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矢與時光倒流
《木之本君的竹馬飼養手冊》
作者/鶴梓
獨發/
東京·晚上八點
“木之本先生?”
秘書站在辦公室門口,並沒有冒冒失失的不知分寸,而是有禮規矩地輕輕叩門。
辦公桌后的褐發男人抬眸,沉聲道:“是小里森公司的資料?”
雖然正值冬日,但辦公室內的空調溫度打得正適宜,高大的男人只穿着白色襯衫和深色的西裝褲,同色的領帶上夾着一枚銀色的領帶夾,因為落地窗外的霓虹燈光閃動着微光。
秘書將資料放在長桌邊整理好,對面前律所中最受尊敬卻也是最年輕的律所合伙人關心道:“木之本先生,外面的雪下得很大,太晚的話可能不太方便回去。”
桃矢抬手按了按鼻樑,面上雖然沒有笑意,眉眼卻溫和了一些,低聲道:“辛苦了,你先回去吧。明天我會自己開車去神奈川,你去幫助佐田先生整理一下公司會議的流程。”
聽到秘書關門的聲音,桃矢翻閱資料的動作頓了頓,轉而看向落地窗上倒映出的辦公室,以及長桌后眉眼越發鋒銳的自己。
他放下手裏的東西,順手倒了杯水走到落地窗前,透過那扇玻璃,十六層樓的高度,紛紛揚揚的潔白雪花讓他忽然回想起很多很多年前,初見那雙潔白之翼的場景。
桃矢和月並不熟悉,應當說——除卻贈予魔力時與月交易,希望他能夠保護小櫻並且保證雪兔不會消失這件事之後,桃矢便很少見到月了。
而雪兔……
溫熱的呼吸掃在玻璃上,十分成熟可靠的木之本先生一隻手握着玻璃杯,另一隻手卻用手指在起霧的窗戶下緩緩劃下一個名字。
ゆきと。
雪兔。
高大的男人垂眸注視着這個名字,用一種溫柔而難以言說的繾綣,凝視着這個名字隨着霧氣的消失,逐漸隱沒在窗外泛着霓虹燈光的夜色之中。
那是桃矢想要訴之於口卻終究沒能說出的喜歡,是曾經親密無間最終卻相隔萬里的想念。
如果雪兔只是一個普通的人類,那麼他會和桃矢一起高中畢業,一起考上計劃之中的東京大學,兩人或許會互表心意,或許會心照不宣,但他們會擁有永遠交織重合的命運和生活。
可雪兔不是。
月城雪兔,從一開始便是月之庫洛守護者的偽裝形態,依託月的魔力而存在。
雖然溫和愛笑又有些小迷糊的雪兔,與清冷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守護者月,性格、喜好、長相都截然不同,但他們卻的的確確是同一個人,只是分割出了兩個獨立的性格。
永遠共存,無法分離。
身為庫洛牌的守護者,身為小櫻的守護者,月會跟在小櫻的身邊保護她,陪伴她,直到下一次別離。
但桃矢的人生卻不會和自己的妹妹永遠重合,他考上了東大法學部,在高三畢業的那一年離開了友枝町,之後更是一步步走到了東京律師事務所,成為了高級合伙人。
上一次見到阿雪,是什麼時候?
