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意外」

70「意外」

傅茗淵怔怔地抬頭,咬緊牙關凝視着他,一時顫慄到不能言語。所有人都是一副震驚之色,唯獨紀真幽幽開口:“想不到是雲太師,還真是讓人意外。”

雲重一改往日的笑意,瞳孔深邃:“老夫可看不出紀相感到意外了。”

紀真聳肩笑笑:“有些事你我都心知肚明,無需多言。只是……太師似乎有點倉促了啊。”

雲重不語,轉身凝視着傅茗淵,只見她正小心地替雲沐解開雙手的束縛。然而他傷得太重,即使沒有被綁着也無法站起,只能勉強靠在一旁。

傅茗淵抬頭凝視着雲重,不可置信道:“是你……把他傷成這樣的?”

“老夫並不想這樣做。”雲重惋惜地嘆了口氣,攤開手道,“他本是該在家睡覺,可惜迷藥喝到一半有了警覺;老夫勸過他不要出去,可他卻執意要來救你。”

他說得如此雲淡風輕,完全不像在敘說自己親人的事。傅茗淵怒不可遏,甚至能想像出在中毒的情況下,雲沐是抱着怎樣的念頭去面對這一干人,冷冷道:“雲沐是你兒子!”

“是啊,他是個好兒子,就是太不聽話。”雲重頗為感嘆道,“子皓若是能像他大哥一樣精明,老夫也不會這麼煩心了。”

“……”

傅茗淵無法反駁,只覺得眼前這個老人,此刻的眼神竟是像厲鬼一般可怕。雲沐則是忽然笑了,神志不清地望着前方,面色是那樣蒼白與可悲:“父親……你到底想做什麼?我以為……你從來不會想要奪權篡位。”

“奪權篡位?老夫當然沒有興趣。”雲重搖搖頭,從袖中取出一個藥瓶,輕輕放在了地上,“一切都是為了摧毀夏氏這幫竊國賊,我們童家忍辱負重近百年,也到了該了結的時候了。”

言罷他轉過頭來,意味深長地望了傅茗淵一眼;雲沐仍舊處在震驚之中,只聞他道:“傷葯就在這裏,想通了就給我回來。”

腳步聲再次響起,漸行漸遠,直到那個身影消失在黑暗之中。隨後,雲重手下的守衛出現在了殿外,將各個出口封得死死的。

一切都像是巧合,卻又彷彿是被精心策劃過的。那邊的戰事尚未結束,城中的守軍卻在這時逼宮,親衛們總總不過數百人,完全不可能與之抗衡。

唯一慶幸的是——景帝不在這裏。

被困在永宸殿的人中,除雲沐之外全都是文官,完全不明白情況,唯一知道的便是:自己要死了。傅茗淵管不了那麼多,想要去給他們鬆綁,然而其中一個守衛卻橫劍將她攔住,無奈之下只能趕緊給雲沐處理傷勢。

“紀大人……”她一邊給雲沐擦藥,一邊顫慄道,“對不起……”

“傅大人何錯之有?”紀真的衣角似乎被人扯過,大約是被抓時與人發生了爭鬥,可他卻毫不在意,聳聳肩道,“怪只怪老夫不小心,想將秋雪送出城,卻不想一起着了道。你昏迷了近半日,為了給你喂水,他們才解開了秋雪的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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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茗淵怔怔地凝視着他,不確定他是否知曉真相。紀老看似背後沒有靠山,但能爬到如今這個地位必定靠的不是運氣。再看向其他人,被抓來的理由卻不像右相這般有針對性,比如那兩個兵部侍郎是正好出現在永宸殿附近的;而李訴更是奇特,在路上走的好好的,就被人蒙上麻袋套了過來。

“通敵叛國可是死罪啊……這些人腦子裏怎麼想的?”李訴又是怒然又是憂心,卻是一臉認真地望着傅茗淵,“傅大人,若是下官死了,你就把我烤了,骨灰帶回雲州交給我家中老母……噢不對,她可能承受不住,還是讓我隨風散了……”

“別委屈了。”經他這麼一說,本是感到大難臨頭的眾人反而神色緩和了起來,傅茗淵更是無可奈何地咄了一句,“誰綁了你來真是倒了大霉。”

李訴不是很理解,但怎麼聽也不像是句誇讚。

傅茗淵低頭沉思,不甚理解雲重綁架這些人的目的。見她許久不說話了,紀真咂了咂嘴,像什麼也沒發生過似的,續道:“傅大人跟隨塗首輔多年,是非應當能分得清楚。方才那句‘殿下’是何等分量,你應當明白。”

