死線,於是不得不暫時忽略掉和港口黑手黨有關的血色八卦,鼓着兩頰往門外走去。
他才被騙進這個黑手黨上崗多久,居然就已經養成悲催打工人的社畜習慣,人類的適應力還真是恐怖到令他頭皮發麻,他今年才十五歲,還不想被死氣沉沉的大人世界給徹底吞沒。
“需要工作養活自己的世界可真黑暗啊,你說是吧啾太郎?”
“啾。”
我妻善逸突發惡疾的成熟感慨除了一心一意想讓他正常一點的啾太郎外無人在意,而被他踩着約定時間才到場的任務地點更是格外離譜。
四面空曠,寒風獵獵,金黃色衛衣外套屬於保暖有餘防風不足的那一類型,咖色五分工裝褲更是直接裸露着小腿和腿彎,脖頸上掛着的金色耳機更是感覺貼着皮膚的一塊冰涼滲人。
渾身上下沒有一件足夠保暖的東西,站在高樓頂的我妻善逸吸了吸鼻子,最後還是沒忍住,“阿秋”一聲,打了個結結實實的噴嚏。
“這裏可真是奇怪。”
我妻善逸忍不住嘀咕道。
“狙擊手不應該是目標越小越安全嗎,隨行最多也就帶個觀察員,叫我來這裏難不成是為了湊個人數?黑手黨的特色么?”
一旁負責狙擊任務的港/黑狙擊手:“……”
好問題,他其實也很想知道,把凶名赫赫的“黃眼惡魔”派過來究竟是想幹嘛,這一個擅長近戰的武鬥派,總不能是為了盯着不讓他叛變吧?哈哈哈如果是真的那可就有點嚇人了。
狙擊手不着痕迹擦了擦汗。
——怎麼辦,他還真就是其他勢力的卧底啊!
每次一和“雙黑”之一的太宰治見面,狙擊手都有種被一眼看透的恐懼和心虛,這次狙擊任務按理來說甚至只需要他自己即可,但也不知道太宰治究竟抽的什麼風,硬是把身邊那個黃頭髮小鬼也塞了過來……
本次任務目標還是他老東家勢力,自己更是得不着痕迹划水,這下子有個人在旁邊盯着,他該怎麼搞小動作?
狙擊手這麼想着,眼神閃了閃。
除非,邊上這個看起來腦子就不太聰明的金髮小鬼就這麼被/幹掉……
狙/擊/槍下人人平等,不是所有異能者都有“重力使”的能力,即便“黃眼惡魔”實力出眾,但在不易被察覺到的狙擊下,還能那麼自如地躲避瞬間的狙擊子彈嗎?
抱着這種想法,狙擊手沉默地架好了槍,隨後槍口在調整方向的時候似乎是不經意挪動了幾下,打出了一套極其隱晦的暗號。
幾分鐘后,一枚小紅點緩緩浮現,並且逐漸上移,最後停留在了某個金髮小鬼自己看不到的後腦勺上。
……
空氣中突然寂靜了一瞬。
“……咦?”
我妻善逸似乎察覺到了什麼,眉毛皺起,金色的雙瞳眨了眨,頗為疑惑地歪了歪頭。
“不太對勁……有奇怪的感覺。”
這句話音剛一落下,狙擊手就只覺得自己突然被一腳踹開,眼前金影一閃,架在地上的沉重狙擊槍被這個金髮小鬼單手扛了起來。
結實的合金材質此刻宛如泡沫塑料,在這小鬼手裏輕飄飄宛如模型,而這個小鬼則把眼睛湊到了瞄準鏡后,以極其不標準的姿勢將槍口挪到了一個方向。
假使從敵方的狙擊鏡頭向這邊看,可能會剛好看見一隻黃澄澄的瞳仁,色調彷彿沸騰融化的黃金,分明是暖色調,卻莫名讓人感覺後背發涼。
金黃的瞳仁外包裹着白森森的眼白,似乎是略微睜大的緣故,邊緣蔓延上了幾條細細的紅血絲,此時正一眨不眨地透過瞄準鏡,定定地看過來。
“啊,找到了。”
我妻善逸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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