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你倆在幹嘛呢
從四樓的位置望下去,正好是通往宿舍的羊腸小道,臨平的夏意不像其他沿海城市那般來得濃烈旺盛,兩邊是低矮的綠植灌木新生枝芽已經由青轉墨,間或傳來幾聲蟬鳴,會恍惚間讓人察覺正處在初夏的門檻上,很多美好的事物也總是在進行到臨近末尾的時候,才開始讓人有所察覺,世間萬物也總是不約而同的默契。
偶爾能看到幾個學生從旁走過,有男有女,勾肩搭背,不過因為距離較遠,只能聽到聲音,看不清笑容,很難能在十三中的校園裏看到異性間能有這樣的親昵舉止,按道理說在錄取分數並不算出眾的十三中,學生的總體素質只能說中等偏上。在這樣肥沃的土壤滋養下,是最適合發展一些青春悸動的朦朧情愫的。其中很大的原因要歸結到政教主任倪大勇的鐵血手腕,執法嚴明,讓個別的激進份子也只能藏起躁動的尾巴,乖乖做人。
你在樓上看風景,殊不知樓下的人也同樣把你當作一道不可或缺的校園風景反覆琢磨把玩。時不時會有些黑暗中的目光向樓上投來,隨後又像是以為自己幻聽一樣的轉頭走開。
教學樓的東南角上的隱約身影在昏暗的燈光下若隱若現,像是在這應景的月色下訴說著一段情誼斐然的少年心事。
少女面露羞赧,耳根也是紅了大片,把臉側向窗外想要逃離出某人似乎無處不在的視線,卻發現始終徒勞,他的銳利眼神像是裝了gps一樣的無孔不入,如影隨形,少女只好佯裝鎮定說道:“負······負責?負什麼責?你要負責去找葉夢玲去。”
“我覺得找你更合適。”此時的高鈺璐正好面對的窗外,背對着楊帆站着,楊帆正好可以很直觀的看到高鈺璐的背影,即使在寬大的校服包裹下依舊凹凸有致,他抱胸架起一隻手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說道:“夠大,肯定能生兒子。”
高鈺璐的反射弧還是一貫的奇長無比,正常的交流對話尚且要反應良久才能組織好回復話術,何況此時面對楊帆突如其來的虎狼之詞,車速嚴重存在違章嫌疑,一時間難免又讓她疲於招架應付,支支吾吾,為防範於口不擇言,忙中出錯,只能裝作沒有聽到,依舊保持原先的姿勢看向窗外,假意欣賞窗外風景以及過往學生的颯爽英姿,全然沒有要搭話的意思。
楊帆也清楚這妮子的口才是真的“出類拔萃”,他也不想在這種略顯低俗的話題上再做逗留,隨即換了轉換話題說道:“咱們去別處逛逛吧?”
剛才還像是網速不佳,間歇性掉線的女孩馬上就像是滿血復活一般,反應迅捷,轉身就拉起楊帆的校服衣袖衣角,直呼:“好呀好呀,隨便逛逛去。”
楊帆對此也是着實哭笑不得,這妞的調性真是特點鮮明,剛才還是一隻半死不活的瘟雞,一秒鐘就能切換嘴臉,簡直判若兩人。他嚴重懷疑高鈺璐是祖傳的川劇變臉世家,幾種面孔切換之間毫無拖泥帶水,隨心所欲,顯然已經臻至化境。
一路上楊帆全稱處於懵逼狀態,並不知道高鈺璐準備扯着他的衣袖去向何處,只是他已經明顯感覺到校服衣袖已經嚴重脫離出他手臂可以控制的範圍,連帶着領口也被扯的越來越低,形成一種開衫低胸的狀態。
此時的他深信自己已經在無意之中引領出一種校服穿搭的新穎風潮,也許在多年以後會被好事者戲稱為一種名曰“殺馬特”的時代產物,是那個年代華-國發展歷程車輪碾壓過的不屈吶喊,年歲激流也無法衝去它在人們心中個性分明的艷麗色彩。
“你的手可以稍微含蓄一點嗎?別用你練舉重的手腕來考驗我們學校校服的用料質量。”楊帆此時的表情怎一個生無可戀了得,在高鈺璐的牽引下亦步亦趨,卻不敢做任何反抗,他真的沒有信心以身試法來考驗服裝廠家的良心程度。
商人唯利是圖,有良心的都活不久。無一倖免,無一例外。
不然以高鈺璐不足一百斤的體重,是怎麼也不可能這樣輕而易舉的拉着楊帆在學校走廊上一瞬間就走出幾百米的,她雖說身材前凸后翹,看起來略有那麼些不得忽視的“強壯”。只是男女畢竟有別,指的不僅是在行為舉止上,生理結構、運動能力上也是存在難以逾越的天然鴻溝。