傅茗淵聞言一驚,卻只能閉上雙眼點頭。京中的其餘官員能逃的大約都逃了,剩下的要麼就是被迫留下的,要麼就是願意為了景帝肝腦塗地的。

一個守衛早就有些不耐煩,見二人說了這麼多話,忽然伸出手來用力推了紀真一把。

老丞相本就臉色不好,“砰”地一聲側着撞在地上,竟是再也起不來。紀秋雪大駭,連忙撲過去將父親扶起,惡狠狠地瞪着那人,氣得連聲音都在顫抖:“……滾!”

那守衛直勾勾地盯着她,反而來了勁,涎着嘴笑道:“早就聽說紀千金生得貌美如花,今日一見還真是如此啊。”

他說著緩緩向著紀秋雪走了過去,令她整張臉都白了,拚命地向後退,卻不慎撞在了柱子上,退無可退,驚恐地望着那個向她步步逼近的人。

其餘的守軍皆是笑得詭異;他們守了大半天下來,對着這群一個比一個年老的文官實在是太無趣了,還好有個漂亮女人在,可以給他們哥幾個消遣消遣。

那人刻意放慢了步伐,笑容更加肆意。老丞相惡狠狠地盯着他,卻無法動彈;其餘的人目露憤然,但皆是無能為力。

守衛見狀更加得意,怎知尚未靠近紀秋雪,膝蓋卻驟然被人踹了一腳,痛得當即原地跳了幾下。

定睛一看,只見李訴不知何時站了起來,雙手仍然被縛在身後,分明怕得要死,雙腿不停打顫,卻不知哪來的力氣,將那人高馬大的守衛踹得哇哇大叫。

“欺欺欺……欺負女人算什麼本事!”李訴擋在紀秋雪的身前,連牙齒都在顫抖,眼眶通紅,卻是一臉無畏的模樣,昂首道,“有本……本本事……沖、沖沖我來啊!”

他連聲音都帶着哭腔,卻死活不肯讓步,這樣的反應令守軍們紛紛大笑。那個被他踹了一腳的守衛怒不可遏,霍然間拔出刀來,不可一世道:“呵,殺不了丞相還殺不了你么?!小冊老的膽小鬼,老子現在就讓你變太監!”

李訴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把鋒利的長刀,默念着什麼,像是在祈禱,但始終沒有退開。守衛正欲一刀劈下,腦袋上卻驟然被什麼東西一砸,憤然轉頭,只見傅茗淵將手裏那個用完的藥瓶砸了過來,一字一頓道:“住、手。”

聞這一言,守衛們紛紛使了下眼色,可那執刀之人卻是不屑地瞥她一眼。傅茗淵目光生冷地注視着他,續道:“你沒聽見,方才雲太師是怎麼稱呼我的么?”

她彷彿每一句話都說得很艱難,而那人明顯不甘心,卻不得不收起了刀。這一幕引起了在場之人的猜疑,紛紛向她投去揣測的目光,而她只是緩緩閉上了眼。

李訴像突然間失去了支撐,整個人摔了下去,兩腿麻木得失去了知覺。紀秋雪急忙扶起他來,沒想到一個陌生人會這般幫她,一句“謝謝”還未說出口,卻發現他早已暈死了過去。

“……”什麼人啊這是。

雲沐的傷勢暫且得到了緩和,勉強支起身子,卻發覺他越來越不識得眼前的女子,喃喃地開口:“茗淵,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和父親……是不是做了什麼交易?”

傅茗淵抬眸望他,緩慢而沉重地搖頭,尚未出言,殿外便又走來一人,正是右軍的副將之一朱嶺,曾經在捉拿豫王一戰中立過大功,而今卻與他們站在了敵對的位置。

“傅大人,請隨我來罷。”

***

傅茗淵又有些頭疼。

近來她一直很忙碌,而阿塵卻總是命令她去多休息;她也想要休息,可糟心事一件接着一件,竟是怎麼也定不下心。

沿路朱嶺都沒有與她說話,任憑她逼問為何一個忠肝義膽的將軍會做出背叛右將,甚至背叛朝廷的事。直至將她送進南清殿,朱嶺才幽幽望了她一眼:“這裏才不是值得我效忠的朝廷。”

“……”傅茗淵愕然,不止是瞧見了雲重,甚至還有曾出現在景帝身邊的幾名太監,以及……身中一劍奄奄一息的太傅。

原本放置着奏摺的案上被清理得乾乾淨淨,而在景帝的龍椅上,放着一襲明黃龍袍尤為亮眼。似乎是注意到她的目光,雲重笑道:“只要殿下願意,老臣可以擁護你為新帝,屆時天下都會響應你的號召。”

倒在地上的太傅突然間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詫然盯着傅茗淵,唇間迸發出一聲嘶啞的低喚:“傅大人,你……”

傅茗淵鎮定地搖頭,可悲地笑道:“太師是如何這麼自信的?”