桃矢的手不由撫上領帶上的銀色領帶夾,冰涼的觸感卻讓他想起雪兔觸感微涼卻順滑的銀色短髮。
2月29日,四年一次的生日,從前桃矢從未覺得四年一次的生日有什麼令他難過。
即使兩人相隔兩地,桃矢也仍舊只要有時間便會回去家中。
可是當十年前,香港的魔力結界崩潰,小櫻前往香港協助李家修復魔力結界,最終與李小狼那個混小子修成正果結婚後……
桃矢抬手仰頭喝盡杯中已經失去溫度的水,任由冰涼的溫度順着喉嚨滑過胸膛。
四年一次的重逢讓這場在桃花紛飛時節的相間,變得越發珍貴而繾綣。
他不是不明白阿雪的想法。
——時間和距離從來都不是他們疏遠的理由,促使他們真正走到現在這一步的,是雪兔溫柔而堅定的疏離。
是想讓已經失去魔力的桃矢回到正常生活,不再隔三差五因為雪兔的吸引而陷入一些小麻煩中的願望。
“滴答——”
耳邊傳來水滴滴落的聲音。
桃矢皺眉,低頭看向手中的水杯。
玻璃杯中已經沒有水,有些模糊地映出桃矢的眉眼。
“滴答——”
水滴落下的聲音好似從遙遠的地方傳來,又清晰地傳入他的耳中。
桃矢忽然意識到什麼,眼神一厲,站在原地沒有動,手指一松,玻璃杯順勢下落,卻沒能發出砸在地板上清脆的碎裂聲。
看着沒入腳下地板的玻璃杯,桃矢表情鎮定,眼神沒有絲毫意外。
這已經是他這個月第三次做夢。
同樣的夢境,同樣的水滴滴落的聲音。
以及——
桃矢用力閉眼,順着那縷隱隱感知到的魔力抬步朝前走。
高中二年級的時候,因為小櫻的年紀還小,魔力不足以供應守護者月維持偽裝姿態,雪兔險些消失。
桃矢為了救雪兔,也為了能讓月在愈加頻發的魔法事故中護住小櫻,將自己的全部魔力給了月。
時隔多年,桃矢卻有了魔力逐漸回歸的感覺,這個月以來一直做的夢便印證了這一點。
桃矢在失去魔力之前經常會做預知夢,他能在夢中看到身邊人的意外,在妹妹小櫻成為庫洛魔法使之後,更是能精確在事情發生之前夢到庫洛牌出沒的地點。
所以桃矢對預知夢並不陌生。
但……這個重複出現的夢境,是想告訴他什麼?
感受到自己已經走到魔力最盛的地方,桃矢緩緩睜開眼,第一次的,看到了這個夢境中除了自己和秘書以外的存在。
位於東京律師事務所的辦公室場景不復存在。
桃矢環視四周,發覺自己如同身處一片朦朧無垠的天空,腳下走過的地方漾開一圈圈漣漪,身側卻靜謐到連風都靜止不前。
靜靜站在桃矢對面的人被深藍色的法袍遮擋住身形面容,手中的法杖末端抵在水鏡之上,輕點出一圈漣漪。
“你是誰?”
桃矢看不到長袍人的眼睛,那兜帽投下的陰影就連下巴都遮擋得嚴嚴實實。
對面的人沒有回答,朝着桃矢的方向又邁出了兩步。
桃矢於是將這人身上的長袍和法杖看得更加真切。
深藍色的長袍袍角墜着銀色的星光,裏面的內襯是純白的顏色,但卻有一圈只漏出來一小部分,看上去像是粉色的布料。
長袍領口處別著一枚橢圓形的,看上去首尾相連的胸針。
而他手中的法杖——
桃矢見過小櫻和柊澤艾力歐的法杖,但都沒有這根法杖看上去怪異。
與其說是法杖,倒不如說是一把武器。
法杖通體呈現月光籠罩的銀色,與其說是劍,倒不如說更像是一柄長槍,尖端銳利,閃動着鋒利的寒光,銀色交織的中間卻鑲嵌着一顆燃燒着炙熱火焰的紅色寶石。
桃矢的視線被這柄法杖不可控制的牽引着。
在看到這法杖的第一眼,桃矢的腦海便聯想出這法杖呈現出的景象。
——那是一片廣袤無垠的蒼穹,日與月共存,雲與風悠然。
自由卻鋒銳,包容卻危險。
耳邊滴答滴答水滴落下的聲音,就像是時鐘秒針走動的韻律。
銀色的法杖末端離開水面,紅色的光芒從虛空中卷出三張銀白色的卡牌,朝向桃矢的一面,是卡牌勾勒着靜謐藍色法陣的背面。
桃矢雙手垂在身側,嗤笑了一聲,抬眸看向對面的長袍人:“三張一樣的卡牌,抽起來有意思?”
那人似是側了下臉頰,一聲輕笑溢出唇畔。
桃矢眸光微動。
這聲音……竟然有些熟悉……
是誰?
