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權衡利弊，應該是利大於弊吧！姜麗麗說的對，在具體問題上裝傻，不搬弄是非，估計不會惹出個什麼事來的，假如最終能轉正那是最好不過了，至於提拔是想也不敢想的，祖祖輩輩也沒個當官的，能安安穩穩吃口技術飯就很不錯了。李小生這樣想着想着就進入了夢鄉：於美花把一朵大紅花戴在他的胸前說，“你被選上先進工作者了，你是醫院的正式醫生了，從此以後你就不用下鄉巡診了。”他感到很納悶，就問，“為什麼就不讓我巡診了呢，那些病人怎麼辦呢？”於美花笑了笑說，“你真傻，當領導了還用巡診嗎？”說罷就走了，於是他就喊，這時，只見鄭醫生舉着大棒怒氣沖沖地一邊朝他走來一邊問，“你把我的祖傳秘方弄哪兒去了？”他嚇得趕緊打開藥箱去找，可怎麼也找不到，抬頭一看，只見姜麗麗手裏拿着哪個祖傳秘方正衝著他發笑，他上前趕緊搶過來一看，原來是一大疊的碎紙條，於是他就痛哭了起來，哭得好傷心啊……感覺有人退了一下，他醒了，帶着濃濃的憂傷醒了。
“夢見什麼傷心事了？是有人欺負你媽？”二粉把臉貼在他的臉上笑着問。
他不好意思地抹了抹眼淚笑了，然後睜開眼看着窗戶，外面已是通亮，於是就從枕頭底下摸出手錶看了又看。是啊，今天是星期日，現在是六點多，睡個懶覺吧！鄭醫生說了，沒必要每個星期天都要往縣裏跑，有些問題自己多動動腦子，是可以解決的，不然什麼時候也出不了道的，應該把更多的閑暇時間都用在功課上。是啊，上次去考試，有一個題答錯了，讓鄭醫生狠狠訓了一頓，說明自己理論學得很不紮實啊！
二粉匆匆忙忙地收拾完了家，就張羅着要出去，回頭跟丈夫說，“你就多睡一會兒吧，我乘隊裏的車閑着，往自留地里送點肥料。”正當她要開門出去的時候，突然發現大門外走進一個人來，那人一直走到窗前，敲了敲窗欞說，“李醫生，你在家嗎？”李小生趕緊爬起來張羅着穿衣服，不一會兒二粉就把那個人領了進來。來者不是別人，正是前幾天找過他的那個人。這個人也就三十七八歲的樣子，大腦袋戴了頂小帽子，長着一雙大耳朵，讓人感到很滑稽。不過看樣子他很憨厚老實，說話時總是抱着手雙手放在胸前，像作揖似的，還不停地點着頭，好像很緊張。
李小生兩口子很熱情，又是讓座又是遞水，那人才放鬆了下來。
“嘿嘿，知道你李醫生今天休息，我就來了，嘿嘿嘿！”那人費了很大勁從衣兜里掏出一盒香煙，顫抖着手捏出一支遞過去說，“不知道你有空沒有空……”
“這幾天我正琢磨着呢，既然你這麼大早來了，還趕着車，我就是再忙也得跟你去一趟啊！其實我有自行車，自己去就行了，何必你來車接呢！”李小生望了望大門口停着的毛驢車說。
“嘿嘿嘿，路不好走，哪能讓你騎自行車去啊！嘿嘿嘿！”
“好吧，你等一會，咱們先吃點東西，估計你也餓了。”
“我吃過了，家裏也給你準備好了，你要是不太餓就到我家吃吧。”
“都是現成的，熱一熱就能吃的。”二粉說著就張羅着熱飯，熱好了飯就匆匆忙忙出去了。李小生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吃罷也沒顧得收拾就跟着那人出去了。
“咱們先去趟醫院，我讓你見個人，你肯定能認得。”
他們就來到醫院門口，李小生便走進了後面的那個衚衕，只聽他大聲喊，“姜姐，姜姐！你起床了嗎？”
不一會兒，姜麗麗從門縫裏探出頭來問，“有啥事嗎？”
“我跟你說的那個人趕着車來了，大棚村的，要我給他娘看腿，你去不去啊？”
“他人在那兒呢？”
“在醫院大門口等着呢。”
“我去看看。”姜麗麗說著就急急忙忙地走了出來，跟着李小生來到醫院門口。他走到那個人的跟前，仔細端詳了一陣高興地說，“哎呀，是李福大哥啊！”
“是小姜啊！我都不敢認你了，你比以前更年輕漂亮了啊！”
“是嗎？李大哥就是會說話！怎麼，你娘鬧腿疼了？”
