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場:五章

自那晚起，呂麥感覺到柯俊低落的情緒，有時勉強連眉頭都緊皺。她知道他這人心事重，不輕易敞開心扉，而她說的話那麼傷人，他怎麼可能若無其事！

她就想着跟他緩解一下，可話到嘴邊，又不知如何開口。乾脆就倔着，也省的費勁。

婆婆以為呂麥每晚都跟兒子在一起，心情非常愉悅，興奮之時，還會哼哼幾句。

呂麥驚訝，忘了與柯俊之間的隔閡彆扭，歡喜地抓住他的手臂搖晃，叫道:“柯俊，媽竟然會唱歌...”說著，她哽住，眼眶盈盈，急促低頭，努力控制激動的情緒。

柯俊看她淚水打轉在眼眶，不禁心頭一酸，伸手擁攬她，緊緊抱住。

呂麥伏在他懷裏好一陣才緩和心情，她吸了吸鼻子，慢慢抬頭，撞進柯俊深墨般的眼裏，恍然破涕一笑。接過他遞給的紙巾，輕輕擦了淚，又回頭看向婆婆。

她坐着輪椅，面朝陽台，冬日暖陽折射出一抹耀眼的光芒。她微微舞動着雙臂，學着呂麥給她看的視頻里舞蹈伸展手腕。嘴裏哼起配樂的歌曲，雖然斷斷續續，並不連貫，卻很清晰。

呂麥和柯俊並肩站着望向她的後背，彼此心裏都是感慨萬千，這一刻幸福充滿整個大廳。

柯俊側臉，輕聲說道:“謝謝你麥麥...真是辛苦你了...”

他的聲音像深谷幽蘭般絲絲入耳，呂麥心間一觸，不敢側目而視，假裝沒聽清，特意壓低語氣:“啊？”

柯俊輕嘆，他板正她的雙肩，讓她正視自己，雙目炯炯看着她略顯驚慌的眼睛，肅沉地說:“呂麥，我很抱歉！”

呂麥來不及閃躲，被他嚴謹的臉色給震住，茫然地與他對視。

“這幾年為了媽，為了我，為了這個家，讓你受累了...”柯俊低沉的聲音飽含太多情緒，似乎有失落，有不舍，也有釋然的感覺。“如果可以，我希望餘下的時光我們還能一起，也讓我彌補對你的虧欠。當然...”

他頓了頓，又帶着些許無奈，說:“你有追求幸福的權力，我不能強求你什麼，實在是沒資格挽留，所以...”

“你累了，可以休息了，倦了，可以放手了，厭了，可以不管了。”他的聲音沉重的已經聽不太清楚，但他堅持說完所有的話:“但你記住，無論走多遠多久，只要你回頭，這裏一直都會是你的家。”

呂麥獃滯盯着他，沒有任何言語和波動，但她心裏卻在翻江倒海:他這是要放她走？她終於可以離開了，不用有負罪感，也會有什麼糾扯不清，就這麼一拍兩散，毫無牽挂離開？

其實，這幾年這個念頭一直在她腦袋裏揮之不去，但她始終戰勝不了心裏的那一關。尤其面對婆婆渴望的眼神，恢復第一句就是喊她的小名，有時跟她慪氣，有時與她互動，有時和她撒嬌有時又讓她感動。就這麼她左右為難，也堅持下來了，看着婆婆一天天好起來，她的生活也變得有動力。

可是，上次無意中的撞見，讓呂麥清醒明白自己與柯俊之間的差距，不是一星半點。這個跨度拉的太遠，她實在也沒有精力和心思再去努力，何況，並不一定有結果。

呂麥不知自己怎麼回到房間，耳邊反覆迴響柯俊的最後一句話:“我尊重你的選擇！”

呵，他這是計較她那晚承應心裏有人的事，這究竟是在乎還是純粹介意？

呂麥一陣苦笑。

她安慰自己一整天，終於可以解脫了，她該忍的，不該忍的，該受的，不該受的，她都熬過來了。

至此，她問心無愧。

呂麥感覺這是她在家裏最後一段時間，但她還有一個心愿，與其說心愿，不如說好奇更實際一些。

那就是她想見見這個使柯俊滿眼泛起光彩的女人。

他們的關係到了什麼程度？或許說，他們之間的感情到了什麼地步？已經婚內出軌？還是止於曖昧？

主意打定，呂麥趁着周一到周三做賬報稅的空餘時間，往柯俊公司附近遛了幾圈。

很快，她發現一個端倪，他們從不一起下班，或早或晚，中間的距離大概二十分鐘左右。

他們這是外出幽會嗎？

也是，畢竟在一個公司，而柯俊又是已婚男土，被公司同事察覺豈不引起流言蜚語。

呂麥又很快否定，因為柯俊下班到回家的時間剛剛好，並沒有耽誤呀！而且，休假日，柯俊也是在家陪着她和婆婆，這就怪了，他們私下接觸的時間怎麼安排？

呂麥很苦惱，一方面心有不甘，想把事情弄個水落石出，也好讓自己死心。一方面感覺麻煩的要命，偷偷摸摸，挖空心思，簡直費時傷腦，自找苦吃。

她正懊悔要不要繼續之際，這天下午，機會來了。

彼時呂麥正坐在對面奶茶店要了一杯，邊喝邊刷着手機。想着柯俊下班還有一個小時，她放鬆警惕，悠閑自在地看着熱點新聞。

一道人影掠過她的身旁，呂麥不由抬頭看去，頓時呆了，這不是那個女人么？

她無端緊張起來，心裏嘭嘭直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