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我要不管你誰管你
南方多陰雨，年老的水泥台階，披上了綠色的苔蘚。
中年男人一雙軍綠色解放鞋踩在苔蘚上，身上則是寬鬆的深藍色工裝，臉頰凹陷，顴骨突出，顯得很是瘦削，但一雙眼睛銳利有光。
他雙手背負身後，抿着嘴唇，一副情緒隱忍的模樣。
在他旁邊，是一個微胖的婦女，比男人還要高一些，穿着碎花薄衫，杏眼瓊鼻，哪怕是上了年紀，依舊是風韻猶存，可見年輕時定是個豐腴的美人兒。
他們就是楊曉芳的父母楊勝利和程珍琴。
剛剛喊“爸媽”的人，不是楊曉芳，而是吳則。
吳則臉上洋溢着自然地笑容，再次喊道：“爸，媽，這麼晚還沒睡呢？”
“睡不着！”
程珍琴沒好臉色，雙手叉腰，雄赳赳氣昂昂的姿態，哼道：“你叫我什麼？”
他們的獨生女和吳則談對象，這事單位里都傳開了，大家都知道。
可是，雙方還沒結婚呢！
之前吳則見了他們，都是客客氣氣的喊叔叔阿姨。
今晚是越發大膽，直接喊爸媽了！
這關係簡直是大躍進！
吳則也是喊習慣了。
上一世給人家當了十五年的女婿，等於是半個兒子。
“媽！有什麼問題嗎？”
“別亂喊啊，我不是你媽，讓人聽了要鬧笑話！”
程珍琴不接受這樣的稱呼。
再說了，今晚老兩口堵在這裏，就是要阻止寶貝女兒和吳則在一起！
“曉芳，你過來，跟我回家！”她低聲斥道。
楊曉芳縮在了吳則的身後，嘴裏念咒語似的：“看不見看不見看不見……”
那麼大個人，咋可能看不見。
吳則理所當然的開口：“曉芳今晚住我這裏，您二老趕緊回家睡覺吧，趁着還有力氣，趕緊再要個孩子！”
這把年紀了再要個孩子？
這是什麼話！
楊勝利原本還能心平氣和，一聽這話，情緒就像是火藥桶被點着了，瞪着眼喝道：“曉芳，過來！”
楊曉芳平常最煩老媽的嘮叨，老父親話不多，一旦開口，卻總是讓人心顫。
知道老爸是真生氣了，她憋着嘴，垂頭喪氣的從吳則身後走出來，頗為倔強道：“我又不是小孩，天天管天天管！”
“我要不管你，誰管你！”
程珍琴上前一步把楊曉芳拉了過來，順手氣惱的拍了一下她的屁股。
“幹嘛！”
楊曉芳最反感老媽還是把她當小孩子看待。
“吳則啊，你剛進入社會，不了解社會的複雜。這次吃虧，希望你好好吸取教訓，以後做事穩重點。”
楊勝利臉色稍霽，背着手轉身，往自家方向走去。
程珍琴瞧着吳則年輕俊俏的臉龐，眉頭便皺在了一起，微微嘆了口氣，語氣緩和道：“天上哪有掉餡餅的好事啊。要是那麼容易發財，世上就沒有那麼多人過苦日子。再說了，就算有發財的機會，哪能輪到我們這些普通老百姓頭上？”
“我知道，您放心吧，不就是五百萬的欠債，小意思了。”吳則笑的很自然，心態很放鬆。
程珍琴活了大半輩子，嘗遍了人間疾苦，知道賺錢不容易。
五百萬元啊！
老楊在地質隊一個月基本工資就八百元，一輩子都還不起這筆錢。
“去年我就勸你，你還小，找個安穩工作要緊，等以後有經驗了，有閑錢了，再去做買賣。可你就是不聽，心裏總想着一步登天，要發財，要賺大錢。”
她緊緊地攥着女兒的手腕，悠悠嘆道：“不是阿姨瞧不起你，也不是故意拆散你們倆的感情，但阿姨就一個女兒。伱說你欠下那麼多錢，你家又是鄉下的，肯定是還不起錢，以後的日子怎麼過呀！你要是喜歡曉芳，也不希望她過苦日子，是不是？”
話說的很直接，這要是放在年輕時候，吳則肯定是很惱怒，並且大聲反駁。
現在，吳則點頭表示認同，“是，您說的有道理。”
他很了解程珍琴的為人，說話直接，但沒有任何的惡意，甚至還是一番好心好意。
“媽！你說什麼呢！”楊曉芳卻是不喜歡聽老媽這樣講。
“不說了，太晚了，回家。”
程珍琴拉着女兒的手往家走，丈夫還在前面幾步路背着手等着呢。
“媽，你不要拉我，我自己會走路！”楊曉芳表達自己的反抗之心，撅着屁股扭捏着往前走。
“等一下！”
吳則突然喊了一聲。
“你想幹什麼？”程珍琴駐足回頭。
楊曉芳也回頭。
“沒什麼。”
吳則往前走幾步，當著程珍琴的面，雙手捧起楊曉芳的小臉，輕輕地親了一下她的額頭，柔聲道：“晚安。”
程珍琴瞪着杏眼。
這種舉止，要放在他們年輕的時代，那就是傷風敗俗，要抓起來鬥爭的！
哪怕是現在，也不能如此明目張胆！
轉念一想，興許是吳則聽進去她的話，決定放手，對楊曉芳進行最後的告別。
楊曉芳起初是羞赧，臉頰滾燙，繼而變得很是驚慌，因為這樣的舉止，在此之前也不是沒有，但都是私下的親密動作。
之前吳則見到她父母，都是戰戰兢兢。
今天這般反常舉動，肯定有貓膩！
他想什麼呢！
不會真的要離她而去吧！
咱們的感情豈能這麼脆弱！
她一步三回頭的被母親拖回到了不遠處的地質隊家屬樓。
他們家在二樓，門口放了一塊紅色墊子，中間有四個字：出入平安。
打開桃色木門，裏面是二居室的標準格局，門邊的鞋架子上堆滿了一家三口的各種季節的鞋子。
以往進門，楊曉芳都會先換上拖鞋，然後在沙發坐一會兒看看電視。
今天心情不好，進了門直奔自己的卧室，然後砰的一聲關上門，對於父母剛才的作為表達了強烈的不滿。
楊勝利換上拖鞋，進衛生間用涼水沖了一下腳，默不作聲的回屋休息。
程珍琴走到女兒房門口，側耳傾聽了片刻，沒聽到什麼動靜，猶豫了一下，還是敲了敲門，“曉芳，餓不餓，要不要給你煮一碗面？”
“不餓！”
楊曉芳惡狠狠地回答。
“那你早點休息，明早給你煮麵，還是從外面給你帶油條豆漿？”
“什麼都不要，明天睡懶覺，不要喊我！”
“好好，你早點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