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染
程見煙最終還是沒有和往常一樣塗上一層厚厚的假面,而是以本來面貌去赴同學的約。
甚至,路芙還堅持幫她畫了一層淡妝。
她是常年化妝的人,但一直都是扮丑,今天還是第一次刻意往好看打扮。
以至於程見煙覺得鏡子裏的女人雖然清麗精緻,但很陌生。
她忍着心裏無端的不安收回視線,走到衣櫃前穿衣服。
“等下。”路芙攔住她,走過去搶過她手中的衣服,難以置信:“你就穿這身?”
程見煙:“這身怎麼了?”
……
還怎麼了,一身灰色亞麻的寬鬆衣服,看起來活像是去樓下買菜的。
路芙忍着吐血的衝動,恨鐵不成鋼:“小煙,今天聚會的地點是在市裡數一數二的碧桂園,你穿這個不太合適。”
有些高檔酒店用餐規定要穿正裝,可在程見煙看來,那都是不成文的規定。
吃個飯而已,穿什麼還要挑。
她皺了皺眉,顯然有些憋氣。
“嘿嘿。”路芙笑眯眯的拍了一下她的屁股:“我送你的那條裙子呢?沒扔掉吧?”
程見煙的衣櫃裏絕對不會有裙子,甚至連偏女人味一點的衣服都沒有,除非別人送她。
半年前她過生日,路芙就送了她一條。
“說什麼呢,我為什麼會扔。”程見煙覺得她這問題簡直不可理喻。
好友送的生日禮物她如果扔了,那不就成不尊重人的神經病了么。
“哦,這樣啊,是我誤會了。”路芙點頭,陰陽怪氣:“誰讓我沒見你穿過呢。”
“……”
“小煙,就穿那條裙子吧。”路芙眨了眨眼,蠢蠢欲動地勸她:“反正你根本沒有適合去參加聚會的衣服不是么!”
“……”
“現在這麼熱,最適合穿裙子了。”
最後在路芙的軟磨硬泡之下,程見煙還是換上了那條裙子。
也是她人生中第一次穿裙子。
只因為路芙說了一句‘我送你的禮物你一次沒穿過,我好傷心啊’。
她的知心好友不多,不想讓路芙傷心。
可是,還是太不自在了。
程見煙看着鏡子裏的自己,心想自己現在這副‘德行’如果被房青看到了,一定會把她氣死。
路芙送的弔帶裙是白底印花水彩的,並不暴露,沒有露胸露背的那些設計,盪領的領口襯托出精緻的一字鎖骨和肩頸線條。
裙擺也遮住了膝蓋,只露出兩條十分筆直的纖細小腿。
程見煙從來不穿短褲,短裙,甚至連短袖都很少穿,這身皮肉根本就沒怎麼見過光,白皙的近乎透明。
她四肢細細長長,顯得過於纖瘦,但從小就發育很好的胸口卻能撐起這條裙子,有種凹凸有致的曲線美。
“哇,真好看……”路芙都看呆了,痴漢似的喃喃道:“小煙,你特別像是個精靈,真的太漂亮了。”
剛好女人短髮的發梢也長到鎖骨那裏了,更添几絲嫵媚的氣質。
程見煙被她說的很是不好意思,微微抿了抿唇。
她是第一次這麼特意‘打扮’,整個人就像是穿了皇帝的新裝,渾身都很不自在。
畢竟一直以來,她都習慣平凡的泯然於眾人。
“別多想,你走在街上絕對是最靚的。”似是看出程見煙在想什麼,路芙笑了笑,起身挽住她的手臂:“我們走吧。”
到了門口換鞋,她卻又皺起眉頭:“忘了你沒有高跟鞋了,我去買一雙吧。”
“不用了。”這次程見煙沒聽她的,堅持着搖了搖頭:“我不會穿。”
衣服也就算了,鞋子如果穿不會的走起來路都顯得生澀,那就真的太刻意了。
程見煙拉開鞋櫃,拿出一雙白球鞋。
路芙:“……”
印花連衣裙配球鞋,真有她的。
到了碧桂園,兩個人在地下停車場剛停好車,就碰見了熟人。
“路芙!”背後傳來一道清脆的男聲,路芙和程見煙下意識的齊刷刷回頭,就看見一個穿着棒球服牛仔褲的男人狂奔過來。
“剛剛看到一個側臉我就認出來是你了,好久不見啊。”男人眼睛亮晶晶的,拍着自己的胸脯:“是我啊,陳非!”
