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6章 帝王之諾(1)
第366章帝王之諾(1)
依舊是漫天大雪,但呼嘯的風中,多了何廣義悲愴的嚎啕。
紅牆白瓦錦衣獨行。
往日高貴的鵝冠已然摘下,披頭散髮。
被稱為世間男兒穿着最美的飛魚服,沒了玉帶的束縛,也顯得格外的凌亂。
一步,一行腳印。
雜亂無章,蹣跚,跌跌撞撞。
而在暗中,還有無數唏噓,或者負責的目光追着何廣義踉蹌的背影,走出這座恢弘的紫禁城。
屬於何廣義的錦衣衛時代,落幕了!
大明朝從洪武年間,橫行無忌權柄滔天的錦衣衛,繼任者會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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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
高處的風,帶着呼嘯聲,吹動窗欞。
六斤站在一處樓台之上,看着何廣義的身影漸漸變成一個黑點兒,又漸漸的消失不見,忍不住回頭。
“我還是不明白,父皇為何就這麼輕輕揭過了?”
朱高熾坐在溫暖的樓台之中,左手捏着一張羊肉餡餅,右手端着一碗濃稠的甩袖湯。
呼嚕
他喝口湯,擦了下鬍鬚,“也不輕了,都革職為民了!”
六斤微微皺眉,“但您彈劾他的罪名,可是包括了徇私舞弊貪污納賄的按國朝律法”
“我彈劾的未必就是實證!”
朱高熾咬一口肉餅,看看六斤,“將心比心,要是跟着你二十多年的老人你會忍心下重手?”
六斤沉思片刻,“要分什麼事兒!”
說著,目光看向朱高熾,“何廣義這次,真是因為您彈劾的那些事兒?”
“也不光是這些,他執掌錦衣衛太久了,把錦衣衛弄成了一言堂!”
朱高熾繼續吃餅喝湯,“而且他還暗中培養親信,自成一系許多臟事,都是些些親信去辦的”
“自成一系?培養親信”六斤笑笑,“若這樣的話,他才是真該死!”
朱高熾放下筷子,鄭重的說道,“治國,不能意氣用事!”
忽的,六斤臉上一窘。
“我知你不喜歡何廣義!”
朱高熾又道,“對上位者來說,不喜歡誰不能代表着讓別人死!對尋常人來說,不喜歡誰不代表着要把那人當做敵人!”
“如果非要反其道行之,作為上位者就會變成失道者寡助。作為尋常人,就會變得孤掌難鳴!”
六斤臉上微紅,“侄兒受教!”
朱高熾依舊板著臉,“上位者要大度如你父皇,你可能認為是帝王心術,但我告訴你,此乃道用人之道!”
“天下人都知道何廣義犯了錯,但你父皇還是赦免了他,這說明什麼?”
六斤沉吟片刻,“父皇的仁恕寬宏”
“你只說對了一半!”
朱高熾正色道,“說明了你父皇遵守帝王之諾!”
“嗯?”忽的,六斤詫異的抬頭,隨即又馬上若有所思。
“今日無他人,就你我叔侄二人,我說些過分的話!”
朱高熾又道,“你父皇殺貪官從不手軟可在天下人心中,卻遠沒有太祖高皇帝那般可畏,你可知為何?”
六斤沉思,“父皇殺貪官但不株連也不用扒皮蟲充草等酷刑而且殺的也都是罪大惡極的。從永昌十年之後,尋常貪污舞弊之人,多是與家人一道發配藩邦”
“那相較起太祖高皇帝,你父皇是不是當得起仁這個字?”朱高熾又笑道。
六斤頓了頓,他怎麼想他老子跟仁都不沾邊,但也必須承認確實如此。
不過,他還是一針見血的說道,“您這話也不對,天下人因不株連不用酷刑殺人而冠之以仁您說的這個天下人,應該不是指百姓。您剛才說的這個天下人,應該是指官紳”
突的,六斤又想起自己的老子在天下士紳的心中也不是什麼好皇帝。
當年的官紳一體納糧,可把天下的士紳都給得罪狠了。而後的新政推行,改革糧長制,更是大大剝奪了士紳自古以來在鄉下的種種特權。
以前是皇權不下縣,而現在大明的皇權可直接下到村寨。
於是他改口道,“您說的這個天下人,應該是指的是朝廷的官員!”
朱高熾的胖臉上笑得滿是皺紋,然後手從旁邊的碟子中,抓了幾粒瓜子,邊嗑邊道,“行,反應挺快!”
說著,意味深長的說道,“誰在治理天下?”
六斤想都不想,“官員們!”
“對!”朱高熾又道,“官員們在治理天下,他們如何治理?一方面是文臣們本身的希望天下太平,百姓富足的道德和責任。”
“另一方面,是奉皇命而行治理之事”
“我大明先有老戶部尚書張紞,又有李至剛李黑心李扒皮”
朱高熾繼續緩緩道,“還有韓克忠,景清他們為官,有沒有瑕疵?有沒有可以被論罪之處?”
“有!”
“那為何你父皇一再的包容他們?”
朱高熾又道,“就是因為帝王之諾他們做事的方法,是你父皇允許的!他們做的事,是你父皇需要解決的”
“也正是如此”
六斤接過朱高熾的話頭,“當初李至剛那麼大的罪過,父皇也沒殺他!”說著,看向朱高熾,“父皇登基以來,從不因言罪人,因事殺人”
“說到點子上了!”
朱高熾吐出一口瓜子皮,笑道,“你父皇給全天下的人官員,釋放出一個信號!那就是,他讓他們做的事,就放心大膽去做,做錯了不怪他們,做好了有功勞!”
“而且,功勞在他的心中還是情分即便是真犯罪了,也可以酌情處理!”
“也不會因為他自己的決策錯了,而去找官員的麻煩!”
“更不因自己好惡,情緒,怪罪於人!”
六斤陷入沉思,沉默不言。
“寬恕是一種美德!”
“殺人乃畏,恕人乃敬!”
朱高熾一字一句,“帝王信守承諾,敢於擔當,不怕罵名再加上對待臣子的寬恕,便是帝王之道也!”
“王伯”
忽的,六斤抬頭,“您怎麼知道這麼多?”
“我”
朱高熾一噎,翻個白眼,“小時候,我也是跟在太祖高皇帝身邊的!老爺子當初教你父皇的時候,我順帶着多聽了兩耳朵!”
六斤微微皺眉,“好像沒有吧?我記得小時候,每次見老祖教父皇的時候,他老人家總是跺腳大罵說父皇心軟,殺的人太少了”
“是更早之前,還沒你的時候!”朱高熾沒好氣的說道。
“王伯”
六斤忽的鄭重起來,“您說,新的錦衣衛都指揮使會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