儘管聽出了她的諷刺,雲重卻是無所謂道:“老臣忍辱負重多年,就是為了這一刻。”他頓了頓,“傅大人不在意永宸殿裏那些人的生死么?還有陛下和公主,雖然尚未找到他們,不過他們出不了京城。對你而言……他們的性命就一點都不重要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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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茗淵瞪大了眸子,徹底陷入了沉默。

雲重與潭王是相似的,不如說他比潭王更勝一籌。他們並非沒有弱點,而是讓人無法找到致命的突破口;正如李訴當初所言:這一戰在所難免。

良久,她艱難地點頭:“好。”

言罷,她向著雲重走了過去,似乎是想去取那件龍袍,然而在擦肩而過之時,卻驟然亮出了袖中的一把匕首,以一個快到不可察覺的速度向著雲重刺了過去。

然而,雲重卻是不慌不忙地一把擒住她的手臂,眸中並無怒色,只是有些可悲地望着她:“殿下,不要跟老臣耍你的那套小把戲,用在豫王這等蠢材身上或許還有用,不必在老夫身上使了。”

“……”傅茗淵倒抽了一口氣,毫無反抗之力,只是死死地瞪着他,“你是如何找到我的?”

雲重將她的匕首奪去,幽幽笑道:“殿下以為,為何老夫曾經是江都的知府?只可惜塗老頭子先一步找到了你,還讓你一個小姑娘入朝,真是煞費苦心。”

“……”她緊緊皺着眉,許多往事都在眼前浮現,令她感到窒息與惶恐。

“想我童家就因為曾是前朝重臣,世代不過五品。”雲重的目光重又恢復了森冷,“好在先帝那個蠢材識貨,將老夫請進京城;可惜……老夫又怎會效忠於他?”

傅茗淵咬着牙道:“先帝是看中了你的才能,不是讓你做這般愚昧的事!”

“愚昧?”雲重忍不住笑了,“殿下作為淮南王的後裔,卻效忠於夏氏,愚昧的究竟是誰?”

傅茗淵猛地搖頭,怒然指着他:“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從頭到尾只有你一人在執迷不悟,你根本就不是想復國,只是不甘心拋棄祖姓,世代被夏氏欺壓,才打着這樣的旗號!”

言罷,她只覺得胸口一陣發悶,竟是忍不住乾嘔起來,臉色頃刻變得煞白。雲重見狀一愣,即刻命人去請來太醫,而她卻神色警惕地退開。

“我……身體很好。”

她將兩手都收在身後,卻硬生生被一個老太醫扼住,掙扎之時,對方忽而愣住了。

“這是……喜脈?!”

“喜脈?”雲重有些震驚,但隨即恢復了平靜,冷笑道,“是慧王的孽種罷?”

傅茗淵下意識地捂住了尚未隆起的腹部,狠狠地盯着她。

“哎……你竟懷上了夏氏的孽種,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啊。”雲重幽幽嘆了一聲,隨後低聲在老太醫耳邊說了什麼。

片刻之後,太醫顫抖着端進來一碗湯藥。這味道不知為何令傅茗淵感到如此刺鼻,一把奪過方才被他置在一旁的匕首,抵在自己的脖間,決然道:“我不會喝的,你放了永宸殿裏的人和陛下他們,否則我就死在你面前。你的那些同黨都知曉我的存在,我要是死了,他們不會貿然同你起兵。”

儘管被她如此威脅,雲重卻只是攤開了手:“果然還是年輕人啊。你若真的自盡,那麼老臣便說,是陛下發現真相之後殺了你。老臣並不想走到這一步,但你如今活着也好,死了也罷,對摧毀夏氏而言,並沒有什麼影響。”

“……”傅茗淵渾身顫抖,連匕首落地都沒有察覺,只見雲重將葯碗推到她的面前,眸色陰冷,令她背脊發涼,冷汗涔涔。

“你想要活命,就把這碗葯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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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前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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