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急轉」

48「急轉」

“……什麼?”豫王愣了一下,確定他沒有聽錯,不由看向數十里之外,左軍與關東軍仍在交戰狀態,卻是逐步向著通州的方向推進;而城下的雲沐已然做好了攻城的準備,不過轉眼之間。

身旁一名將士道:“他們不會動通州,此舉必定是假裝。”

“不像。”豫王神色複雜地搖頭,“定襄侯其人本王了解,倘若形勢不對,他當真會與本王拼個魚死網破。關東軍到齊了沒有?”

“援軍尚未趕到。”

豫王點點頭,眉間似乎有些不耐,但依然處變不驚:“連陛下的命令都敢違抗,這群人果然瘋了。傳令下去,豫軍出城,與關東軍前後夾……”

他話未說完,忽覺脖間一涼,竟是一柄利劍架上了他的脖子。周圍的士兵們紛紛嚇呆,想要拔劍卻又不敢動,只得站在原地。

“十一王弟,你這是作甚?”

方才在唐闊下令攻城之後,夏笙寒便飛快地奪身奔向一名士兵,拔劍指向了豫王,而與此同時,城下的兵馬不知得了誰的命令,也在霎時間停下了進攻的步伐。

“讓豫軍留守城中,不得出戰。”夏笙寒沖他笑了一下,“不然我砍下你的耳朵涼拌吃。”

豫王一時沒有回應,而手下的士兵紛紛不敢動,怕這個瘋子真的做出什麼對主子不利的事。

此時此刻,左軍已將關東軍引入峽谷,由於豫軍未能及時相助,原本的兩方夾擊轉為了一方被動。兩軍在城外僵持,而所有人在目睹了城牆上的一幕時,俱是一怔。

“王弟是真的瘋了么?”豫王依舊放聲大笑,臉色卻有些不好,“你想利用本王為你報復陛下,就算要背叛我也該等到拿下京城罷。難道你覺得殺了我,豫軍和關東軍都會聽你的話?”

“報復?”夏笙寒似乎有些不理解,“我為何要向陛下報復?”

豫王聞言,面色頃刻沉了下來,冷冷道:“都到了這個地步,你認為你挾持了本王,陛下還會認同你么?”他訕笑道,“你——就真的這麼沒出息?”

夏笙寒充耳不聞,挾持着他一步步下了城牆。沿路無人膽敢阻攔,而豫王的神色並不慌亂,只是輕輕擺了擺手。

兩軍在城下注視着這一幕,同時轉為了一片沉寂。沙場之中風聲肅殺,卻無一人出聲,只余捲起的狂風肆虐,凄厲慎人。

“陛下這般對你,就算擒了本王,他還是會殺了你。”豫王的神色更加冷漠,虛了虛眼,“王弟啊王弟,自那毛頭小子還是太子的時候你就待他好,竟然到現在也不例外,真是讓本王感動。”

“你怎麼比矮子還要啰嗦啊。”夏笙寒嘆了口氣,“下去。”

“……”豫王武功不濟,此刻被他架着脖子,分毫不敢動彈,只是沉聲道,“王弟,本王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你若不再阻攔,我可以饒你不死。”

二人順着旋梯直下,夏笙寒則是命令士兵開啟城門,隨後便押着豫王徐徐走出。士兵們緊隨其後,紛紛拔劍怒瞪着他,卻又不敢靠近,時刻保持着一段距離。

“那個老太監呢?”

“早就混出城了。”

沒想到他會回答的如此直接,豫王的眸子驟然緊了緊。自通州封城以來,每日都有百姓偷逃出城,甚至還在城中引起了不小的混亂。關於此次作戰的策略除他以外無人知曉,剩下的消息不過是戰況,就算嚴吉出得了城……又能如何?

“哈哈,起初我以為你只是琢磨不透罷了,沒想到你真的是瘋了!”豫王重又恢復了理智,大笑道,“你忘了允帝那個傢伙從前是如何對你的么,陛下又對你是什麼態度?”