他說話時,眼睛還不自覺的在程見煙的身上飄來飄去。
“啊,你是陳非啊。”路芙愣了下,這才慢了半拍的想起自己這位老同學:“你倒是沒怎麼變。”
陳非高中時是憑藉網球進了體育部的特長生,學習一般但球打得好,在班級里也蠻受歡迎的。
十年過去他看起來沒怎麼變,依舊高高瘦瘦的,長相偏清秀的俊氣,看着比實際年齡要小。
“這位美女是……”陳非躊躇許久,目光最終還是忍不住的落在程見煙身上:“路芙,你帶着朋友一起來的啊?”
他眼冒金光,要不是努力剋制,差點就直接要手機號了。
程見煙蹙了蹙眉,強忍着翻白眼的衝動。
“哈哈哈哈,你說什麼呢?”路芙在一邊圍觀着都快笑瘋了:“同學聚會,我怎麼可能帶朋友來?”
“啊?”陳非聽出她的言外之意,更懵了:“這是咱班同學?”
他咋不記得自己高中班級里有這種級別的大美女呢?就連那時候全校公認的鋼琴女神喬舒,也遠沒有眼前這位長得這麼好看啊!
“呃。”陳非謹慎地問路芙,聲音很小:“你知道我經常訓練不在班級,這位美女該不會是某個轉來咱班又很快轉走的轉校生吧?”
他認為只有這個可能性了,否則他不可能不認識。
“陳非。”程見煙忍不住開口,聲音淡淡:“你還是這麼能瞎掰,看來打球還是不累。”
‘看來你打球還是不累,有力氣和同桌聊天沒力氣寫作業。’
陳非腦中自動自發的補充上高中時經常聽到的後半句話,一瞬間整個人都僵住了。
“你,”他盯着程見煙,聲音顫巍巍的:“班長……你是班長?”
“嗯。”程見煙點了點頭,看了眼手錶后徑直走向b2停車場的電梯前等着。
“班長?!”陳非看着她一雙白到發透的細長雙腿,整個人都凌亂至極,連滾帶爬的追了上去:“你怎麼可能是班長?!”
老天啊,他是眼神出現問題了還是在做夢?
……
程見煙壓根懶得理他,沉默等電梯。
“嘖,不是班長還能是誰啊?”路芙不客氣的揪了下陳非的耳朵:“你別煩人了行不行?好好等電梯!”
路芙高中時就是個活潑跳脫的性子,和大多數人都玩得來,這樣的動作一下子把三個人的記憶都拉回了過去。
程見煙忍不住微微笑了下。
她這一笑,讓陳非更加頭暈眼花。
記憶里的班長又黑又丑就算了,哪裏笑過……和眼前這姑娘完全就是兩個物種啊!
“班長。”陳非嚴肅地問:“你說句實話,你是不是整容了?”
“……”
“我不會歧視你的!你把整容醫院介紹給我就成!”