法杖的尖端抵在三張紙牌之前,魔力涌動間三張銀白色的紙牌合而為一,靜靜懸浮在桃矢的面前。
桃矢雖說每次都會出現在小櫻收服庫洛牌的附近,卻並沒有仔細見過太多庫洛牌的卡面,他看着面前的紙牌,不由皺眉。
是庫洛牌?但……氣息似乎又有些不像。
“木之本先生。”對面的長袍人第一次開口,腔調顯得有些奇怪,像是故意壓低拉長了尾音,顯得有些慢吞吞的彆扭,卻又帶着一種意味深長的韻律與笑意,“旅途愉快。”
桃矢將那聲音聽在耳中,熟悉的既視感讓他更覺得像是抓到了什麼。
但是還沒等他反應,面前銀白色的卡牌驟然旋轉起來,帶出的魔力氣流將桃矢整個人都包裹起來,令此時體內空蕩蕩沒有魔力反抗的桃矢眼前頓時陷入一片黑暗。
在意識昏沉之前,桃矢的視線捕捉到長袍人離開時衣角閃動着微光的胸針。
意識混沌間,桃矢迷迷糊糊地想。
對了,那樣的形狀,他曾經在父親的書中見過。
那好像是……莫比烏斯環?
***
友枝町·木之本宅
深藍色法袍包裹着的男人手持法杖,法杖的末端輕點在廚房淺色的瓷磚之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法袍衣領上的莫比烏斯環被取下,桃矢看着手心裏代表着循環與重生的莫比烏斯環胸針,眼中掠過一絲笑意。
他都已經忘記了,原來時間逆轉前的自己,臉上的表情是那麼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寂寞。
“哥哥!”
小櫻的聲音伴隨着敲門聲從玄關處傳來。
廚房的桃矢不慌不忙,抬手一抹,深藍色的法袍消失不見,銀色的法杖也隨之縮小化作銀色的綉紋落在手腕的護腕上。
“來了來了,嘖,小怪獸的力氣還是這麼大啊。”
“什麼嘛!明明是我和雪兔哥手裏都抱了東西,沒辦法開門才敲門叫哥哥的啊!”
門口的小櫻氣的鼓起臉頰,對着自家可靠卻氣人的哥哥重重哼了一聲。
木之本櫻是木之本桃矢的妹妹,今年小學五年級,是個十分可愛開朗的小姑娘。
月城雪兔抱着一個巨大的紙袋子站在小櫻身邊,聞言從旁邊探出腦袋,對桃矢笑道:“桃矢,粉紅色的圍裙也很好看呢。”
桃矢低頭一看,原來是之前拿錯了圍裙,拿了家裏原本是媽媽的後來小櫻戴比較多的粉色花花圍裙。
桃矢頓覺頭疼。
也不知道那個時候的自己有沒有注意到……應該沒有,畢竟外面還罩着一層法袍。
小櫻從哥哥的胳膊下面鑽進去,一邊大笑着朝着哥哥做鬼臉,一邊將懷裏抱着的食材往廚房料理台上放。
桃矢到旁邊去換圍裙,雪兔便反手帶上了身後的門。
“哥哥!你都沒有關廚房的水!”小櫻的腦袋從廚房裏面探出來,一臉氣呼呼又像是抓住自家魔王哥哥錯處的小得意。
她剛才進去廚房的時候,水龍頭那裏還在一下一下的滴水呢!
一定是哥哥粗心大意忘記關緊了!
“知道了知道了,小怪獸~”桃矢一邊往廚房裏面走,一邊伸手按着自家妹妹的腦袋用力揉了揉妹妹柔軟的腦袋毛。
“叮鈴——”
門外傳來門鈴聲,還站在玄關換鞋子的雪兔輕笑道:“今天是小櫻的生日,看來大家都提前過來了呢。”
“啊啊啊!!混蛋哥哥!!”小櫻連忙手忙腳亂地整理自己的頭髮,臉頰頓時紅成了番茄。
也不知道是因為桃矢的小欺負還是因為此時站在門外的小狼。
“雪兔哥,我來開門!”小櫻朝着玄關跑過去。
雪兔走到廚房裏面,站在桃矢身邊,將東西放下來,微微笑着道:“小櫻還是這樣充滿活力的樣子呢。”
“是啊,所以說她是小怪獸。”桃矢勾唇一笑。
雪兔轉而看向桃矢,鏡片后的眼睛裏忽然閃過一道揶揄:“其實我真的感覺粉色小花的圍裙很……”
“嗯,明天我去你家的時候會帶一個。”桃矢面色如常地系好了圍裙帶子,轉身從冰箱裏拿出一個洋蔥,“想吃漢堡肉嗎?”
雪兔還在因為桃矢剛才的那句話愣神,偷看了正在切洋蔥的桃矢一眼,腦子裏滿是一些粉色圍裙,但聽到漢堡肉,某隻十分不挑食的雪兔子下意識應了句:
“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