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江湖再見
這幾天楊帆按照既定的複習計劃有條不紊的繼續刷題,雖然枯燥但是很有意義,終南沒有捷徑可走,自古以來那些只會鑽研奇技淫巧的投機主義者,即使能在短時間內獲得階級的飛躍,也會在不久之後因為根基不穩德不配位而跌下神壇。在以前楊帆也認為就算沒有考好,還有諸多選擇可供他挑選,後來他漸漸發覺從始至終都是自己的妄念,上天只會把機會留給有準備的人,就算運氣好真的有天上掉餡餅的那天,也會因為沒有厚實手掌抵抗灼熱難捱的溫度而將餡餅摔到地上。
隨着前面黑板右上角的數字不斷減少,在提醒着眾人距離高考的時間已是不足一旬,學生的情緒也開始變得急切起來,平時里的動作也都加快了好幾個檔次,不過這次楊帆並不像當年那般的彷徨不安,這次他已經力所能及的付出全力,盡人事聽天命,只要自己無愧於心的努力過,剩下的就交給老天爺,多餘的擔心就是杞人憂天,反倒會給自己增加無妄的壓力。
他很怕壓力,非常怕,怕自己做不好,怕自己辜負了別人的期望,這麼多年一直都是。
直到現在他才開始明白,他的躊躇不定源於他的心虛,未曾努力何來圓滿結局。
當然這幾天也並不是一直都在啃書,算是半個體育生的楊帆深知勞逸結合的道理,擁有強健的體魄才會更加有助於腦部活動的運轉,也可以有效的排解因為備考壓力帶來的負面情緒。所以這幾天的下午他都會去籃球場打會兒籃球,只是為了流流汗,回去洗個澡,接着才能以更好的狀態投入到學習中去。
今天下午有一節體育課,原本班主任金秀敏是不願意把高三學生寶貴的複習時間用來上體育課的,甚至是體育老師在操場沒有發現學生,直接找到教室來,以一種詢問的眼神看着金秀敏,她才佯裝恍然大悟說自己以為這節是自己的課,準備給班裏安排模擬測試的。
體育老師也表示理解準備轉身走人,這時班裏的幾個活躍分子已經迫不及待地瞎嚷嚷起來,在接受到金秀敏一個想要殺人的眼神之後才算偃旗息鼓,聲音也小了幾分。
也許是看到體育老師多已經找上門來,學生們也是情緒高漲,向來已經一個沒有給他們上過一節體育課了,金秀敏也不好在做過多的阻攔,只好吩咐他們在上完體育課後要抓緊時間複習,又很鄭重的指了指黑板角落上的倒計時,提醒學生們不要玩物喪志,在這個節骨眼上萬事要以學業為重,自己的人生是容不得開玩笑的。
要是放在以前,楊帆一定會是帶頭起鬨的那個人,也會對金秀敏的話嗤之以鼻,然後自圓其說一堆大學生畢業之後都是給小學生打工的言論。只是現在他已經懶得去摻和這種無聊的起鬨遊戲了,是去是留都好,反正都能物盡其用,對他來說都沒有浪費時間,所以他從始至終都環抱着兩臂坐在那裏看熱鬧。
高三的體育課已經沒有多少規定的課程內容,無非就是按照慣例集|合熱身之後自由活動,其實體育老師也沒有想到自己真的能從班主任手中把學生搶出來,他原本的用意只是想去走個過場,就算要不到,也不是他的問題,該做的他都已經做了,畢竟體育高考多少分?文化課多少分?孰輕孰重放在誰那裏都是拎得清的。
熱身活動后,楊帆便和錢鴻剛還有陳躍一起找了個籃筐開是拍皮球,說是拍皮球其實一點也沒有誇張的成分,因為他們兩個都不怎麼會打,楊帆也就陪着一起拍拍皮球,投個籃,只為了能稍微流點汗出來,增加新陳代謝,僅此而已。
