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永遠的時間
楚沐櫻沒有說話，她枯槁的手抖了抖，眼角的睫毛顫了顫，沒多久輕輕苦笑起來。
“他真傻，即便是濫好人，也不該連自己的性命也搭進去……”
她像一尊隔絕於世的泥偶，沒有抬頭看顧念卿的表情，卻在觸及元惠目光的那一刻，愣住許久，苦澀再度攀上她的老態的面容。
楚沐櫻緩慢的打開錦囊，那是一隻白玉耳墜，手微微顫抖着，秋水似的藍色瞳孔慢慢濕潤，順着眼角的皺紋滴落在手心，這是，她送於他的信物。
“北洛……”
呢喃着，一旁眾人驚呼，楚沐櫻尋眸去看，鹿梓柒嘴角帶着一絲鮮血，從座椅上轟然倒地，然後就在落地的一瞬間，時間彷彿靜止。
“你心中悔恨嗎？你帶來病患，卻讓另一個眾人愛戴之人殞命，你悔恨嗎？”
鹿梓柒因為慣性，跌坐在地上，輕輕擦掉方才她忍耐而留下的血液，抬眸便看見一位女子漂浮在空中，周身的衣服隨着空氣的流動而浮動。
那是與她何其相像的一張臉，卻比她溫柔可人。
“是你……你是……”
“噓。我是誰你日後自會知道，且回答我，你，想救他嗎？那個獻祭自己元丹，身滅之人。”
“你可以救他嗎？！請你救救北洛！！”
“能救他的不是我，而是你。”
“我？”
鹿梓柒不明白，她連自己都救不了，又怎麼能救得了魂飛魄散的北洛呢，甚至如今的她，因為透支靈力早就沒有過多的力氣行動。
“我……不明白……”
一雙手輕輕落到鹿梓柒的臉頰，那張和她極為相似的臉面帶微笑：
“別擔心，你不要忘了，河神北洛，是思念的化身，是祈願的化身，就算身體化作粉塵，他的神思，依舊存在……”
“可我如今，就連抬手都很吃力……”
“你忘了……你可是……你體內的血……”
“什麼……你說什麼？”
“小心……上清宮……”
鹿梓柒耳邊出現雜音，女子的聲音斷斷續續，她睜大眼睛想要從女子的唇形讀懂她想傳達的話，卻在一瞬間陷入黑暗中。
周圍一下變得安靜，整個空間只有自己吃力的喘息聲，“你在哪裏？你到底是誰？！”
沒有人回答她，她覺得身體似乎變得輕盈，飄蕩起來。
“什麼？”
一顆橙色的珠子浮在空中，周圍縈繞着白色的霧氣。
但鹿梓柒還沒有看清，那珠子便一下沒入她的體內，身體如同灼燒般，她記得，這感覺是觸發了烈火禁咒。
“啊！！！！為什麼……”
她要死了嗎？全身的疼痛伴隨骨頭碎裂的聲音，鹿梓柒失去了意識。
而黑色空間之外，眾人被強光喚醒，只看見鹿梓柒手中結印，腳微微離地，一顆七彩珠子在她掌心流轉，珠子觸碰到周圍的空氣。
誰人也無法近身，都在訝然中失了聲。
光芒流轉，有什麼東西開始凝聚，描繪出一個身影。
“北洛！！”
楚沐櫻慌忙撞進一個胸膛，淚水早就模糊了她的視線，眾人同樣驚訝。
北洛更覺得不可思議，他本該魂消魄散。
扭頭去看，那顆七彩的珠子重新回到鹿梓柒體內。
而光芒流轉之處，藍衣少年顯了身形，鹿梓柒倒在了突然出現的風北邱懷中。
少年眼神哀傷，將鹿梓柒小心的扶到椅子上坐好，着眼看向元惠。
“和尚，保護好她。”
淡淡的一句話后，身體再次變得透明。
小檮杌來回飛了幾圈，停在了醫官肩膀上。元惠看見北洛后欣喜的目光，欲言又止，等等還未說出口，風北邱便再次消失不見。
“竟還有這等奇事！”
醫官和小檮杌莫名有默契同時出聲，一人一獸相看無言，至此有些相見恨晚。
鹿梓柒是在楚沐櫻的卧房醒來的，古色古香，屋內雖然陳設簡單卻不難看出主人的品味格調。
外面有些吵鬧，鹿梓柒坐起身來，因為沒有意識之後，好好休息過，所以身體和精神都比此前稍好些。
門吱呀被推開，是身為老者的楚沐櫻。
“小柒姑娘，你醒了，可否有哪裏不舒服？”
老者緩慢而溫柔的詢問，鹿梓柒輕輕搖了搖頭，“我……睡了多久？”
“不過半晌，外面已見月色。”
那雙藍色的眼睛如同秋水一般，看不出悲喜，卻讓鹿梓柒心頭一揪：
“北洛他……抱歉……”
楚沐櫻聽到這裏，捂嘴輕笑起來，“看來小柒姑娘並不記得。老婦還要感謝你，多虧你幫助北洛凝聚元神，他這才活了下來。”
眼中閃過一絲驚喜，鹿梓柒毫無淑女形象握住老婦人的胳膊，“真的？”
“自然是真的，他們正在外面準備烤食，難得的宴請，北洛也破例尋了幾尾山鱘，正等着姑娘你。”
鹿梓柒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確實應該好好慶祝一下。只是……”
她想起那張和她極為相似的面容，想起也許是在夢中見到的那位少女說的話，有些不確定：
“北洛他，也許從此便是凡人……”
楚沐櫻輕輕一笑，一隻手溫柔的覆上鹿梓柒的手，“這又如何？神或凡人，本就沒有多大差別，只是生命時間延展不同罷了，你不必在意。就算短暫，能夠讓我們再見面，便已經足夠了。”
鹿梓柒嗯了一聲沒再說些什麼，楚沐櫻拿到錦囊的那一刻，鹿梓柒就知道，她和北洛是相互深愛着的，那錦囊中的白玉耳墜，充盈着河神之力，交給楚沐櫻是想讓她恢復原來的青春，但她沒有用，想來也有自己的苦衷。
醫官司徒賢仁探了個頭進來，“小柒姑娘，沐櫻姑娘，若是好些，便一起來吃些烤食，雖說夜間食肉有礙腸胃，但偶爾適時吃些也很不錯。”
隨後進來的是小檮杌，嘴中塞得滿滿當當，小爪子上還拿了一塊：
“好吃，好吃~”邊飛邊嚼撞上醫官司徒賢仁的腦袋，肉一下就被拋到空中，司徒賢仁一臉痛苦，小檮杌滿眼驚慌。
元惠和顧念卿一前一後，顧念卿微微點頭示意，和尚開口詢問：
“小柒姑娘可好些了？河神大人還準備了焰火，我們一同前去觀看。”
鹿梓柒笑得開心，隨着眾人出了屋門，抬頭便見漫天煙火。
北洛依舊一身白衣，手中侍弄着球形的物件，用帶着火星的火摺子點燃一個又一個煙花，然後快速扔到天空。
球形的煙火飛到空中，碰到此前設下的結界后被彈回來，而回來的途中怦然綻放，雖然場面並沒有很宏大，卻讓鹿梓柒心中一震。
煙花這麼燦爛，她的心卻因為風北邱始終沒有出現而缺了一塊，她不知為何，總在別人覺得開心浪漫的時候，想起他，她在黑暗中感受到的溫度明明那麼清晰……
輕嘆一口氣，明天，該出發去尋找烈火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