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下有對策

在楊帆的記憶里，夏天的風是在眼瞼和睫毛之間穿透而過的淺淡紫色，帶着溫暖到令人不免產生些許困意的溫度，眼皮被烈日炙烤到只能眯成一條縫，睫毛上沾着點點羅蘭紫的光暈，沿着眼前格子間的弧度緩慢移動、散開，目光所及的不遠處水泥地面上呈現出蒼白淡漠的灰色，從地縫上邊能看到幾縷青煙緩緩升起，盤旋向上，還能看到陽光斜射下來的路徑，是黃中帶紫的耀眼奪目，有種渾然天生的神聖靜謐，鋪在地上使其扭曲起來，透着不真實的暢快。

有人說夏天是個離別的季節，也有的人說這是個分手的時刻，這段時間在做題的時候，關於人生前二十年間在這個季節中發生的種種過往像跑馬燈一樣從楊帆的眼前劃過，重複上演那些已經堆積在回憶里許久的畫面，它們依舊真實，絲毫沒有因為年久失修不再被人提及而蒙灰黯淡，真實到還能清晰的想起當時那些人說話時候的神態和語氣，以及那些不經意帶出的語氣助詞和細微動作，那些以夏天相關場景為烘托的人物依然可愛俏麗，依舊是印象里天真無邪的模樣。

風吹落的每一片綠葉，似乎都代表着一段故事，耳邊響起的陣陣蟬鳴也在伺機偷聽路過行人的秘密，夏日的傍晚像是帶着某種緬懷的情愫，讓人心意惘然，此時頭頂已經是紅霞滿天，薄雲吞吐之間似乎已過滄海桑田。

楊帆回寢室沖個澡，運動之後不會有太好的胃口，在食堂稍微對付一口之後就踱步回到教室，相比周邊學生的行色匆匆，他反倒像個異類。其實他原本的步行動作頻率並不算慢，只是周圍的參照物大多整齊劃一，一致火急火燎，才顯得他格外懶散悠閑，像個在村口遛彎的大爺，趿着希老師在幾年前創立的自主品牌旗下的肥胖拖鞋，經過不久的市場積累，在這個時間正是爆款的潮流單品，楊帆很中意這個拖鞋的造型，像個超大號的麵包，改變了他對於拖鞋的固有印象，那年這款異常火爆，又正式趕上他開始對衣着潮流有了一定的個人見解追求，便一口氣購入三雙，各種花色風格都要，並不嫌多。

關於那個男人幾年前淡出娛樂圈的事情，楊帆是打心底里覺得可惜，於情於理他也是受害者，在洪荒將開的時期就着力於傳播華語說唱音樂，在電影裏的演技也和現在的小鮮肉形成雲泥之別，這就是嘻哈的態度，真實不做作，是錯就要認，挨打要立正，相較現在的圈子裏大多張口閉口就是香車美女、大金鏈子大house，紙醉金迷到無以復加，似乎玩音樂追求的就是成名立腕，眼裏除了鈔票就再無其他，絲毫沒有肩負起文化傳播者應有的社會責任感和對下一代青少年的價值觀引導作用。諸多濫竽充數的音樂作品也儘是整些洋文或者語氣詞，強行填空式的辭藻堆砌，為了押韻而押韻，根本不講究內容的主題思想和價值意義，業內人士評價現在國內的流行音樂倒退十年，其實表達已經稍顯含蓄，在當下的2012還未見苗頭，各種自製選秀節目還沒有泛濫成災，層出不窮的翻唱綜藝也沒有霸佔門戶視頻網站的頭版位置。。

隨着這幾年偶像們的連續塌房，是騾子是馬，大夥心中也自有公道，立才立德是基本要求，楊帆一向對那些吃裏扒外的所謂明星嗤之以鼻，崇洋媚|外竟然能在那些成名已久的大戶身上演變形成為一種時尚信仰，更有甚者直接在大庭廣眾下朝鄰國藝人下跪叩首、頂禮膜拜，簡直荒天下之大謬。

某個國內流行音樂的扛大纛者曾在鄰國的頒獎典禮上喊話只用華語問候歌迷，立志於做具有民族文化特色的流行音樂，當時楊帆深受觸動，偶像之所以為偶像定然是有其難得可貴的屬性，那些在各自領域可以取得卓越成就的人若想細水長流勢必要在德興操守方面過關，不然只會是空中樓閣，鼻息間及能傾倒。

想到那時候還在高中的他欣賞過的幾個明星相繼人設崩塌，便是一陣感慨，現在這個年頭還不像十年後那麼浮躁，亂的不是世界，人心一直都很複雜。

楊帆來到教室后，程丞告知他，剛才有個女生找他，讓他看到手機消息后儘快回復。楊帆這才發現手機里有幾條未讀消息，打開一看，是高鈺璐發來的，問他在幹嘛？晚上是否有時間？