夏笙寒拾起一根繩子將他的雙手縛住,又摁着他跪坐在地,長劍卻不離手,定定神道:“他再怎麼對我,也不是我發動戰爭的理由。”

言罷他微微一笑,俯身在豫王的耳邊,小聲道:“如果我真的要造反,我會想出一切辦法殺掉陛下,而不是將通州的若干百姓作為人質。”

豫王的表情愈發不可思議,眼前是朝廷的三十萬大軍,而陳王則是退後一里,靜待援軍趕到。

便在他沉思之時,夏笙寒又將長劍靠近幾分,與身後一個士兵道:“限你在一炷香之內,將京中兵馬到達的消息傳入城中。”

***

城下的反轉實在出乎意料,雲沐遂帶人向後退了一段距離,靜觀其變;收到消息的關東軍也暫時停下了攻勢,使他們一下處在了有利的地位。

方才他帶兵從丘城折返,趕到通州之時,左軍已將關東軍引入峽谷。儘管如此,左軍設下的防線卻被逐一攻破,像是被人提前預知了行動;否則,十五萬的兵馬不會節節敗退,直至與他的軍隊會合后才使戰況好轉。

而這一膠着狀態,終於停止在夏笙寒挾持了豫王的那一刻,傅茗淵當場命唐闊下令停止攻城。

雲沐有些詫然,轉頭看向身側的女子,而她卻只是面容肅穆地凝視着城門前的那一干人。

幫還是不幫,這是個問題。

畢竟詐死的是慧王,而此刻背叛豫王的也是他;下令捉拿慧王黨羽的是景帝,即是說此刻兵臨城下,夏笙寒退縮了,想要將功折罪。

遠方的情況究竟如何,他不甚了解;這樣的僵持還要持續多久,也依然是個未知數。

“為何方才要讓唐副將分散一部分人去丘城?”他忍不住問。

傅茗淵轉頭望了望他,亮出手裏的一張字條,上面寫着一個“湘”字,“剛才……嚴公公交給我的。”

雲沐心中一驚,立即想起之前齊軍闖入丘城的情形,因不知湘王是否牽扯其中,他擔心被兩方夾攻,遂退了回去,正好遇上了剛剛被唐闊派往丘城的兩萬人。

“你……相信嚴公公的話?”他有些不可思議,轉頭眺望着被安置在關外的出逃百姓。

傅茗淵卻是不答,只道:“雲大人可知,為何京城之中刺客眾多,卻鮮少有人對陛下下手?”

雲沐搖搖頭。

“陛下尚無子嗣,有出息的兄弟也沒幾個。”她看向遠方,聲音很平靜,“如果陛下突然駕崩,百官會擁護誰為皇帝?”

這個問題並不需要思考,因為顯而易見:“湘王。”

“好不容易決定謀反,攻下京城,結果被湘王奪了皇位,豫王不會做這種冤大頭。”

雲沐張了張嘴,面露訝色,這才明白了齊軍的目的:突襲丘城,在圍京之前殺掉湘王,作為主力的關東軍則是與左軍對抗。

但是,又為何不先攻打京城,反而是先對湘王動手?難道在京中……還有別的安排?

他沉吟片刻,續問:“那關東軍為何又像是掌握了左軍的動向?”

