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對峙」

73「對峙」

十二衛駐守各個城門尚不敢動,三營禁軍尤其分裂,因皇城之中的守軍大多為雲重說動,其餘人皆不敢作為,唯恐景帝早已被雲重滅口。

而今四面八方都有人衝過來,場面亂到幾乎分不清敵我。雲重並不慌張,這些人數不多的隊伍說白了只是仗着他們不敢動,即使景帝出面,只要他守住皇城的一軍不動,不怕對方採取任何策略,只是……

“大人,城中百姓開始騷動了,似乎有人在其中做手腳。”

雲重閉了閉眼,沉聲道:“分一隊人去搜捕,將教唆者處死,安定其餘人,能不動則不動。”

“是。”

雲重深吸一口氣,瞻望高台之上,那個披着斗篷的人的身影逐漸變得清晰,緩緩將帽子放下,露出一張容光煥發的臉頰,儼然一個英俊青年,令他不由蹙了蹙眉。

景帝……果真沒有死。

他原本決定在逼宮之時將其殺害,或者是由潛伏在其身邊的人動手,至今消息全無,他不確定是否成功,如今不免心煩意亂。

“辛公公沒有下手么?”

“回大人,辛公公的屍體剛剛找到。”

“……”雲重冷笑一聲,“湘王藏得可真是深吶,果然和之前一樣,一點出息都沒有,老夫還真高估他了,可惜當年王妃她……”

他沒有說下去,知曉景帝出面就是為了讓禁軍封城,此時還留在城中就是等死,遂揚手與身後一人道:“你帶幾個人備馬與老夫出城與揚軍會合,禁軍那邊不必管了。”

那人曾在右軍之中呆了一段時間,不由惶恐道:“那朱將軍要怎麼辦?”

雲重無所謂地笑道:“讓他留下對付陛下就好。”

朱嶺雖然身在右軍,實則卻是被他一步步提拔上來的。先帝在世之時,宋國公貪污受賄被處死,一家也遭到流放。朱嶺作為宋國公最小的兒子,隱姓埋名來到京城,被仇恨蒙蔽了雙眼,被他忽悠兩句就認定了景帝是敵人。

這樣的蠢材……他從來都沒有信任過。

***

景帝的突然出現令所有人都是一驚,即刻下令禁軍封城,將雲重的人馬困在京中。屆時人心惶惶,百姓暴動,饒是對方再厲害也必定撐不下去。

時隔多年,這個傻了吧唧的皇帝彷彿是換了個人,令眾官一時惶然,忙問:“那湘王的人馬可要圍剿?”

“你腦子長了凍瘡是不是?”景帝瞪他一眼,“還不快去支援六皇叔的人?”

眾官再次惶然。

媽呀,這是什麼節奏啊……湘王若是趁亂造反,他們……嗯他們有八成幾率會倒戈的。

儘管這般想,所有人都不敢吱聲,應聲退下。夏笙寒在高台之上俯瞰,忽而道:“雲重不會想不到這一點,立即讓十二衛封鎖城門……”他轉而想到什麼,“不對,矮子呢?”

嚴吉答道:“傅大人剛剛忽然不見了,不過殷少將似乎跟去了。”

***

橫街之上是一片死寂,唯獨一輛樸素的馬車穿行而過,直赴城門。雲重獨坐馬車之中,十二衛中他也安排好了人手,就是為了出城的這一刻,然而行至半途,駿馬卻像受驚似的忽而停下。

“怎麼了?”他惑然出聲。

駕車的是他的心腹之一,聲音中帶着不可置信:“大……大人,前面的守軍……全都死了。”

雲重有些愕然,連忙探出身子去看,只見本該是接應他的地方出現了一小隊人馬,最前方一人身着深紫色的氅衣,正向著他們緩緩接近。

“雲太師,好久不見。”傅茗淵策馬上前,“你果然還是從這裏走了。”

雲重冷着眸子注視她:“殿下怎會知曉老夫會選這個門?”

“因為我覺得……你還是會去將雲沐帶走的。”她攤開手笑道,“畢竟,除了他之外,你已經無依無靠了。”

雲重不置可否,彷彿有些惋惜:“子皓心思耿直,心眼不及他已故的兄長,更是……不及你。”

“太師過獎。”傅茗淵垂首道,“你應該知曉你的勝算本就不大,又為何執迷不悟?”

雲重冷笑道:“老夫的目標只是為了摧毀夏氏,至於皇帝誰來當……並無所謂。”

“你果然不是為了什麼復興前朝。”傅茗淵可悲地嘆了口氣,“你為了向夏氏復仇,聯合外敵,屆時戰亂紛擾,生靈塗炭。其餘六國早已對我們虎視眈眈,你可知曉這會帶來什麼後果?”

