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第五十六章

大楞退到山坡下的一個很深的小土坑裏,豎起耳朵仔細聽,聽得遠處有說話的聲音和偶爾幾聲狗吠,他的心激烈地跳動着,幾乎要跳出來了,呼吸也異常的急促。<冰火#中文說話的聲音越來越近,最後終於來到山坡頂上。他沒敢抬頭,不知道有幾個人,只感覺一道道手電光在他頭頂的上空照來照去,過了好一陣子才漸漸離去。此時,他己是滿頭大汗。他很慶幸,他們帶着的那條狗肯定是條菜狗,絕對不是只好警犬,要不然他就是插翅也難飛了。說話的聲音越來越遠了,一陣汽車的聲響之後,一切又恢復了平靜。他慢慢從小土坑爬出來,提心弔膽地重新走上山坡,機警地觀察了一陣子,然後又很快就消失在了黝黝的夜色中。從此,他才真正開始了漫長的逃亡生活,前面不知有多少艱難險阻在等待着他。

公安局名義上還在追捕大楞,可好幾天過去了,卻一無所獲,隨着袁隊長的蘇醒和逐漸康復,這件事也就慢慢淡化了下來。社會上對此當然一直就存在着不同的聲音,不少人感到大快人心,對大楞的做法大加讚賞。這個袁隊長實際上民憤很大,人們都在譴責他用殘忍的手段刑訊逼供,在他手裏不知製造了多少冤啊!挨打活該,打死他才痛快呢!一時間,大楞也成了人們心目中的英雄,被演義得神乎其神,同時對他的遭遇也深表同情。

大楞逃之夭夭了,丁傑和他老婆,還有郭局長和李主任心裏當然很是不悅,他們本來是想從大楞身上找突破口,然後深挖,尤其把李小生以及醫院那幾個傲慢的醫生都糾出來,好好地收拾收拾他們。一方面給丁傑報仇,另一方面也為他能當上醫院領導排除障礙,鋪平道路。如今,這條線斷了,他們也就只能尋找別的突破口了。

李小生和姜麗麗作為大楞的朋友被調查也是預料之中的事情,但最多也就是走個過場,不可能從他們嘴裏得到相關的任何信息。對於大楞偷表的事,李小生當然矢口否認,堅持認為是有人開玩笑,後來偷偷把表又給他送到了家裏,至於這個人到底是誰,他直到現在都不知道。而大楞手上戴着的表就是他自己買的,買表前還跟他商量過。李小生的說辭顯然是謊話,但又無法對證,因此公安人員只能無可耐何地相信了。這樣一來,大楞的罪責只有打人是成立的,其它都沒有真實可靠的依據。因此,隨着袁隊長一天天好起來,身體並無大礙,對大楞的抓捕行動也就告一段落了。

在接下來的日子裏,雖然大楞逐漸淡出了人們的話題,但李小生和姜麗麗卻一天比一天焦慮了起來,擔憂了起來。是啊,這麼多天過去了,他到哪裏去了呢?他現在怎麼樣啊?其實,問題並沒有當初想像的那麼嚴重,回來又何妨呢?回來可以把問題說清楚不更好嗎?關於偷手錶的事,李小生跟公安局已經說清楚了,至於公社財務室盜竊案,沒有任何的證據證明就是他作的案,只要他一口咬定,只要不進行刑訊逼供,總也不能硬定在他頭上吧。更何況,袁隊長因群眾反映強烈受到了上級領導的嚴肅批評,已經調離了原崗位。當然,這些情況大楞他是不知道的,所以就不敢回來。如何才能找到他呢?

“咱們去趟大楞家吧!”李小生唉聲嘆氣說,“他媳婦和他爹肯定心急如焚了……”

姜麗麗欣然同意。

從出事到現在已有十來天了,大楞依然杳無音訊,家人怎能不擔心不惦念呢?老劉貴看見了李小生和姜麗麗,如見到了親人,老淚縱橫,媳婦更是哭哭啼啼,一時間家裏瀰漫著濃重的悲傷氣氛。是啊,雖說大楞算不上頂天立地,可在這個家裏卻是頂樑柱啊!他這一出走,留下他們這些老弱病殘孤男寡女的,日子可怎麼過啊!不過媳婦還算堅強,她堅信自己的丈夫沒有罪,總有一天會回來的,發誓要把這個家的擔子挑起來,直等着丈夫的回來。

為了安慰了他們,李小生就有意跟他們聊起了關於大楞的許多事情,也希望能從中能找到他的一些線索。老劉貴思兒心切,也就津津樂道兒子的事情。這是他第一次講述關於兒子的成長過程:大楞雖然長得愣頭愣腦,但他自小就聰明伶俐,念書那會兒,學習成績一直是全斑的第一名,不幸的是,三年級那年,母親去世了,因為治病給家裏負下了沉重的債務。父親又體弱多病,於是他執意退了學,開始幫助父親幹活償還債務。到十五歲的時候,他就能幹成人的活了。除了干農活,他也學會了很多手藝,修鎖子修車子修鞋子,總之,到最後他幾乎什麼也會修,腿勤手勤,自然小錢不斷。同時,他又吃苦耐勞,別人不願意乾的他都能幹,也無非是為了能多掙點錢。社會上說他有了錢就吃喝嫖賭,那純粹是謠言。他掙上錢一分也捨不得亂花,除了還外債就是給父親看病,直到前幾年才把外債還完。如今,父親的病好了,他也娶上了媳婦,日子正好過了,沒想到出了這麼一件事,他真是個苦命的人啊!說到這裏,劉貴又哭了,哭得十分悲凄。