楊帆一方面確實是心疼那件好不容易在寢室里找到的合身尺碼校服,十三中的師資不算出眾,硬件卻是在臨平出類拔萃的,學生換下的衣服都是由專人清洗后,每天傍晚送回到各自寢室,初中有這樣的服務還算正常,畢竟還是孩子,但是這種情況在高中就比較少見。所以就很容易導致很多學生會拿錯校服,回來晚點就只能拿別人挑剩下的,大多是一些小到可憐的侏儒尺碼,在衣服上寫上名字根本擋不住那幫禽獸的醜陋行徑,只要能找到自己合身的校服,哪裏還管是不是自己的。
不過他也有一些不為外人道的小心思,高鈺璐看起來腦子線性,舉止笨拙的人,難不成還真能知道學校里的寶藏去處,所以他也樂意陪這個傻妞去一探究竟。
許久之前就聽班裏的幾個遊手好閒之輩說起,哪哪是學校里的約會聖地,不光是地點隱秘、人跡罕至,而且實際操作起來也是能做易守難攻、進退自如。
楊帆權當是那幾個損友的吹牛打屁,一笑而過。
“你別出聲!快到了。”高鈺璐在前面走着,惡狠狠的回頭嘟囔道。
原來楊帆在後面神遊萬里,想起那幾個蠢貨意-淫校友的桃色軼事時候的淫-盪模樣,他也已經不自覺的笑出聲來。楊帆整理儀容,輕咳了兩聲后,訕訕笑道:“不好意思,就是突然想到一些開心的事情。”
“什麼開心的事情,你竟然自己偷偷在那裏笑,也不說出來給我分享分享,你很過分誒!”高鈺璐瞬間來了興趣,側過飽滿有致的後腦勺,睜大本來就已經炯炯有神的杏仁眼,表現出求知慾滿滿的樣子。
她的班主任要是看到平時上課總是在書堆後面神遊的她,此時這樣聚精會神準備聆聽八卦小道消息的樣子,估計能直接一口老血噴出一幅現代版的清明上河圖。
“哦哦,也沒什麼,就是突然想到我媽過幾天要結婚了,就突然很開心。”楊帆也懶得理會這妞沒來由的刨根問底,擺擺手隨意敷衍道。
“什麼!阿姨要結婚,是和你爸金婚時候補辦婚禮嗎?”此時高鈺璐已經停下腳步,順帶手的拉住楊帆站在原地,一副不說清楚就不讓走的架勢。
“不是和我爸,是和別人,而且是奉子成婚、雙喜臨門呢,你的紅包準備好了嗎?”楊帆無語,從未見過如此死腦筋,軸到這種地步的人,這種弱智的玩笑估計連三歲孩童都不會輕易相信,何況現在的小屁孩早熟的一塌糊塗,也知道是m國的垃圾食品吃多了,導致激素紊亂,不然就是還沒學會走路就已經學會了玩手機,過早的接受到太多本不該在這年齡這個圈層了解到的辛密。
不過看着眼前的盛世容顏這樣一副憨態可掬的模樣,他也願意配合演出,繼續東拉西扯。沒人能拒絕長的好看的人真心發問,即便是楊帆也不能免俗。
今天的高鈺璐梳的是一個落點比較低的馬尾,氣質慵懶,加上剛才奔走頻率過快,光潔的額前已經開始冒出汗珠,粘住幾縷散落下來的碎發,有種超出她這個年齡不該有的成熟韻味。
“啊?還可以這樣的嗎?你們那邊都是包多少紅包的,我這個月零用錢已經用的差不多了,不一定夠誒,晚上我回去找找看可以嗎?”高鈺璐全然沒有察覺到此時她身邊少年逐漸有些熾熱忘我的眼神,她依舊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盤算這周買零食似乎有些超預算,不知道錢包里的“紅老頭”還剩下幾張。
“噓~”楊帆突然神情嚴肅,伸出一個手指放在嘴上,做出“禁聲”的手勢,瞪了高鈺璐一眼,隨即快速將視線掃向腳邊的氣窗裏面。
學校的建築和裝修方案有別於普通的民用住宅,可以擯棄一部分的美觀和實用性,力求將安全放在第一位。學校里每隔一段時間就會進行的消防演習就可以看出一二,實際操作中的可行性才是檢驗安全性的唯一標準。
此時楊帆他們腳邊的氣窗是屬於一樓小會議室的,也是這個小會議室除了正門以外,唯一可以通氣和穿越物體的通道。至於這樣的設計多半也是為了安全考慮,小會議室處於所在建築的中間位置,能夠開窗的牆面並不多,這要是尋常的儲藏室當然沒有躍層開氣窗的必要,不過這放在校園裏就變得極為理所因當了,任何一個學校都不敢忽視學生安全的考慮。
“哦?”此時高鈺璐也很乖巧的放緩了動作,連帶着呼吸的頻率也開始放緩,生怕錯過什麼好事。
她望向楊帆視線的方向,在漆黑的氣窗裏面隱約能看到有黑影在晃動,幅度不大,要是不仔細觀察是極難察覺到的。
高鈺璐緩緩蹲到氣窗前,輕聲問道:“這裏面是不是有人?”
