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荷包」

32「荷包」

由於雕花掉進了河中,看客們紛紛掃興而歸,雲沐也是神色不悅地從城頭上躍下,與她低頭道:“沒拿到,對不住。”

儘管他很少笑,但此刻的表情卻是看得出的慍怒,令傅茗淵一時不知所措,連連搖手:“子皓你莫要生氣,不要就不要了,我們不和瘋子一般見識。”

“……子皓?”

忽聞一個熟悉的聲音自身後傳來,轉頭一看,只見夏笙寒不知何時也已輕落在她身後,分明是一副文弱書生的樣子,可方才出手卻半點不亞於雲沐。

傅茗淵棱了他一眼,想裝看不見,可對方卻搶先拽住了她的袖子,不知為何看起來很是愉悅:“矮子,東西掉了,我再送你一個別的罷。”

“不要。”她扭過頭不看他,扯了扯袖子,“子皓,我們走吧。”

這回,夏笙寒反而將她拉得更緊,連拖帶拽將她拉到一旁,忽然咳了一聲:“叫我的名字。”

“……?”傅茗淵奇怪地瞄了他一眼,隨即明白他的意思之後,想也不想地搖頭,“不要,好噁心。”

“你一口一個‘子皓’才噁心。”

“……你!”

這爭論最終是以傅茗淵踹了夏笙寒一腳而告終,當嚴吉把人拉走的時候,她還不忘轉頭做了個鬼臉,心裏特別不是滋味。

她一路悶着腦袋,連雲沐沒跟上來都未察覺,直到被對方叫住,才訝然道:“……何事?”

雲沐細細凝視了她一會兒,忽然問:“為何在外人面前,你一直都很拘謹?”

“拘謹?”傅茗淵有些不解,以為他是看出了什麼,眸子微微一轉,“先師對我的要求一直很高,舉止無論何時都要大方得體,不知何時就習慣了。”

雲沐聽罷,卻是搖了搖頭:“你在外人面前誠然如此,但唯獨在慧王面前,一點也不似平時的拘謹。”

這話倒是令傅茗淵愣了一下,隨即笑了出來:“子……雲大人是說笑了吧,他一個瘋子,連是人是鬼都不一定分得清,自然也不必講什麼禮數了。”

雲沐聽得這個稱呼,微微怔了一下,但什麼也沒有說,只是默默領在她的前方。

被夏笙寒這麼一鬧騰,二人愈發話不投機,誰也沒再提那個雕花的事;到了博書齋門口,傅茗淵終是忍不住了,拍了拍雲沐的肩道:“一個身外之物罷了,而且我也沒花錢,你不必放在心上。”

雲沐點點頭,“改日,我送你個別的東西罷。”說完,他揖手道別,身形沒入了深巷的黑暗裏。

誠然傅茗淵有些在意他那稍顯落寞的樣子,倒是更好奇為何夏笙寒會那麼巧出現在街市上,默默地喚了聲:“出來。”

話聲甫落,樹影之中便有個腦袋探了出來,是夏笙寒笑而望她,作出巧遇的模樣:“咦這不是矮子么,真巧。”

傅茗淵卻沒有與他搭訕的閑情,冷着臉道:“你對雲大人有意見是不是?”

“不是‘子皓’么?”他故意反問。

“……”傅茗淵輕輕咬了下唇,“敢情你出來就是為了膈應我的?”

瞧出她是真的不高興了,夏笙寒沒有立即答話,只是走到她身旁,微嘆道:“本來是想給你去拿那個雕花的。”

“可是雲大人已經去了。”

“他和我有什麼關係?”

