負:第一章
傍晚,俞玲神色匆匆經過江洲大橋。
今天電動車壞了,她急着去上班,還沒推去修理。
穿過江洲大橋,她可以坐13路公交車回家。
說是家,其實只是一間二十五平房的租的小房間,但俞玲已經入住兩年半了。
她攏了攏肩上布包,無意中抬頭一瞥,前面五米左右有個女孩徘徊橋的墩桿邊。
她心裏咯噔一下,不由緊緊盯着。她經過女孩子身邊,特地又放慢腳步看了看。
見女孩子二十來歲,身着淺藍連衣裙,面目姣好,只是神色悲凄。
俞玲左右觀看,這時,前後都不見行人路過,只有橋面上呼嘯而過的車輛。
女孩子怔怔望向橋下江水,毫無察覺俞玲停在她身旁。
俞玲掏出手機看了看時間,再過十五分鐘13路就到橋頭站了,而她還要花十分鐘才能走完大橋路程。
俞玲靜靜看着她,大約兩分鐘,女孩子低着頭,沉浸在自己情緒里。
俞玲心裏默默念着數字,到了六十秒,她果斷地離開。
或許她只是一個失戀了,或許她只是情緒低落,並非徘徊在橋墩邊的都要尋短見。
俞玲想着,甩甩齊耳短髮,苦笑:她自己都活的如此苟且不堪,還管她人閑事幹嘛?
她一面無奈嘆氣,一面自嘲。
快下橋時,有幾分鐘路程是斜坡度的,俞玲忍不住回頭看看:那女孩子雙手抓着橋的墩桿獃獃出神!
俞玲收回目光,漠然地繼續趕路,沒走幾步,突然,一聲驚叫傳來,未等她回身,撲噗的巨聲響起,震的她心頭一顫,半晌回不過神。
俞玲就這麼獃滯站住腳,身軀微微發抖,她沒有回頭,任憑身後路人嘈雜的呼叫聲和惋惜聲。
不知道過了多久,有人從她身邊擦肩而過,正議論着:“唉,可憐吶,就撲騰幾下,沉了不見人影...”
“這橋下的湍流急的很,哪一次跳橋的能救得起?去年倆個年輕跳下去救人,結果把性命都搭上了...”
俞玲如夢初醒般喘了幾口氣,急促地往公交站跑去。
公交車早過了,下一班得等半小時。
俞玲雙手緊緊攥着,倚着站牌,雖然現在只是秋末,她卻感覺如墜冰窟,渾身冷嗖嗖。
她回到小房屋,重重往屋裏唯一一條的椅子上一坐,半天沒動靜。
許久,她的思緒恢復正常,開始張羅下點挂面,她找了找,還有兩顆青菜,這樣晚飯就解決了。
這時的俞玲與之前的懊惱和驚慌失措判若兩人。
她填飽肚子,洗了衣服,掛在窗戶的防盜網的鐵杆上,沒有擰乾的衣服,淅淅瀝瀝的水滴一直往下流。
俞玲換了睡衣,翻了一會兒手機,確定今天沒有人在微信留言或是信息,她才放心鬆了一口氣往床上躺去。
她看着屋頂板,不知在想什麼?
這個小房間一個月才三百五十塊,水電自理,一張半舊的單人床,床頭有個雙開門的小衣櫃。床尾擺了張桌子,上面放着一個電飯煲和一個炒鍋,還幾雙筷子,碗和盤子。
桌子下面有木板隔層,被俞玲當作柜子用,擺不了什麼,她也沒什麼可擺,就是放着一些粉干,麵條和乾菜。
她閉上眼,鼻息平均,睡的很沉,畢竟每天都是忙忙碌碌,她實在沒時間傷春悲秋。
她不願刨開傷口,讓人看到血淋淋的一幕,她不稀罕獲取一份同情或憐憫,她不會慘兮兮地卑微的祈求諒解。
俞玲睡到下半夜醒了,她驚了坐起來,打開床頭開關,緩了緩神,看清自己在房間裏,她抹去額頭溢滿的細汗。
剛才她做了噩夢,是那個跳橋女孩子哭叫聲驚醒了她。
房間裏沒有廁所,得出去陽台旁的幾戶人共用的廁所。俞玲即便急了也是憋着,從不大晚上出去,畢竟她一個人住着,安全意識還是有的。
可今晚醒來后,她怎麼都睡不着,心裏有一驚一悸的,堵的難受。
她乾脆下床,找了件外套披上,打開手機電筒上了廁所。
回來時,她從桌子旁邊水桶里勺了水放盆里,捧了兩把水往臉上沖,頓時臉上的冰冷使她稍微清醒一些,胸口沒有那麼慌悶。
窗帘邊上掛着一條淺灰的毛巾,俞玲取下來,擦乾臉上濕嗒嗒的水,往床又躺了下去,拉了被角蒙住臉。
不一會兒,她掀開被子,一雙沉穩而疲倦的眼毫無睡意,目光環顧屋裏一圈,想着自己一個人在這裏艱難地度過兩年半,生活的沒有人樣,倒像是獸類般渾渾噩噩,冷冷清清。
想到這裏,她咬了咬嘴唇,倔強地沒讓眼眶泛紅,只是重重地吸了吸鼻子。
她又閉上眼,似乎睡著了,但嘴巴卻挪了挪,傳出低沉而沙啞的聲音:“再緩緩等等,不急着趕就好了,唉,要是攔下她,把她帶走,離開那個危險的地方,也許她就不會送了命...”
她喃喃自語,既清晰又含糊。
很快,她又否定地自言:“不,不,沒用的,一個人如果抱着必死之心,誰能阻攔的了?一次兩次...總有防不勝防的時候...”
她越說越低,最後沒了聲音,她真的睡著了。
早上,手機刺耳的鬧鐘聲音響起,俞玲沒有一絲的怠惰,迅速地掀起被子,揉着眼睛,卻麻利地燒水煮飯。
她每天的時間都安排的滿滿當當,五點起床,六點出發趕往第一份工作:美髮店打掃衛生。
八點準時到第二份工作地方:養老院。
她主要負責兩位老人一日三餐的餵食,給她們擦洗身子,推她們晒晒太陽,陪她們聊聊天。
她還有第三份工作,給一家網吧送水,賺點跑腿費。
這麼一個月下來,她到手的工資足有一萬一左右。留下零頭是她每個月的開銷,凈存一萬在卡里。
攢了幾個月,她就將餞轉出去,收回欠條,拿出賬本劃掉一筆。
這樣的日子,她熬了兩年多,風雨無阻,沒有缺過一次,沒有休過一天。她就像只陀螺,不停的轉,沒有喘息的餘地,沒有歇氣的縫隙,一圈又一圈,一輪又一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