她的聲音很輕,很細,似蚊像蟬。
楊帆嚴重懷疑她自己能否聽清楚自己的聲音,他也懶得在這種事情上面較真,此情此景,傻子都能知道對方問的是什麼話。
“不僅有人,而且是有兩個人,你是不是有夜盲症,這都還要問我,平時多吃點豬肝補充下維a吧。”楊帆站到高鈺璐的身後側低下頭,勉強找到空間觀察裏面的動靜,整個氣窗前面都給高鈺璐的身子給擠滿了,完全沒有下腳的地方,有時候他真的懷疑這個女的就是水桶,看起來不胖怎麼能占這麼大的面積。
“哎呀!你別擠我啊,靠那麼近幹嘛。”高鈺璐用手推了一下楊帆湊過來的腦袋,埋怨說道。
楊帆無可奈何,白眼,起身。
“你說他們在幹嘛?是在親嘴嗎?”高鈺璐整個臉都快貼到玻璃上,也不嫌這氣窗上年久失修,碰一鼻子的灰。
“是不是親嘴,你自己不會看嗎?”楊帆倚身靠在牆上,興緻闌珊,說話也有些沒好氣,被強行拖拽過來,還不給欣賞刺-激畫面,換了誰都不會有好臉色。
“那個男的好像是我隔壁班的,叫陳什麼的,一下子想不起來了。”高鈺璐用爪子扒拉了下後背,想必是蹲下的時候扯到了校服外套的下擺。
高鈺璐沒有等到楊帆的回答,正準備轉頭再次詢問。
突然一個黑影從面前閃過,撞擊在氣窗的玻璃上。
“喂!你倆在幹嘛呢?哪個班的?”這個黑影正是楊帆的爪子,他見偷窺不成,就乾脆破罐破摔,先發制人。他的聲音還故意模仿了倪大勇,低沉渾厚還不缺聲嘶力竭,更精髓的還是用的臨平方言,更顯肅殺之氣。
楊帆喊完就直接撒腿跑了,留下高鈺璐還蹲在地上,她對於這一瞬間的情勢變化有點惘然,大腦處於死機狀態,就這麼愣神的看着楊帆的背影,又看了看會議室里的黑影已經被驚動,手足無措到處找藏身的地方。
“傻的,趕緊跑啊,小心等下別人出來把你按地上打。”楊帆見高鈺璐沒有跟上,良心發現,一個箭步折返回去,拉起她的手就沖寢室跑去。
這時候教學樓的學生已經走得差不多了,一路上也沒什麼人看到這略有喜感的畫面,一個女生原來也可以跑的這樣不顧一切。
楊帆見跑出去夠遠了,剛準備停下來喘口氣,總不能就這樣直接拉着高鈺璐沖回宿舍吧,就算他願意,宿管大叔也不會同意的。
這時候他們的身後突然想起來熟悉到讓人膽顫的聲音:“喂!你倆在幹嘛呢?哪個班的?”
同樣也是臨平方言,同樣的低沉渾厚還不缺聲嘶力竭,同樣的側漏肅殺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