“……”簡直無法溝通。

傅茗淵不再答話,連聲招呼也沒打,頭也不回地進了院子。她依稀聽得身後的腳步聲愈行愈遠,直到再也聽不見后,才慢慢轉過頭,連背影也沒有看到。

“死瘋子。”她的視線落定在那篇密密叢叢的樹林中,突然小聲嘀咕道,“我才不是為了什麼雕花生氣。”

***

次日清早,傅茗淵剛剛穿戴整齊,殷哲便來敲門了,手裏還捧着個東西,用黑布罩着,直到進屋后才取下:“傅大人,這是王爺昨夜給你從河裏撈上來的。”

傅茗淵詫異無比,仔細盯着一看,果然是昨日那個飛鳥追花造型的木雕;因昨日只是粗略看了一眼,而今看來完全是一模一樣。

“鬼才信呢!”她想也不想地反駁,“大晚上的連落在哪裏都沒看到,就算是刻舟求劍你也得先刻一下吧!”

殷哲笑而不答,又不像是在說謊。

“夏笙寒呢?”

“王爺為了撈這個,感染了風寒。”他的臉有些發紅,習慣性地撓了下腦袋,“他病得很重,快病死了。”

“……”傅茗淵幽幽道,“你不會說謊就不要說。”

雖說如此,她心裏還是稍稍有些擔心的。這瘋子坑了她不止一次兩次,能如此輕描淡寫地說生病的事,指不定就是真的病了。

這般想着,她當天便去王府拜訪,果然聽得嚴吉在裏面道:“嗚嗚嗚王爺啊,你倒是醒一醒啊,你要是去了,老奴怎麼辦啊……”

太假了……

她正想走,哪知大門猛地一開,竟是嚴吉跑了出來,完全看不出剛剛還在傷心欲絕,語重心長地拉着她道:“傅大人,王爺他……就交給你了。”

這主僕二人還真是……絕了。

傅茗淵沒了辦法,保不準嚴吉就要倚老賣老,遂推門進屋,瞧見夏笙寒正站在屋子裏畫著什麼,似乎是一幅秋景圖。

果然是假的……

她正要佩服自己的英明,忽聞對方咳嗽了兩聲,不像是裝的,再看他修長的手指上似乎有幾道紅紅的印子,不知是被什麼東西給蹭的。

“你……怎麼了?”她指了指他的手。

夏笙寒並不回答,微笑道:“矮子,你這麼快就想我了?”

傅茗淵噁心了一下,“你今日不去宮裏么?陛下近來有些奇怪,整日吵着要見你。”

“不去。”出乎意料的是,他異常乾脆地搖頭了,“今天不能去。”

傅茗淵沒太聽懂他的意思,遂徑直去了皇宮,剛一到便聽聞,連平時蹦躂得最歡的信陽公主也閉門不出了。她趕到御書房時,景帝比平時老實了百倍不止,根本不需要她的督促,正一絲不苟地批着奏摺。

這段時間以來,她也算是摸清了景帝的想法。要說夏氏死了那麼多皇子,他一個小太子活得平安無事,不可能光靠先帝一人撐着;傳說當年唐王死的時候,光是兩撥暗衛就打得難分難捨,可見這皇權的鬥爭是有多可怕。

景帝對凡事有自己的見解,但一旦確定下來,則是把所有的責任都推給她,自己依舊是那個不懂事的小皇帝。這一招在以前好使,眼看着他就要滿十八,再過兩年便是行冠,定是不可能再忽悠過去了。

傅茗淵奇怪地上前道:“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你們今天都在躲我么?”

景帝搖了搖頭,“不是躲你。”

“那是躲誰?”

他默了默,“你還是……不要知道的好。”

這句話絲毫不像開玩笑,而在宮中能讓景帝怕成這樣的,估計也只有湘王了。

傅茗淵甚是想問是不是湘王終於決定造反了,可是連她自己說這個名字的時候都是一身雞皮疙瘩,只好埋着頭與景帝一同批奏摺,再與他討論討論。

二人就這麼在御書房裏悶了一天,由於昨夜吹了一晚上的風,傅茗淵有些撐不住開始打盹兒,朦朧之中感到一隻手正在觸碰她的臉頰,不由一驚,睜眼才發覺是景帝站在她的身旁,神色似乎有些尷尬。

“……陛下?”