“老夫沒有想過,也不需要想。”雲重生冷地回應,言罷命令手下即刻突破。傅茗淵以為他是想玉石俱焚,怎知尚未動作,身後便又奔來一小隊守軍,想必是雲重先前安排好的。

兩隊人馬隨即在橫街之上展開了交戰,而雲重則是趁機飛快地奔出城。傅茗淵在混亂之中向著皇城方向退去,與殷哲道:“這裏就交給禁軍,你速速去追雲重。”

殷哲點頭道:“傅大人在這裏不安全,我先護送你……”

“不,沒時間了。”傅茗淵打斷了他的話,“我先往宮中躲,阿寒他們很快就會來。”

“好。”

二人隨後向著相反地方奔去,傅茗淵為防在混亂之中遭遇敵軍,立即奔入皇城,卻愕然發覺禁軍……都不見了?

她心神一凜,突然想到什麼,向著南清殿趕了過去,瞧見外面正停着一頂富麗堂皇的轎子,不確定是何時出現的,但在這戰亂紛擾的時刻,顯得尤其違和。

深宮之中鴉雀無聲,唯獨南清殿中響起了微弱的腳步聲。傅茗淵躡手躡腳地靠近,往裏一看,只見殿中正立着一個身着龍袍的人,不緊不慢地在裏面踱步,儘管正背對着她,她卻一眼認出了對方是誰——潭王。

“傅大人怎麼不進來?”

這突然的一聲令傅茗淵嚇了一跳,驚恐萬狀,環視四周並不見其他人,定了定神后,露出了身形:“潭王殿下怎知我在這裏?”

“猜的。”潭王幽幽轉過身來,忽然笑了,“當然沒有那麼神,其實是剛才看到了你與雲太師。”

他神色鎮定無比,然而身邊卻連一個護衛都沒有。傅茗淵全未料到他會突然出現,心中不免緊張起來:“如今雲太師已經倒台,殿下可知,禁軍很快就會控制全城?”

“雲太師?”潭王幽幽地搖了搖手指,“我和他們才不是一夥的。”

傅茗淵蹙了蹙眉,從頭到尾都琢磨不出他的目的究竟是什麼,試探地問:“你穿着龍袍出現在南清殿,早已是死罪難逃。”

“誰告訴你的?”潭王露出了如以往一般溫和的微笑,“陛下沒有子嗣,只要他死了,就是我與六王兄爭鋒。不過啊……趁亂弒帝什麼的,真是個不錯的罪名。”

傅茗淵鎮定道:“湘王從頭至尾都沒有出現,就算你誤會他也不會有人相信的。”

“不不不,我才不會誣陷他。你真的覺得我會做這麼蠢的事?”潭王哈哈大笑道,“現在陛下正和十一王弟在外面,只要我誣陷給了他,打入天牢,再以慧王的命逼迫六王兄離開京城,不怕他不走。”

傅茗淵一時無言以對,看着他緩緩走上了台階,甚是悠閑地坐了下來。

“六王兄這個人,為了保他弟弟妹妹,戲可是演足了,可惜瞞不過朕。”潭王有些惋惜道,“其實當年朕沒準備對連城王妹動手,只因駙馬調查到了朕才殺了他,誰知六王兄就直接把公主送去了青州,還將慧王軟禁,手段真是天衣無縫。”

聽着他的自稱,傅茗淵心中一寒,頃刻想起夏笙寒屢次遇刺時都能看見湘王,或許並非巧合,而是他提早得知了消息。

“先帝那隻老狐狸沒有把我們兩個攆走,就是為了讓我們互相牽制,不過啊……他還是太低估朕了。”潭王抬眸注視着她,方意識到說了許多話,不由笑道,“啊,不好意思,太久沒以真面目與人聊天了,不知不覺就說多了。傅大人覺得膩了罷?朕這就送你上路罷。”

他說得如此輕描淡寫,言罷從地上拾起一把刀來,令傅茗淵驚然卻步,轉身便逃跑,卻在出殿之時迎面撞上了一個人,險些沒有站穩。

一抬頭,只見湘王突然出現在了她的面前,神色漠然地掃視了一圈,垂首問:“慧王呢?”

傅茗淵一驚,斷斷續續地答道:“他……他還在城外。”

“哦。”他轉身走了。

“……”傅茗淵呆了一瞬,豁出去似的拽住了他的衣服:“殿殿殿下……救命!”

湘王扯了扯袖子,拉不動,有些不耐煩道:“傅大人可知,本王這件莽蟒袍要縫製多久么?”

