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章 照亮過他的一生
罷了,哎。
真的,回不去了……
無法挽留的人,就像抓不住的月光。
月光雖然抓不住,但確實照亮過他一生。
蘇南枝打開門,便看見了站在三十步之外戴着面具的蕭沉韞,她微微一怔,隨後提裙走下台階,走向子桑懷玉:“子桑叔,太子殿下已醒,你去看看吧。”
“醒了便好。”子桑懷玉前去查看蕭瑜的狀態。
蘇南枝朝前走去,走出浮生院時,與蕭沉韞擦肩而過,她能感受到男人的低氣壓。
她帶着小君曜回了晗珠宮。
晗珠宮,寢殿。
蘇南枝陪小君曜玩了一會兒,喂小君曜吃完御膳房做的菜羹,小君曜就睡著了。
上次的事情之後,那奶娘已被責罰,新換來一個奶娘,溫言斐不放心,便讓鄒沐暖和馮清琅親自搬來晗珠宮照顧小君曜。
上次春盛來信說,她已經懷有一個半月的身孕,蘇南枝很高興,寫了回信,讓她務必有空來晗珠宮找她。
蘇南枝忙完這些事後,鄒沐暖和馮清琅把小君曜抱去了東殿照顧,而寢殿內只剩下她與暗影里的蕭沉韞。
此時正是黃昏落日時,薄暮寒涼。
蘇南枝撥弄着鎏金銅爐里的銀絲炭,炭火發出噼里啪啦地細微裂響,在寂靜如空的大殿裏顯得十分刺耳。
她沉默着。
蕭沉韞就比她更沉默。
蘇南枝腦海里回想起來,馬背上,她帶着蕭沉韞一路趕回皇城時,他曾說過的話。
他說:
‘你已經不是當年的蘇南枝了。'
‘如今的你,為了爭奪王權,把孩子放在第二位。’
大殿裏安靜落針可聞,蘇南枝面色出神時,身後影子無聲無息地籠罩了過來。
蕭沉韞停在她兩步之外,席地而坐。
二人坐在暖爐旁。
比起激烈的爭吵質問,其實沉默更振聾發聵,爭吵傷人心,冷戰也更寒人心。
什麼都不說,也就什麼都不了解對方的想法,往往容易背道而馳、分道揚鑣。
“今日,你就沒什麼想問我的嗎?”終於,蘇南枝開口問道。
“沒有。”蕭沉韞聲音淡淡的,分明坐的離她離暖爐都很近,偏生感覺有些冷。
沒有嗎?怎麼會沒有呢?
只不過是不想問罷了。蘇南枝將撥弄銀絲炭的火鉗放進銅瓶內。
“今日我與蕭瑜……”
“本王不想知道。”蕭沉韞卸掉了鎏金面具,滿臉疲憊與倦乏,他淡淡道,“你不需要告訴本王。”
“為什麼不想?難道是因為不關心嗎?”蘇南枝心中一下子就有些酸澀。
“因為不想聽。”蕭沉韞垂眸,凝視着從窗外投在地板上的淺淡餘輝一點點消失,直至大殿內的光線,真正暗下來。
四周一片灰濛濛的黑。
寢殿未點燈,只有窗戶透進來些許檐角的燈籠微光。
不想聽這三個字,其實有些傷蘇南枝的心。
她在光線灰暗的寢殿裏紅了眼眶。
許是察覺到她的不對勁,男人平淡涼薄的聲音終於響起:“為什麼是蕭瑜?”
“什麼……”
“你為什麼會讓蕭瑜去救君曜?他是什麼人?君曜是什麼人?他曾經陷害過蘇家,他從前那般不折手段,你竟然將兒子的性命託付給蕭瑜。蕭瑜對你而言,就如此重要嗎?重要到可以託付兒子的性命。”
他終於還是說了。
蘇南枝擰眉道:“當時一邊是你,一邊是君曜,我為了去支援你,只能將君曜託付給信任之人。那時,陛下、子桑叔都已經再找君曜了,我留在皇宮也並無意義。”
“但你卻可以選擇,飛鴿傳書於我,亦或者讓人快馬加鞭通知我,我便可與你一起找君曜。你選擇支援我,沒第一時間告訴我君曜失蹤之事,可見你更想第一時間抓到幕後主使,剷除政敵,而不是去救君曜。”
“君曜是你親生兒子,卻被你排在王權之後,可見本王,也是被你排在皇權之後,甚至有可能在蕭瑜之後。”
“你在說什麼……”蘇南枝不可置信地搖搖頭,“你竟會這樣想我……尋找君曜之事,我已經做了部署!既然已經做好部署,我留在皇城又有什麼意義?皇城裏有陛下、有子桑叔、有二哥、有阿琅,他們每一個人都可以替我尋找君曜,一定要非我不可嗎!”
“那是你兒子!”蕭沉韞道,“你沒有第一時間告訴我君曜失蹤的事,就已經證明了更想抓到幕後主使!”
蘇南枝沉默,那麼一瞬間,她不知道說什麼,或許說什麼都無濟於事。
蕭沉韞推開寢殿門,離開了。
也沒必要留在寢殿了。
蘇南枝感覺到身後之人越走越遠,攥緊袖子,讓他離開了。
剛走來的素圖雅瞧見蘇南枝的臉色,在看向逐漸離開的侍衛雲,心中便有了數,寬慰道:
“公主殿下何必為了一個侍衛生氣?您是北狄公主,天下好男兒多的是,仍您挑選。你上回不是與大慶的攝政王鬧和離嗎?不知怎地,坊間越傳越離譜,百姓間早有傳聞,說您早就和攝政王已經和離了。”
“不少青年才俊都想做您的駙馬毛遂自薦呢。”素圖雅笑着道,“如今正是冬末初春,不如趁着春光正好,我們過兩日去芳華林走走?”
聽到這一番話,前面正要走出晗珠宮的蕭沉韞,步子一頓,心裏堵得更慌了。
蘇南枝想起春盛已經懷孕一月多了,二人也許久沒見,她便道:“你將春盛、我二哥他們也一同越來踏青,熱鬧熱鬧。”
“好嘞。”素圖雅着手去辦,打斷擬定時間在後日踏青。
……
時間荏苒,眨眼間便來到了第三日。
芳華林,是北狄皇城最美的一片花林,每到春日花開之際,便有不少人遊玩踏青、賞花做事,設辦流水曲觴。
蘇南枝曾在京城玩過流水曲觴,但不是很喜歡,便沒有參與。
今日有不少王公貴族的世家子弟都在此遊玩。
正是乍暖還寒的初春,蘇南枝穿着一條玉色長裙,外披了件白玉蘭的薄絨披風,一頭青絲半綰成髮髻半散着,風起時,半散着那部分青絲微微飄揚着,頗稱得上一句“北方有佳人,遺世而獨立”。
蘇南枝站在臨溪而建的小橋上,目光平和地看向不遠處蔥鬱的草坪,享受着清風拂過,深吸着春日林間的花香。
蕭沉韞依舊是喬裝成侍衛站在她十步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