景帝失措地移開目光,一言不發地走回案前,背對着她道:“今日已經不早了,傅愛卿如果累了,就先回去罷。”

傅茗淵有些奇怪地望着他的背影,但誠然也是有些累了,遂在天黑之前告退了。她一回到博書齋,便瞧見阿塵興緻勃勃地將夏笙寒送來的那個雕花放在書房的顯眼處,直覺告訴她殷哲應該已經說了實話。

“你怎麼看起來這麼高興?”她奇怪地問阿塵道,“你不是不喜歡這些東西的么?”

“我是不喜歡,不過它對你來說意義非凡。”阿塵意味深長地望了她一眼,“聽說這個雕花本是一對,昨天王爺去那雕花師傅家求了老半天才求到,幫人搬了一晚上的柴火,還受了風寒呢。”

“……!”傅茗淵身子一僵,“……你說什麼?”

原來他是真的受了風寒,而手上的傷痕,也是因為幹活所致?可是……他一個王爺,哪裏吃得了這樣的苦?

阿塵倒是訝了:“阿哲說的啊,你不知道?”

傅茗淵皺緊了眉頭,什麼也沒說便出了門。

一連兩日,夏笙寒都沒有再看到傅茗淵,只知道她最近忙起了別的事,連入宮都很少。他的風寒不過是輕微的,稍微帶點暖就沒事了,可當他再次見到傅茗淵時,她卻是倒下了。

原因很簡單:熬夜,體力透支,風寒,燒得連自己都不認識了。

他有些驚訝,前去博書齋一問才知,近來傅茗淵每晚都在研究一種草藥,研磨好之後還拜託阿塵將東西縫進一個小葯囊里,據說是可以治療淤青等傷痕。

因上次和雲沐面對面交手,他清楚記得那個掉落的雕花砸中了對方的手,現在想必是青了一大塊。不眠不休做這麼個東西,她也……太上心了吧。

夏笙寒凝視着她因高燒而緋紅的睡顏,默默嘆了口氣,伸手想要扶她起來喝葯,卻忽聽她道:“……阿塵?”

……還真是已經神志不清了。

“你在就好。”傅茗淵似乎依然沒有認出他是誰,眼睛半睜半閉,手裏卻握着那個葯囊,“你把這個拿去,這是我問來的藥方,敷在手上可以緩解淤青。”

夏笙寒不肯接,驀地蹙眉:“你何必為了他……”

看他許久不伸手,傅茗淵又催促了一聲:“你趕緊拿着,那個瘋子陰晴不定的,什麼都賴我;不對你別給他,給嚴吉公公就好了,別說是我……”

她壓根還沒清醒,交代完畢后便倒頭睡在了他的懷裏。夏笙寒握着那個葯囊,張了張嘴,卻一時激動到沒有說話。

這是……給他的?

他忍不住微笑。

那雲沐的那一份呢?

不對……雲沐的手,就讓它腐爛了吧。

傅茗淵在他懷裏蹭了蹭,閉着眼睛,聲音忽然變得有些委屈:“我知道你又要說我蠢,我就是蠢了,青樓那件事也處理不當。那個人跟我說夏笙寒中毒箭了,我就想也不想地跟他去了;其實……仔細想想他也沒那麼容易中毒箭的,可我當時腦子就是懵了,才會連護衛也忘了帶……”

“砰”地一聲,夏笙寒手邊的茶杯落了地,可他也不去撿,只是怔怔地低頭望她,一時說不出話來。被這個聲音驚醒,傅茗淵連忙問:“阿塵,怎麼了?”

他摁着她的腦袋,不讓她抬頭:“睡覺。”

“你的聲音……怎麼變了?”她迷迷糊糊道,“不許和瘋子一樣欺負我。”

夏笙寒不再答話,而是將她摟得更緊,下巴抵在她的頭頂,笑着喃喃道:“明明是你欺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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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前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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