“師傅,你們也在上體育課啊?”楊帆聽到背後有人在說話,轉頭看去,是趙凱南,依舊是那副憨傻的黑炭圓臉,笑容淳樸。
“嗯,你們也在上體育課嗎?真巧。”楊帆說道。
“師傅,要不要過去和我們班的同學一起玩一下?他們老早就聽說你的大名,天天讓我帶他們見識一下你的風采。”趙凱南笑道。
“幾天不見,你小子都學會拍馬屁了?”楊帆哭笑不得,在他眼裏一直是憨憨直男性格的趙凱南竟然也學會這套,真是有點士別三日的意味。
“嘿嘿,其實我很聰明的,師傅你不要小看我。”趙凱南摸着自己的後腦勺憨憨笑道,露出嘴裏的兩排大白牙,像個剛從工地回來的農民子弟,渾身被烈陽炙烤的漆黑髮亮,嘴裏的兩排大白牙最是閃亮。
楊帆的爺爺奶奶都是從山裏搬下來的,小時候他曾經跟隨父母叔伯一起上山拜訪曾爺爺,是奶奶的父親。不過只有一次,沒過幾年曾爺爺就去世了,享年近百,後來就都是去看望曾奶奶。在那個老宅里有很多他沒有見過的陳舊物件,古樸肅穆泛着深褐色的油光,他清晰的記得曾奶奶就算已經是耄耋之年,也不見多少衰老氣息,他還會很天真的問曾奶奶,山裡是否有野生的畜生,曾奶奶則會咧開嘴,露出不輸任何一個年輕人的大白牙說前幾年還被野豬騷擾院子好一段時間,害的圈裏的母雞都斷了蛋,說那時候曾爺爺會在半夜貓在門后,瞪着一雙似乎永遠看不出疲憊的渾濁的眸子,等待那畜生自己找上門來,只是最終也沒有等到,等到下半夜曾爺才會扛不住困意倚着門框睡着。
山裏的山泉真的是帶着甜味的,四五月的時候合掌下去捧起來,沁着清涼。曾爺的老宅有一個很大的菜園,在一處隆起的高坡上,在曾爺走後的幾年也逐漸荒蕪,曾奶也被接到了他最小的兒子家裏,後來楊帆就再也沒有去過那棟山裏的老宅。楊帆記得那時候他曾經和堂弟在菜園裏揮舞鐮刀,刀柄上系一根繩子,在空中旋轉甩動,感覺自己像一個不入世的絕頂高手,後來楊帆失手甩到了堂弟的眉頭,血流不止,當時沒有大人在場,不然也不會眼看着兩小孩做這種危險的遊戲,那次事件導致堂弟的眉頭上留下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印記,大人當然對楊帆進行了一番沉重的教導訓斥,楊帆也是一陣后怕,要知道鐮刀略過之處離堂弟的眼睛只有兩厘米的距離。大概就是從那以後,楊帆或多或少的就會和鈍器保持一定距離,見到血液或是受傷也都會不由的全身戰慄,腿腳發軟。
趙凱南的那幫同學當然在籃球技藝上沒能入楊帆的眼,他也權當做是養身籃球陪幾個學弟瞎胡鬧一番。不過趙凱南在單防楊帆的時候分外賣力,他似乎對待任何事情都有着一種不死不休的嚴肅認真,這點是楊帆不具備的,這也是他對這個學弟分外看重的原因之一,他當年在趙凱南一入校的時候就發現了這棵苗子,隨後就引薦到校隊,平時不管是訓練還是在室外打野球,都想方設法的對他傾囊相授,說是好為人師也好,青眼相加也罷,沒法子,就是喜歡,他喜歡這個黑小子身上那種一根筋的衝勁,喜歡他對自己的話深信不疑,在這點上面,就算是楊帆自己的親弟弟楊泊也做不到,那崽子生來隨他爹,萬事都迷迷糊糊的,和楊帆的關係也是時好時壞,他們兩兄弟都是不服管的主,算命的說楊帆親人緣薄,一生可能都會漂泊無依,對此楊帆也差不多釋懷了,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強求。