接着,媳婦抹着紅腫的眼睛說,表面看他很粗,實際上他很細,很會心疼老婆,大事小事也不違拗她,本來他們的日子過得一天比一天好了,沒想到出了這事,她也埋怨自己的命苦,是自己的克夫命牽連了他!

李小生和姜麗麗聽着眼圈也都紅了。最後李小生又安慰說,“大叔大楞媳婦,你們不要太傷心,當務之急是趕緊把人找回來,你們好好想想,他可能去了哪裏呢?”

劉貴掏出手絹擦了擦眼淚,想了一會兒說,“他從小就沒曾離開過家,十七八歲了還沒去過縣城,直到了二十歲那年,為了還外債,要求參見了民工團,到了一個很遠的地方當了二年民工,至於那個地方在哪裏,他從來就沒有提起過。聽說那是一個很遠的地方,他不可能到那裏去啊!”

也不一定。李小生知道,大楞是個很聰明的人,他不可能就在附近,他一定是走得很遠了。當然他也不可能去那裏等死,他的生存能力很強,一定會找到一個很安全的地方活下去的。難道他真的去了那個地方了嗎?那個地方到底在哪裏呢?

於是,李小生就開始到處打聽,但誰也說不上來。人們當然不知道那個地方在哪裏了,就連大楞都一直不知那裏屬於哪個省,哪個縣,他也不想知道,他只知道方向西南,離家大約有六七百里遠,那裏最大的特徵就山多山大,那裏的明鮮標誌他當然是記得呢。

就在親朋好友擔心惦念的同時,大楞依舊晝眠夜行,一路暢通無阻。不知跨過了幾條河,也不知翻越了幾座山,只是始終把握着大方向。到第七天的時候,腳下的地貌明鮮有所變化,山越來越多了起來,平川也越來越少了起來,開始出現了大大小小水流湍急的河道,因此前進的道路就變得艱難了起來。他清楚地記得,他要去的地方就是這樣的地貌。越是往山的深處走,人煙越是稀少,道路越是艱難。很顯然,走夜路是不行了,那樣不少心會跌入萬丈深淵。當然他也想到,公安局不可能追到這裏來。是的,他已經到達了一個很安全的地帶,也就沒有必要晝眠夜行了,也如同走出了黑暗重見光明了吧。

進入了這山脈綿綿山區,離目的地就不遠了。當然,這裏地形複雜,而目的地又在大山深處,就必許小心謹慎了,一定要選對了路線,否則,很可能就會謬以千里了。

這幾天的行動已經打亂了他的生物鐘,天一亮就困,天一黑反而清醒了,他感到很奇怪,不過必須要把這種現象給糾正過來。現在是十二點,於是他就找了個很隱蔽的地方躺了下來。事實上,他一直就處於極度的疲睏狀態,生物鐘也不起多大作用,因此一倒頭就進入了夢鄉:公安局的人追來了,於是他就拚命地跑啊跑,可雙退就象注了鉛一樣,怎麼也跑不動了,最後一道道電光向他射來,刺得他睜不開眼,他非常恐懼,於是就苦苦央求說,“你們不要抓我,不是我乾的!”那些人依然照着他說,“袁隊長他被你打死了。。。。。。”

他猛然被驚醒,睜開眼,只見天己大亮,一束束陽光灑在他的臉上。他用手捂住了眼,愣怔了許久,只感覺夢境好像真的一樣。於是,他又想起了那天,袁隊長雙手抱頭滿臉是血的場面就像是一幅畫深深地銘刻在他的腦子裏。是啊,他的腦門一定是被打碎了,他一定會死,即便死不了也一定殘了。袁隊長啊袁隊長,為什麼啊,咱們無冤無仇為什麼要發生這樣的事情呢?唉!說什麼都晚了,都無法挽回了!

