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國
煥眼巴巴盯着父親咽下嘴裏的粥,才舒心的長出一口氣,然後心滿意足的露出微笑。(讀者吧dz88.com)kenwen.com
整間病房都彷彿燦爛了一瞬間,煥收拾着飯盒,還不忘跟姜繼仁說:“爸爸這樣就對啦,吃了我做的粥,一定會好起來的。”
姜繼仁也笑呵呵的看着她在那忙活,打從心底里感到一種幸福。
“我的女兒是最棒的。”
聽見父親的話,煥手裏停了停,然後又似乎若無其事的抬起頭給姜繼仁展露了一個笑臉,卻是說:“爸我去刷一下飯盒。”
姜繼仁點點頭。
煥拉開房門,恰好前來巡視的主治杜醫生站在門外。她乖巧的對杜醫生問好,然後走向洗漱間。等到她走回病房的時候,正好趕上杜醫生站在門口對姜繼仁誇讚道:“老薑你有福氣啊,這麼個孝順又心靈手巧的女兒。”
煥臉有點紅,感激的望着杜醫生說了聲:“謝謝您。”
兩個人站在走廊里,煥小心翼翼的問杜醫生:“您看我爸爸現在怎麼樣了?”
杜醫生眉頭稍皺,也是措辭謹慎的說:“最近病情稍微顯得穩定一點了,不過…現在最需要的是要保證你父親每天都能有愉快的心情,這一點也是你作為女兒能做到,而我們很難相比的。”
“那現在要怎麼治療,我爸爸才能好起來呢?”雖然明知道自己的問題幾乎不會有答案,她還是忍不住問道。
杜醫生摸了摸唇上的鬍子,語氣里含着歉意的說:“你父親現在身體很虛弱,而且…我恐怕要用放療或者介入對於現在他的病情來說,是痛苦和副作用更多一些,意義不大。手術現在也是不行的,所以這個階段我用藥也不多,主要是對症減輕他的一些痛苦。”
言下之意…
煥咬着嘴唇遲滯的點了點頭,向醫生道謝,直到醫生的背影消失在遠處的走廊拐角,她仍沒能調整好情緒。絕望好像濃霧一般壓在心頭,不住蔓延。隔着一扇門的病房內,爸爸正一步步走向生命里最後的恐怖,卻沒人可以拖住這一切來臨的腳步。
而自己,現在卻連給父親一張讓他放心的笑臉都做不到。
煥感到前所未有的無助。
她學會了每天定時給父親量體溫,做按摩,給父親翻身;父親胃口不好,她找各種資料,跟醫生請教,給父親制定食譜親自動手下廚,盡量讓父親既能保持營養,又吃的可口。她特意記一些新聞和笑話講給父親聽,讓他不會感到自己被困在小小的病床上,感到氣悶和無聊。在一天天的護理中,煥甚至漸漸的做的比護士都要熟練。傾注了全部心思,陪着父親,讓他開心,讓他有信心戰勝病魔相信奇迹。可是此刻,她卻發現,自己前所未有的無力。
到底為什麼要這樣對待爸爸?
煥放下手裏的保溫飯盒,順着牆面蹲下來,但仍然支撐不住沉重的身體。
她有點想哭,捂住了面頰,卻強忍着不讓眼淚流出來,因為哭紅了雙眼會被爸爸看到。可是痛苦壓抑不住。透過指間的縫隙,她突然好想有人能借給自己一隻肩膀來依靠,給她一句安慰或者一句鼓勵,讓她可以堅持下去,找回來信心。至少,也要讓她能不要再這麼脆弱,讓她能帶着笑臉走進病房去對爸爸說:“爸爸,杜醫生說你的病可以好起來。”
李圳的影子彷彿在眼裏閃動,但是她知道,李圳不可能在這裏。
突然,手機在懷裏震動起來。
等了好一會,煥才掏出手機,看着屏幕上的字愣了一愣。
是老頭子…外公。
老頭子自從上次姜繼仁昏迷時在瑞林,之後就沒有再來。他的生意大多都在北美,雖然現在的通訊手段發達,遠程遙控指揮也不是做不到,但終究很不方便,尤其對於他這樣年紀的人來說,也不放心。所以,忙於生意的他沒什麼機會,也不可能留在國內照顧自己這個“不得意的女婿”。
除了付治療費,他很少同自己聯繫,今天又是為了什麼?
儘管極力控制,煥的聲音還是有點哽咽。
“喂。”
“……”那邊沉默了一下,蒼老卻透着倔強的聲音問道:“你又變…你怎麼了?”
“沒有。”
煥深吸了一口氣,說:“你,您有事?”