在楊帆連進幾個球之後,那幫學弟也開始連連擺手說要休息,楊帆本來也想儘可能的隱藏實力,只是他們中除了趙凱南,其他人都是門外漢,讓球也不一定能投的進去空籃。
楊帆和趙凱南坐到場下的草坪上,趙凱南的遞過來一瓶水。
“師傅,你這渾身的假動作是怎麼練的,教教我唄?”趙凱南熱心好學,求知慾滿滿,像嗷嗷待哺的雛鷹。
“多看片。”楊帆喝了口礦泉水后說道。
“啊?”趙凱南當場蒙圈。
“籃球集錦,你想成啥了?”楊帆解釋道,心中自然知道這小子被他一語雙關的話給整不會了,沒想到平時直男到極致的趙凱南並不是表面上看起來的那樣呆萌。
“哦哦。”趙凱南連聲應和,掩飾尷尬。
“學了就去練,一個人的訓練效果遠勝漫無目的的比賽,想要提升個人技術,就是一點一點磨出來的,等到你的動作已經不需要經過腦袋,直接憑藉肌肉記憶就能流暢完成的時候,自然得分予取予求,還要注意訓練的時候,假設自己在對抗的情況下出手,面對各種角度的干擾都能有相應的出手方式。”楊帆說道。
“我知道了師傅。”趙凱南眨巴着眼睛,在琢磨着楊帆說的話背後的具體場景和自己應該做到什麼程度才能達到師傅的水平,“師傅,你應該很快就要高考了吧?”
“嗯,十來天。”楊帆說道。
“那以後就不能和你一起打球了?”趙凱南想到這裏,不免有些失落,他很感激楊帆能在自己高一的時候就一直帶着他打球,在楊帆身上也學習到了很多,不僅是在球場上的技術,在他心裏,早已經把楊帆看做類似親人的存在,現在楊帆馬上就要畢業離開學校,他當然很難過,心中泛起一陣酸楚,他想要把那個失之交臂的冠軍給拿回來,想要再次和師傅一起並肩作戰,他還有好多東西沒有搞清楚。
青春就是一場不得不接受的離別,青澀的感情或是熱誠的友情,很多時候他們都覺得這一場相遇能維持一輩子,只是眨眼睛就到了離別的季節,而這時候又正值初夏,午後的風帶着青草香氣,也為年少的離別烙下了旋律。
“以後我會常來學校看你的,你不是有我微信嗎,咱們還是可以保持聯繫,以後你談戀愛了,結婚了,我這個做師傅的份子錢肯定不會少的。”楊帆調侃道,想要幫這個憨子轉移注意力。
“師傅,你這也扯的太遠了,我才十六,說結婚也太早了吧。”趙凱南難得的臉紅起來,原本黝黑的側臉上透着羞赧的緋紅,像是從鐵爐里剛撈出來的鐵具,還能看到蒸蒸熱氣從他側臉上的毛孔中滲出來。
“有喜歡的女孩子嗎?”楊帆打趣說道。
“有那麼一個。”趙凱南也不遮掩,他性格一向如此,有一說一,有就有,也不會藏着,何況是面對他視作亦師亦友的楊帆,他想起那個女生的圓潤側臉,和她寫字時候披散到鼻尖的碎發,就不由的露出了忘我的笑容。
“真好,所以你要認真學習,好好打球,以後給喜歡的人一個幸福的未來。”楊帆像是在自言自語。
“師傅,我會的,我一定不會因為這些事情耽誤了學業,這個我心裏清楚的。”趙凱南鄭重說道。
楊帆咧嘴笑了笑,不再說話,他這個徒弟遠比他看起來的早熟,並不是表面上看起來那樣憨傻的性子,少年老成又不失熱情,他相信趙凱南以後一定可以混出個人模狗樣。
“以後江湖再見,乾杯。”楊帆舉起手裏的礦泉水和趙凱南手裏的瓶子碰了一下,自己就率先牛飲完了瓶中剩下的水。
趙凱南也有樣學樣,學着楊帆來了一句后,喝光手裏的水,然後嘿嘿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