他一臉愁容地爬起來,迷着眼看了看太陽,然後來到一個地勢較高的地方瞭望了起來。眼前這綿綿群山,是他再熟悉不過的景色了。大大小小黃褐色的山體刀砍斧劈一般,一股腦地朝着遠處的最高峰擁去,那些突兀峻峋的山石鱗次櫛比地在山脊上排列着,似乎忍受不了擁擠,一個個歪邪着身子試圖要一躍從隊列中跳出來。山體之間又是一道道縱橫交錯的裂谷,裂谷之間的空地又被一片片樹木填滿,很像是一塊塊大地毯被撕得支離破碎。遠遠望去,層巒疊嶂的群山在烈日的照耀下青煙繚繞,斑駁陸離,巍峨而壯觀。

大楞就像是很久沒有見到陽光一樣,覺得所有這一切都是那麼的新鮮而神奇,就連腳下的那些小草都變得那麼可愛。雖然這一路走來,不知吃了多少野草野菜,那都是摸着黑憑着感覺,苦澀的酸甜的一股腦往肚子裏填,他沒有更多的時間精挑細選,心裏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餓不死為原則。現在,他放鬆了,當然就要挑一挑選一選了。他知道,這山裏有很多可口的植物水果。想到這裏,他的肚子又開始嘰里咕嚕叫了起來,於是他就順着山坡開始尋找。

今天是他好幾天來吃得最可口也是最飽的一頓飯了,吃罷飯他就開始仔細尋找到達目的地的路。事實上,這裏根本就沒有路,他之所以對這裏的地貌如此熟悉,就是由於他們當年上山就靠兩條腳,所有物質,甚至包括機器都是從這裏抬上去的。這裏所謂的路只是個方向,是通往山上的正確方向,是一條虛線而已。他抬頭遙望着那個就個像駝峰一樣的主峰,然後把目光一直順着山往下移動。對!沿着那條最寬的溝壑,一直往上走,那是一條最便捷的路了,工地離這兒最多也就十來里的路程,就在主峰的腳下。

想到這裏,他開始興奮了起來,就如同久別的遊子看見了自己的家鄉一樣。是啊,在這裏他整整生活了二年,雖然條件十分艱苦,但很充實,很快樂。那時候,他老實憨厚,任勞任怨,因此很快就得到了工頭的賞識,很快他們也就成了朋友。因此,工頭經常給他分配一些不太累的活干,比如搞個修理什麼的,當然只有他能幹得了,別人眼紅也白眼紅。他至今還記得,工頭其實比他大不了幾歲,身材瘦小,穿着一身不合體的破軍裝,戴着一頂破軍帽,臉上總是洋溢着狡黠的微笑,但罵起人來一點情面也不留,民工們雖然都挺怕他,但卻不恨他,因為,他對有些人的偷懶總是睜一隻眼閑一隻眼,馬馬虎虎的。工余時間,他就喜歡和大楞呆在一起,拿着氣步槍到山下的林子裏打鳥,然後把打來的鳥用火燒熟當下酒菜,很是開心。當然,有時候他們也會遇到危險,記得有一次下山就遇到了兩匹狼,看樣子它們很飢餓,低着頭翻着白眼向他們追了過來,但沒有立刻發起進攻,而是始終與他們保持着距離,你跑它們就追,你停它們也停,虎視眈眈地如影隨形,可怕極了。時間正是太陽剛剛落山,離工地又很遠,看着那兩狼匹一步步地靠近,幾次像是要發起進攻了,怎麼辦呢?用氣槍打顯然是不明智的,不但打不死它們,反而會激怒它們,等於是自殺。在這危急關頭,工頭脫下了自己的上衣,用火點着就掛在了槍管上,然後就一步步地後退,直到靠近了工地,那兩匹狼最終也沒敢發起進攻,最後失望地掉轉屁股夾着尾巴跑了。事後他告訴大楞,狼最怕火和刀,只要你手裏拿着把亮閃閃的刀,或是點上一把火,它們就不敢攻擊你,因此出外的時候身上要經常帶上着兩樣東西。後來他們出去的時候就總要帶上這兩樣東西,儘管好幾次與狼狹路相逢,最後都安然無恙。跟工頭相處的那段時間裏,他學到了不少東西,尤其在生存和自我保護方面,只是一直沒能用過。唉,其實工頭是個很不錯的人,只可惜在一次事故中死了。記得他們很多人用了很大的力氣,把壓在他身上的大石頭搬去的時候,他只是眨了眨眼,似乎想說什麼,結果一股鮮紅鮮紅的血從他嘴裏鼻子裏噴了出來,然後就沒了動靜。聽說他沒有家室也沒有親人,最後就被草草埋在了半山坡上,那只是個不大的碎石堆,也沒立墓碑。他還記得,他曾經到那個碎石堆旁哭過好幾回,哭得凄凄婉婉很是悲慟。

一轉眼七八年過去了,沒想到他今天又回來了。他的那個小天地還在嗎?裏邊的東西還在嗎?他還能找見那個碎石堆嗎?他走走停停,不敢貿然過去。一方面他得搞清楚那裏是否又在開採,另一方面,他得準備一些東西,萬一遇上狼呢。她站在原地張望,從遠處看,礦區的地方不見塵土飛揚,也聽不到隆隆的機器聲,更看不見人的影子,種種跡象表明,那裏根本就沒有沒有施工。於是,他就走下山坡,來到一片小樹林裏,挑了一棵挺直的小樹,用手使勁把它至根掰斷,然後把小枝葉去了去,再把自己的上衣脫下來繞在上面,從衣兜里取出打火機,點上一支煙,然後就邁開大步順着溝壑的邊緣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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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生無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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