傅茗淵默了默,蹙眉道:“這個……比較複雜。我曾經遇到過一個人,與左軍有所牽扯……”

她尚未說完,話音戛然而止。雲沐不解,順着她的視線望去,竟看見在豫王的身後不知何時出現了數名蒙面的黑衣之人,彷彿是憑空冒出來的,從四面八方而來,利刃直直地夏笙寒的背後。

***

一切都發生的太快。

在夏笙寒下令之後,那個被威脅的士兵當即就要衝入城中,眼前卻倏然掠過一道道黑影,幾乎是在剎那間奔向了豫王的方向。

這般強烈的殺氣,令夏笙寒有所警覺,立即仗劍格擋,而豫王也抓住了空隙,飛快地奔向士兵的那一側,喝令手下解開他手中的束縛。

暗衛。

方才在城牆之上視野開闊,暗衛未能及時出手;而下至城門之時,道路變得狹窄起來,終於得以營救豫王。

豫王算計至此,不可能料不到這一出,整理整理衣襟,冷笑道:“想不到罷?你想去城中製造混亂,讓本王腹背受敵,但真正被夾攻的是你。以為城中暴動,城外被圍,我就沒辦法脫身了?”

既然人質已被救出,士兵們不再受到威脅,紛紛上前迎擊。暗衛們也隨即攻向了夏笙寒,不給他任何喘歇的機會。

城門之前一時混亂至極,刀光劍影,夏笙寒面對數十人,終究力不從心,又因打鬥之中毒發,一個不留神,長劍被人挑了出去,隨即被包圍了起來。

與此同時,又一支軍隊從遠方趕來,人數眾多,一時竟是萬馬奔騰之勢,令城下朝廷的兵馬望而失色。

“報——援軍已到,關東軍已拿下洛城,十萬兵馬已6續趕到!”

“報——反叛的北軍已派兵支援,正從後方將左軍包圍!”

……

“哈哈哈哈,終於等到了。小子,我給過你機會了。”豫王湊上前,眯眼笑道,“是你自己不要的,不能怪我。”

言罷他緩緩抬手,想要命下屬殺掉眼前之人,卻忽聞陣外有人高聲叫道:“困於城中的一千輕騎正在突圍出城!”

豫王霍然一僵,可四處卻仍是風平浪靜;這些輕騎早已被關押,顯然是在耍詐。他旋即恢復冷靜,唇角上揚,可這時又聽到另一聲吶喊:“報——十里之外出現湘王的兵馬,從丘城而來!”

這個聲音不是從陣外,恰是從他這邊傳出的。前來通報的探子大驚失色,連豫王都是面露惶然。

齊王他……失敗了?

“再報——西南方出現一隊兵馬,尚不知主帥!”

“再報——正北方向出現京中的兵馬,少則十五萬,正向通州進發!”

……

“呵,陛下是鐵了心不要通州了?”豫王臉色驟冷,看向了關東軍的方向,然而對方也已收到消息,隨時準備進攻,“不過……陳王可不是那麼好對付的人。”

果不其然,在陳王一聲令下之後,關東軍再次向左軍發動了進攻。而隨後趕到的援軍亦加入戰局,朝廷的兵馬則仍在趕來,一時支援不上。

情況急轉直下,而戰場之中卻是一陣風沙揚起,由於相距甚遠,又位於峽谷的盲點,情況一時無法分辨,只能依稀聽得有人叫道:“右軍援軍已至,關東軍被困,即刻入城捉拿逆賊!”

隨後又有幾聲大喊,儘管聽不清晰,但大多是同樣的意思。

城頭上的探子亦是摸不清情況,豫軍驟然間陷入惶恐,豫王雖是有些震驚,卻仍是冷聲叫道:“他們不過是虛張聲勢!關東援軍已到,我方共計兵馬三十萬,不怕拿不下這些人!”

儘管如此,軍心還是受到了動搖。風沙越來越大,視野越來越小,關東軍的動向也更加難以捉摸。而遠方的黃沙地中是黑壓壓的一片,大約朝廷的援軍的確已經趕到了。

夏笙寒的脖子上架着十餘把刀,微微嘆了口氣:“如今城中已經大亂,齊軍也失敗了,通州很快就要被包圍,你再無籌碼,還是趕緊投降罷。”

豫王垂下了頭,沉默了片刻,忽而大笑了出來:“誰告訴你我沒有籌碼的?你以為本王的目的不過是佔領這小小的通州和洛城?”