在坐電梯去三樓的過程中,陳非免不了被路芙一頓暴揍。
程見煙站在旁邊看着這倆活寶鬧來鬧去,本來有些不安的心跳反而漸漸平靜了。
反正都是一群半生不熟的同學,見到她無非也就是陳非這種反應——而她已經率先體驗過了。
等到了同學聚會的包廂門口,等待看熱鬧的就變成路芙和陳非兩個人了。
而那些許久未見的同學,訝異的反應也確實如他們所願,讓人看足了好戲。
在得知眼前這位活色生香的大美女就是高中時期不起眼的班長之後,屋子裏的人幾乎都張大了嘴,能在裏面塞進去一個雞蛋的模樣。
看來無論什麼時候,以貌取人都依舊是人類的第一特質。
作為當事人的程見煙,對各種驚嘆和誇讚都沒什麼反應。
雖然在這包廂里引起一片騷動,但她坐下來后就很安靜,除了在同學湊過來問一些問題的時候會回答,便分毫沒有主動挑起任何話題的意思。
低調,沉默,有些木訥卻很執拗的樣子讓人漸漸把高中時候的班長和現在的程見煙重疊起來。
嗯,原來班長除了外貌以外,其餘的地方一點也沒變。
眾人都忍不住這麼想着。
程見煙和路芙他們到的不早,曾經的同學都已經來了大半了。
在他們落座之後,陸陸續續又來了一些人,打招呼的時候也重複着之前的畫面,皆是用‘見了鬼了’一樣的眼神看着程見煙。
遂寒暄了幾句,才各自坐好。
差不多二十分鐘后,人就已經到全了。
組織這次聚會的學習委員趙爍已經找來服務員通知上菜,等待的過程中,路芙悄悄在她旁邊咬耳朵:“季匪沒來啊。”
“……”
“真是,我以為他肯定來的。”路芙喃喃道:“太可惜了,我還想看看季匪現在是不是也那麼帥呢,你覺得呢?”
程見煙沒這感覺。
實際上季匪不來,她是鬆了口氣的。
十年前在上學時她尚且都有些應付不了季匪那個人,眼下重逢后…就更感覺難辦了。
現在的季匪比起十年前有些凌厲的少年氣,更多了些成熟男人的穩重。
可同時又不乏那種從未被消磨掉的銳氣,危險又隨性,輕而易舉就能讓人感到不知所措。
如果可以,還是少碰見為好。
只是和路芙一樣,可惜沒見到季匪的同學大有人在。
“趙爍,你聯繫上季匪了么?”有人在一旁討論,聲音高亢:“這次咱班同學來的真不少,怎麼沒看見季匪啊?”
“聯繫上了,他不確定來不來。”趙爍笑笑,回答有些溫吞:“沒準有事也說不定,季匪好像一直沒在京北。”
有了這麼個話題,還對高中有些記憶的眾人瞬間打開了話匣子——
“別說季匪,喬舒也沒來啊,她也不在本地么?”
“唉你這麼一說我才想起來,這倆人是不是高中時還傳過緋聞來着?”
“哈哈哈那都多少年之前的事了,肖一辰你記性倒好。”
“我看不見得,喬舒那性子傲,季匪是個更傲的,我就沒看見他搭理過哪個女生。”
“誰說的,他不是跟咱們班長關係很好么?班長,對吧?”
話題猝不及防的轉到程見煙身上。
後者正在慢吞吞的喝桌上的花茶,也正是因為慢,才不至於被這個問題嗆到。
季匪和喬舒這兩個名字盤旋在腦海里,讓程見煙秀氣的眉眼冷淡下來,靜靜地回了一句:“不記得了。”
也正是這個時候,包廂的大門被人從外推開。
一隻骨節修長的白皙大手握住了門把手,長腿邁進來的動作不緊不慢。
走進來的男人身材修長,米色短袖和黑色長褲的穿着簡單休閑,卻輕輕鬆鬆就能吸引到所有人的視線。
季匪走了進來,身後還跟着一道來的傅廈,還有……
“季匪,傅廈,喬舒,你們三個一起來的啊?”
趙爍立刻站了起來,興奮的打招呼:“我們剛剛還說起你呢!”
“說我什麼?”季匪懶洋洋的應了聲,一雙凌厲的鳳眸卻不着痕迹的掃過整個包廂。
像是心有靈犀一般,他眼睛精準捕捉到程見煙的位置。
後者呼吸微頓,不自覺的捏緊了手中的茶杯。
看着穿着打扮‘一反常態’的女人,季匪眼睛裏閃過一絲‘荒唐’的情緒,隨後眯了眯。
呵,在這麼多人面前怎麼卸妝了?
怪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