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章
不一會兒,春梅便領着兩個容顏秀美的少婦進來。
左邊的女子上穿淺藍色短襦,下着水藍色的長裙,長裙曳地,剛好遮住腳,因天氣還有些冷,雙臂上繞着金色花邊的披帛,烏黑的發上只別著一支素色的珠釵,氣韻風雅,頗有幾分弱柳扶風之姿。
右邊女子的着裝,也是現下時興的襦群裝扮,姿容較之左邊的差了點,但也算清秀。
左邊的少婦是柳姨娘,右邊的是趙姨娘,兩人都是雲老爺雲盎的妾氏。
兩人給蘇氏請了安,蘇氏命蘇媽媽給她們拿了坐墊,兩人盤腿坐在了兩邊。
柳姨娘給趙姨娘遞了個眼色,趙姨娘盈盈笑道:“太太的氣色看起來好得多了,妾身也有好些日子沒來請安,如今見太太安好,妾身也就放了心。”
蘇氏嘴角翹了翹,端起桌案上的茶盞呷了口茶,微微含笑:“是好得多了,寒冬過去,這春天總該是要來。”將茶盞輕輕壓下,依舊笑意盈盈,“也有好些日子沒有見到蓉娘了,識字女紅可都還好?”
趙姨娘見太太今天好似給足了自己面子,坐直了身子,開心道:“五小姐可乖着呢,最近在跟着奶娘學刺繡,那小花兒繡得可好了,改日也拿來給太太您瞧瞧。”她望了柳姨娘一眼,見柳姨娘一直瞪着眼睛看自己,聲音低了點,卻還是掩飾不住地開心,“只是,五小姐說好些日子沒見着母親了,挺惦念着的。”
蘇氏將柳姨娘的神色瞧在眼裏,笑容不變:“那明日就叫蓉娘過來,跟着婉娘一起學習,也好叫婉娘有個伴兒。”
“太太說的可是真的?”趙姨娘有些不敢相信,平素一直對自己頗為冷淡的太太,今日竟這般反常,生怕她反悔,立即起身行禮,“那妾身先替五小姐謝過太太了。”
蘇氏示意蘇媽媽去將趙姨娘扶起,又轉頭對柳姨娘道:“明日叫畫娘也一起過來吧,這春天到了,也該給丫頭們添身新衣。”
柳姨娘緊緊咬着銀牙,也意思着謝了恩,面上雖掛着笑,可心裏卻及其不舒坦。這明眼人一眼就能瞧得出,太太這是故意的,故意偏袒着趙姨娘好讓自己矮一截。
不過倒也無所謂,只要自己有老爺的寵愛就行,旁的那些虛的假的,她倒也不放在眼裏。在整個雲府,她雖說名義上是老爺的妾氏,可所得的待遇,卻是跟蘇氏是一樣的。
她柳姨娘是老爺最愛最疼的女人,所出的雲府四小姐,也是最得老爺喜愛。一個月裏,老爺有大半時間是呆在她柳姨娘的荷院的,她過得滋潤,還犯不着跟一顆牆頭草慪氣。
論其所有,她柳依依比起蘇蝶,唯一差的就是一份聘書,明媒正娶,八抬大轎,十里紅妝。
想到這裏,柳姨娘又覺得恨,雲家大太太的這個名分,原就該是她的!奈何十五年前,被蘇蝶這個賤人搶了去!
蘇媽媽最是討厭柳姨娘那副狐媚樣,此番見她竟是不答太太的話,出言道:“柳姨娘可是越發不懂規矩了,竟是連太太的話也不答了?不過一個妾而已,也敢端架子!”說著連甩了她好幾個眼色。
蘇氏喜靜,平日裏不爭不搶的,只規規矩矩行着主母該行的事。再加上這柳姨娘一向如此,她也沒放在心上。她不喜歡柳姨娘,是很明顯的,不過是礙着老爺的面子才未與她計較。
柳姨娘瞥了蘇媽媽一眼,嘲諷道:“媽媽是太太的陪嫁丫鬟,原也該是老爺的人,奈何在府中多年,卻一直未入老爺的眼。”說著故意好好打量了她一番,嘖嘖嘆道,“倒也是,長得如此,誰看得下去。”
蘇媽媽身子圓滾滾的,面相又黑,一聽有人侮辱她,急了,跳起來便要打,好在被蘇氏攔住。蘇氏朝她使了個眼色,她方才忍着怒氣沒動。
柳姨娘說:“聽桂媽媽說,西郊張家拖媒婆來府上說親,不知太太瞧着覺得如何?想着韻娘也是到了嫁人的年紀了。”
韻娘是柳姨娘的第一個女兒,也是雲府的長小姐,已經十四歲半了,早到了說親的年紀。柳姨娘對這個懦弱的女兒是不怎麼上心的,但念着她到底是自己肚子裏掉的一塊肉,親事也該挑一挑的。
蘇氏坐正了身子,心裏及其不爽,嘴上雖沒說什麼,卻已經送客:“女兒們的婚事我自在說和,不叫柳姨娘操心,蘇媽媽,叫她們出去吧。”
趙姨娘穩穩噹噹地朝蘇氏行了一禮,然後由大丫鬟碧霜扶着,喜滋滋地往外走去,經過柳姨娘身邊時,微微得意地撇了撇嘴。柳姨娘看都沒看她一眼,不過一顆牆頭草而已,自以為是良家女是貴妾,實則老爺早沒將她放心上了,有什麼資本得意?