傅茗淵死不鬆手,抹着一把辛酸淚。湘王蹙眉,傲然凝視着她,拂袖將她晾在一邊,又抬頭看了看那身着龍袍的潭王,似是嘆了口氣:“陛下已經安全,王弟你已沒有勝算,就這麼迫不及待么?”

聽到這句話,潭王微微一怔,卻還是笑道:“果然失敗了啊……不過無妨,朕的江山遲早是朕的,不必急於這一時。”

湘王冷笑道:“你以為憑藉楚國那點兵力,就足以助你奪得皇位么?”

潭王有些不可思議地看向他,笑問:“你知道朕是誰?”

“這不難查。”湘王攤開手道,“你母妃曾是楚國人,在多年前楚國大亂時被先皇秘密處死,對外宣稱病逝。當時你尚且年幼,恐怕是從那個時候就開始謀划著要復仇了罷?”

似乎被戳穿了往事,潭王沉默了許久,有些失望道:“朕原以為你會一直坐山觀虎鬥,沒想到你竟還留了這一手。”

湘王面不改色地搖頭:“你要通敵,你要反,其實都與我沒有太大的關係。即使你殺了陛下,這皇位不過也是換個人坐;但——你既然敢對涔瀅和阿寒不利,就該料到這一天。”

聽罷,潭王捂着眼睛大笑出來,眼中卻驟現一道寒光,頃刻拔刀刺了過來。二人實力相當,湘王因沒有武器而始終避閃,卻漸漸處在下風。

傅茗淵不由皺眉,正想衝出去尋找武器,誰知正好看見一人從長廊那邊走來。她原以為是敵軍,定睛一看才知是兵部的柳尚書,知曉此人乃是湘王一派,心中大喜。

柳英只是瞄了她一眼,覺察不出情緒,緩緩踏進殿中,喚道:“陛下,微臣已經準備妥善了。”

……陛下?

傅茗淵惶然一怔,難以置信地轉向那個人前人後都笑嘻嘻的柳尚書,而湘王也在此時退開,可悲地冷然道:“柳大人在本王身邊呆了這麼久,竟也是有所圖謀,真是太可笑了;本王待你不薄。”

柳英森森望他:“殿下不可一世,又怎能理解老臣的苦心?”

言罷他徐徐走上前,掏出了一直藏着的短刀。潭王虛了虛眼,劍鋒直指湘王的頭顱,側首道:“既然柳大人心有不滿,朕就讓你動手罷。”

柳英默不作聲地點頭,緩慢而決然地走到湘王身後,拔出劍來猛地刺去,卻是繞過了湘王的身側,徑直命中了潭王的胸膛。

這一幕,令幾人同是一怔。

像是早有預料一般,潭王橫劍刺向了柳英的胸膛,嘖嘖道:“哎……你以為你的反間計很成功么?真是太可惜了。”

湘王在那一瞬愣住,望着那個跟隨他多年的老官倒在自己的眼前,下意識地伸出了手。

柳英吐出一大口鮮血,想要抓住他的手,卻又因無力而垂了下去:“殿下……老臣與那些人不一樣,老臣從未背叛過你,只可惜不能……”

說到最後,他的聲音越來越輕,像是撐不下去了。湘王的眼中第一次露出了幾分動搖,似乎是動了怒,正想去奪那把短刀,而潭王卻趁他不備刺了他一劍。

便在這時,傅茗淵忽然沖了過去,鑽了這個空當搶過了短刀,想也不想地向著潭王刺去,誰知對方卻猛地伸出腳將她踹了出去。

她側着卧倒在地,感到全身上下酸痛不已,幸好在千鈞一髮之際用雙手護住了腹部,但畢竟勞累過度,疲憊之感在此刻爆發,只能眼睜睜地看着潭王一步步向她走來,竟連刀也拿不動了。

她迷糊之中感到有什麼人將她從身後托起,繼而是落入了一個溫暖的,熟悉到令她忍不住流淚。

“將軍,拜託你了。”是夏笙寒的聲音。

旋即,耳邊響起了許多人的腳步聲,是援軍抵達了,而趕回來喬鈺則是手執長槍迎面與潭王交戰。夏笙寒緊緊扶着傅茗淵,緊張地問:“矮子……沒事罷?”

“快……”她重重地搖頭,抬手指向了湘王,“快去救湘王,他……他中了一劍。”

夏笙寒猛地抬頭,瞧見柳英正倒在血泊之中,而湘王立在他身旁,深色的中衣看不出是否染了血,身形如以往一般傲然挺立。

湘王冷冷掃了傅茗淵一眼,不屑道:“本王才沒有……”

說著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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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前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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