楊帆坐下后，緩慢按動鍵位回復：什麼事情？

很快消息就回復過來：晚自習的時候到樓梯口等我。

楊帆不明所以，這妞這是想玩哪出？夜探校園？

楊帆不再理會高鈺璐這莫名其妙的要求，收起手機后便開始刷題。

坐在前面的程丞意味深長的側過頭看了後面的楊帆一眼，她原本是不準備幫那個陌生女生當傳話筒的，那人的表情無辜天真，讓她一見就發自內心的不自在，然後無意間瞥見其腰上的飽滿維度，讓同樣身為女性的程丞瞬間自慚形穢，她全身上下哪哪都是頂配，只有這個類似飛機場的胸部一度讓她抓狂，在開始發育之後去內衣店都不敢拉朋友一起去，她有自己的驕傲，特別是在臉蛋樣貌方面完全碾壓周圍一眾好友的情況下，唯獨這胸圍讓她有點恨鐵不成鋼，有時在私下無人的時候還會對着並不存在的對象自言自語，抱怨其為何如此不爭氣。

而今天這個來找楊帆的女生長相清純無害，身材卻是殺氣十足，正好和程丞在這個兩個方面的風格做了調換，形成鮮明對比，她不由自主的就代入進去，和對方之間反覆打量，暗暗坐着比較，在送走高鈺璐之後喃喃自語：“楊帆應該不會喜歡這種類型的女生吧？”

只是當她說完以後連自己的不住的搖搖頭，這樣的女生換了任何一個男生都沒法拒絕，她完全是在自欺欺人，頓時被自己的可笑想法逗的意氣全無，頹然回到位置。

直到看見楊帆在回復了那個女生的消息之後，並沒有露出她已經預想好的欣喜表情，依舊淡定低頭做題，程丞這才稍微舒展眉梢，心中輕鬆許多。

她知道就在前不久楊帆和葉夢玲的關係已然破裂，那天晚自習的時候她恰巧就在楊帆的身後不遠的地方，葉夢玲和那個男生的親密舉動也都盡收眼底，不過她沒有情理之中為朋友戀情的背叛產生多少氣憤的情緒，而是在自己都不曾察覺的瞬間閃過一絲慶幸，對此幸災樂禍的詭異心理她是不願承認的，也不願放任其鋪張蔓延出去，甚至變現到唇齒之間，只當是為好友看清一個渣女的真實面目感到欣慰，早日脫離苦海也不失為一種解脫。

在第一節晚自習開始沒多久的時候，楊帆的手機又震動起來，還好他將手機放在褲兜里，如若是放在課桌抽屜的木板上，這消息提醒的震動聲音會瞬間和木質材料產生共振，免不了一陣全班矚目的騷動。

是高鈺璐的微信消息，說她已經到地方了，問楊帆多久能到。

為了免受消息的騷擾，也為了規勸一個高三學生儘早回頭是岸，把心思放回到學業上，楊帆最終決定以身犯險，即使他已經大概知道此去註定凶多吉少，免不了要被揩油調戲，不過身為認識許久的校友，他覺得自己有義務也有責任捨身成仁，普度眾生。

他貓腰偷摸摸溜出去，在臨走之前他還特地囑咐錢鴻剛，如果老師問起就說他去上廁所了。

對此錢鴻剛只是丟給他一個白眼，在這個時候偷摸摸溜出去，而且言下之意還一時半會回不來，意圖顯而易見，多半是去幽會哪個水靈白菜去了，錢鴻剛不是喜歡尋根問底的性格，也懶得追問調侃，只是點頭答應。

楊帆來到樓梯轉角處的時候，遠遠看到一個窈窕身影在牆邊蹦躂，單腳小跳，興緻極佳的模樣。他猜測高鈺璐是在玩他們那代人小時候經常玩的一種叫跳格子的遊戲，他記得當時有些男生一下課就喜歡往女孩子堆里扎，大多是跳繩或者跳格子這種男女皆可的遊戲，這種活動不存在多少性別上的優劣勢，相對公平，當然楊帆自己有時也會現身其中，認真講解其遊戲原理與訣竅技藝，周圍一眾女生無不投來崇拜目光，為其深遠卓見折服。

“你來啦！”高鈺璐聽到腳步聲，轉頭看到楊帆走過來，臉上表情洋溢，像是吃了一整個榴槤蛋糕一般。

“找我啥事？”楊帆此時臉上的表情則是和高鈺璐形成鮮明對比，相對寡淡許多。

高鈺璐傻呵呵乾笑了兩聲后，環顧四周后正色說道：“這裏離教室太近了，恐怕會遇到巡邏老師，咱們換個地方。”

她不等楊帆答話便一把抓過他的手，朝樓下走去，繞過高二的教室，然後從東邊的樓梯直上頂樓。

楊帆跟在後面一副等着被賣的表情，沒想到這妞逃課還熟門熟路，知道從別的班級路邊，不容易被逮住問責。

要是政教主任此時在場一定會感慨現在的學生逃課如此淡定熟練，想來應該要加強在這方面的檢察力度和規定準則，不然上有政策下有對策的，這些崽子沒多久就得翻上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