老頭子好像壓根沒發覺她話里的毛病,開門見山的說:“我是有件事找你。”
煥稍稍振作精神,集中心思。老頭子這麼說就肯定是有事情的。
“最近我聯繫了一下,這邊有些在治療癌症方面很權威的醫院和研究機構,不管有效沒效,我的意見是你爸可以來試一下看。”
煥心裏一振,但隨即有點遲疑的問:“爸爸現在身體很虛弱,我怕他經受不住那麼遠的旅程。”
“我會聯繫包機,也可以安排專業護理人員保證一路上能得到照顧,到這邊就是十幾個鐘頭的事情,睡一覺就過去,沒那麼久。但是必須儘快做決定,手續要辦一些,我們需要做準備,而且他也沒多少時間可等。”
煥想要仔細考慮一下,但心裏很亂,思緒轉了轉卻沒什麼頭緒。
到國外生活習慣會被打亂,雖然醫護方面比國內還要好些,但終究讓她不夠放心。
好像是猜到了煥的心思,老頭子補了一句說:“你也過來。”
煥吃了一驚。但老頭子彷彿知道她會為了爸爸不惜耽誤學業。
“所以更要趕緊的拿好主意。”說完這句話,老頭子終於算是把要講的都講完了,所以他最後扔下一句“我等着你的消息,最好是明天”就掛掉了電話。
太多的意外讓煥暫時忘卻了之前的情緒低潮,她蹙着眉頭站起身,站在走廊里計算着老頭子這個建議的可行性,和可能牽動的一系列的關係。
單論給爸爸治病這方面來講,雖然網上都說國內中醫治療晚期肝癌都有些很神奇的地方,但那畢竟也只是傳說。老頭子在國外聯繫治療機構必定不是無的放矢,沒一定根據的話,他根本就不會讓自己考慮。而至於給爸爸治病之外的一些事情,除了目前的學業,國內還有什麼是自己需要擔心的呢?細想的話,這十幾年來奔波和分離的生活,他們父子倆除了彼此竟然什麼別的都沒有。
也許還有些朋友…
煥想着綠大那間劇社,梁昊,張越,陳嵐,自己那搬上了劇台的作品。然後不禁想起了李圳。
想到這裏,她立刻搖搖頭,狠狠的搖頭對自己說:現在只有陪着爸爸是最重要的,其它的一切…都沒有辦法再想…
所以煥最後做了決定,就按照外公說的辦。
她推開門走進病房,發現父親已經睡著了,但是他的額頭上滲着細密的一層汗珠,此時大概已經冰涼冷卻。煥捂住嘴,一個箭步邁到病床前,看到父親平穩起伏的胸部才放鬆了心跳。她馬上料想到就在自己躲在門外悲情難抑時,父親剛剛經歷了一次痛苦,現在才疲憊的睡着。
看來自己的決定是對的,不能再遲疑了。
煥坐下來,靜靜的看着父親的臉,直到天色昏暗,她才好像從一場大夢裏醒來。肚子裏有點餓,不知不覺已經過了吃飯的時間。父親就這麼沉睡着,但好像難得的睡得很穩。
還是吃點東西吧。
煥悄悄站起身走出病房。周邊有很多家專門做醫院生意的飯館,味道一般但價錢不算貴。她打算隨便吃點東西填一填胃,好在她還明白只有照顧好自己才能照顧好爸爸。
走在路上的時候,手機又震了幾下。
煥放慢腳步去看屏幕,然後漸漸的停了下來。
是李圳。
“注意身體,姜叔叔會好起來的。順便告訴你好消息,我通過了兩次面試和筆試,就要簽協議了!”
煥眼睛一亮,心裏不禁雀躍起來。
李圳成功了,我知道他一定可以的!
但是煥的身體猛的顫抖了一下,然後就木然的站在原地。
綠城,師大校園裏。
李澤夏和鄭偉一人拎着一瓶啤酒,搭肩勾背的走在前頭,正哈哈大笑;孫軍身邊跟着他那小跟班--一直以學習一幫一對象為名倒追着他的某個小女生--此時也是一臉的高興;張涌江自由人一樣前後遊離,嘴裏哼哼着不知道什麼調調;而這一群人的中間,李圳一臉平靜的愉快,攥着手機滿心期待。
他正等着煥的回信。
這是在得知自己應聘國信通信公司成功,即將簽訂協議之後不久,寢室兄弟不約而同的決定出去哈皮一下,而當事人的李圳則第一時間把消息告訴給了瑞林那邊的女孩,他牽挂着的人。
可是等了許久,李圳熱情膨脹的心慢慢冷卻下來。
煥還是沒有發給他任何消息。
李圳不禁有些擔心是姜叔叔的病又出現什麼緊急情況,但是卻遲遲猶豫着沒有直接打電話給煥。連他自己也說不清為什麼。
他給家裏打了電話,將好消息告訴給爸媽,得到了意料中的鼓勵和欣慰的笑聲。雖然很高興,但心裏卻總是空落落的。
煥,為什麼不給我回信呢?
煥轉身向回走,雖然明知道不對,她還是不打算吃晚飯了。
心裏太亂,現實太煩,讓人情何以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