夏笙寒一愣,“倘若謀反失敗,除了死,你還能作甚?”

豫王笑而不語,神態自若,擺擺手示意士兵將刀放下,“你以為把本王逼到末路,我就沒有退路了?你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拿着劍指着我,陛下又迫不及待要除掉你,你覺得他們會相信誰?”

士兵們雖然不解,但紛紛聽令,只聞豫王冷笑一聲,衝著對面高聲喊道:“陛下明鑒!慧王威脅臣謀反,詐死離京,證據確鑿。而今罪人伏法,臣願戴罪立功,將此人捉拿!”

此言一出,眾軍嘩然,通州的兵馬在城中制止暴動,以及阻止那一千輕騎,只能分出一小批人出城,揚言要捉拿慧王。

然而,本是打得難捨難分的兩軍卻隨即反應過來,各退一里。

“起效了。”雲沐鬆了口氣,看向了關東軍的方向。儘管他們佔據人數優勢,但關東軍常年駐紮東北,個個驍勇善戰,又對左軍的情況了如指掌,全然是二十萬死士,若非他征戰沙場多年,料到這一陣風沙,將敵軍引入其中,讓對面看不清情況,不知還要糾纏到何時。

而在他們的對面,陳王立即停止進攻,執槍立於馬上,目光深邃地凝視着豫王的方向,忽然發出一聲冷嗤:“呵呵,簡直太可笑了……”

見對方遲遲不動,雲沐不知此刻該相信誰,卻見身旁的傅茗淵轉頭問:“陳王收到消息沒有?”

“收到了。”探子答道,“關東軍已不再出擊。”

傅茗淵如釋重負般地點頭,側首與唐闊低聲說了什麼,隨即唐副將便喚道:“——慧王謀反證據確鑿,即刻捉拿逆賊!豫王將功贖罪,暫時押回京中!”

雲沐略略詫異地望着她決然的神色,察覺到她正緊緊握着韁繩,白皙的雙手上幾乎暴出青筋,想她從沒親眼見過戰場,大約是害怕此等場景,正想帶人前去捉拿反賊,傅茗淵卻攔住了他:“雲大人不必親自去,此事交給親衛便好。”

“這怎麼行……”他愕然道。

在他話音未落之時,傅茗淵已從馬上的包袱中取出一個明黃色的捲軸,哪怕只看一眼也知道是聖旨,竟然藏了這麼久才拿出來。

原來景帝讓她一個文臣前來……就是為了宣讀聖旨?

捉拿叛賊本就是奉陛下的詔令,無需再來宣旨。他不甚理解這聖旨的用意何在,但還是叫住了部下,讓景帝的親衛前去城門處:“——陛下右騎親衛前來捉拿逆賊平叛!”

豫王望此情景,察覺到關東軍並未被俘,才知中計,自知窮途末路,卻並不驚慌,即刻劈開一條道將夏笙寒推了出去,士兵們見狀,也會意地放下了武器。

風沙逐漸散去,便在這時,那城牆上的探子再一次火急火燎地奔下,比方才更加着急,面色煞白如鬼,人未至便衝著豫王大叫道:“報——西南方的五萬人兵馬是雲州的殷家軍;十五萬右軍已達關外,主帥朱嶺,副將喬鈺!”

“什麼?!這些人……”

豫王第一次露出了惶然失措的表情,什麼都算到了卻未料到這一成,當即命人將夏笙寒擒回來,卻不想親衛已然將人圍住,準備即刻返回。

得令的暗衛向著其中一人射出一枚飛鏢,卻被一柄鋥亮的銀槍打落。捲起的疏風吹來,吹得他們身上的披肩隨風舞動,而那執槍之人的帽子也垂了下來,露出一張俊俏少年的臉,小麥的膚色,明快的笑容,向夏笙寒伸出了手:

“王爺,上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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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前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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