直到兩位姨娘走得遠了,蘇媽媽這才朝着她們離去的方向重重“呸”了聲:“柳狐媚子,什麼破玩意兒!再怎麼作,不過一個妾一個奴婢!還真當自己是主子了!”
趙姨娘今天心情不錯,覺得太太好似刻意給了自己面子,叫自己在柳姨娘那狐狸精面前長了臉。
其實趙姨娘原是一小戶人家的黃花閨女,八年前被雲老爺瞧中,抬進雲府做了貴妾。她自己覺着,貴妾這個身份,還是挺高的。
碧霜將五小姐蓉娘給抱了過來,趙姨娘在女兒面頰上一陣狂親,親得蓉娘“咯咯”直笑。
逗弄了一會兒蓉娘后,趙姨娘又讓小丫鬟將蓉娘帶出去玩,自己靜靜坐了一會兒,問碧霜:“老爺回府了嗎?”
碧水垂着眸子,答道:“剛剛回府,卻是被荷院的給截去了。”見姨娘好似不開心了,碧霜補充道,“老爺的寵是靠不住的,好在太太是將姨娘放在心上的,至少在太太心裏,姨娘您要比柳姨娘重要。”
趙姨娘嘴角一撇:“是啊,若能得太太信任,倒也不錯。至少,以後蓉娘的婚事,還得太太給挑着。”
雲盎在外面忙了一天,剛回府,準備先去蘇氏那裏瞧瞧的。蘇氏小產後身子一直不好,不論怎麼說,到底是自己明媒正娶的妻子,該給的尊重還是要給的。
奈何,半道荷院的桂媽媽卻來說,柳氏病了。
他到底是十分在意柳氏的,立即折了身子,往荷院去。
柳姨娘是在裝病,見着老爺來了,裝得更厲害,一直捂着胸口喊疼。
雲盎坐到床頭,握着她的手,冷俊的眉一直皺着:“白天時不是一直好好的么?怎麼突然喊起心口疼。”
桂媽媽答得快:“回老爺的話,姨娘早上是好好的,可去給太太請了安之後,回來就不舒服了。”說著抬眸看着雲盎臉色,繼續說,“奴婢沒跟着去,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雲盎緊抿着唇鋒,聲音也有些冷:“可請了大夫?”
桂媽媽剛要回話,卻被柳姨娘搶先說:“妾身沒什麼要緊的,只要老爺來看妾身,妾身的病就好了一半了。”說著伸手揮退了桂媽媽跟一眾丫鬟,側身依偎在雲盎懷裏,輕聲柔語道,“別請大夫了,省得叫太太多心,以為妾身多膈應她似的,不過請個安,回來竟是生病了。”說著又撫着胸口順氣。
雲盎默了會兒,方說:“跟你說過多少遍了,若是心裏還存着氣,就好好歇着。太太也不是那般小氣的人,你不去請安,她也不會說什麼。”
柳姨娘小嘴一撇,抽出帕子擦淚:“老爺疼妾身,妾身心裏明白,可名分上總是隔着,妾身又怎能心安理得地不去請安?”給雲盎拋了個媚眼,又嬌滴滴地垂頭,“老爺,韻娘都快十五了,歲數夠大,可太太至今都沒給她說門親事。”
雲盎確實是累得很了,沒太走心,只答道:“我會去跟太太說說這事,你不用擔心。”然後掀開被褥,悶頭睡了過去。
蘇氏原是等着老爺過了,可等了半天,老爺沒等到,卻是等到了老爺身邊的安富。安富說老爺去了荷院那邊,叫太太別等了,自己歇下。
婉娘聽了安富的話,擱下紙筆,走到母親身邊:“娘,今天女兒給姐姐繡的鴛鴛,您覺得好不好看?”
蘇氏回了神,笑握着女兒的手,颳了刮她的鼻子:“咱們婉娘的手最是巧了,小鴛鴛繡的跟活的似的。”
婉娘低頭,笑得憨憨的:“女兒也是跟娘學的,是娘您教的好。”又道,“娘,您還在月子中,如今身子還弱着,可要早些休息。早春寒着呢,別凍了身子,不然女兒可要心疼了。”
蘇氏心裏甜滋滋的,終於開心笑答:“你呀,平時看着憨憨厚厚的老實得很,今天怎麼這般會說話了?好了,娘沒在生氣,只要你們姐妹好,比什麼都重要。”
婉娘玩弄着自己胖乎乎的手,思考了一會兒,方咬着唇說:“娘,您有沒有覺得,我們實在太好欺負了?我們覺得要一家和氣,可別人卻一再得寸進尺。也都怪女兒,生得不比畫娘美麗靈氣,所以爹不喜歡我。”
蘇氏瞧着小女兒,心裏狠狠一抽,誰在背後嚼舌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