“是啊，都五六年了，最近這兩年，下不了地了，唉！”
“我記得你娘可硬朗，可精幹呢，怎麼就會得這種病呢？”
“唉，都怨窮，前幾年太苦重，不注意保養身體！小姜，你要是沒什麼事就去吧，村裡人都很想念你，經常念叨你！反正有車，要是不想住今天我還能把你送回來。”
“行！“姜麗麗猶豫了一下，看了看天空說，“今兒天氣不錯，我去！你們稍等我一會兒，我回去洗把臉。”說罷就回去了。
過了一會兒她手裏提着個袋子就匆匆忙忙來了，隨後他們隨着毛驢車就出發了。出了村，他們都上了車，此時，太陽已露出了山頂，晨風帶着絲絲涼意撲面吹來，讓人感到周身的舒爽，空氣也格外清新，真是沛人心脾！姜麗麗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望着田裏忙碌着春播的人影，顯得格外興奮，她不停地詢問着李福，村裡張三如何李四怎樣，然後就是一陣的感嘆，“歲月如梭啊，一晃就是六七年過去了，我都想不起村裡人什麼樣兒了！不過李大哥你沒變，就是比過去瘦了點。”
“嘿嘿，村裡沒什麼變化，還是那樣窮！上歲數的人都老了，有的早死了。”
“是啊，歲月無情啊！我剛去那裏下鄉的時候，基本還是個孩子，如今……不堪回首啊！”
毛驢車沿着蜿蜒崎嶇的山間小道艱難地跋涉着，三個人坐在車上很愜意地聊着。太陽越升越高，田野大地洋溢着盎然春意，也使他們心中盪起了無限的歡欣。抬頭看，湛藍的天空上飄着一朵朵棉花團一般的白雲，偶爾，從遠方飛來一群大雁，它們排成一個很規整的人字形，不慌不忙地飛翔着，不時發出清脆的鳴叫聲。李小生目不轉睛地仰望着，心中不由產生一陣莫名的傷懷。這些大雁是哪裏飛來的啊？想着想着就情不自禁地哼唱了起來，“南飛的大雁，請你快快飛，捎個信兒到北京……”
“唱錯了，應該是北飛的大雁，請你慢慢飛，捎個信兒給我！觸景生情了吧？”姜麗麗回過頭開玩笑笑說，“又想她了吧？”
李小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大姐真會開玩笑！我是想，它們是從哪裏飛來的啊，就這樣日夜兼程，你說它們累不累嗎？”
“當然它們是從遙遠的南國水鄉飛來的，你看，他們多悠閑，哪能感覺累啊？大雁是最能勾起人們情思的，它們的叫聲也很動聽，也抒發著不同的情緒，你聽，有歡快的，說明它們很幸福；有悲哀的，說明它們很孤寂落寞。你沒聽說孤雁難鳴嗎？難是難過的難，聽起來很讓人傷感！”
“有意思！”李小生不禁笑了說，“你對大雁挺有研究的啊！”
“是啊，大雁是很有感情的動物，也很通人性，你沒聽說鴻雁傳書的故事嗎？要是你對遠方的親人有什麼話，你就對着它們暗暗地說，保證能給你捎到！”
“是嗎？我不信！”
“當然，人們只是一種情感的寄託，不過也不排除人與人相互有感應，很多現象科學上都無法解釋的，比如說你望着大雁想念遠方的親人，很可能是她通過大雁給你捎來的思念之情啊！”
“是嗎？越說越玄乎了！也許遠方有個人正思念着你呢，你感應到了嗎？”
“當然能感應到，可惜就是沒有人思念我啊！”姜麗麗說著，臉上掠過一絲的憂傷，低下了頭。
進入了一個平坦的地帶，李福開始不停地抽打着毛驢屁股，吆喝着，車子飛快地在小道上顛簸，九點多的時候，大棚村便出現在了眼前。這時，姜麗麗又興奮了起來，高興地說，“哎呀太熟悉了！你看村子前面那座小山，還有不遠處那片樹林，真是久違了！”
很快就進了村，他們下了車，左顧右盼地環顧着四周。這是一個不大的村落，三面環山，低矮的泥土房子歪歪斜斜地散落在半山坡上，圍牆都用石頭片壘起來，參差不齊，給人以殘垣斷壁之感，好像很多年無人居住而荒廢了一般。
穿過大半個村子，毛驢車在一個院子前停了下了，這就是李福的家。這是一個有着三間低矮土房子的小院落，院子乾乾淨淨，房子也很整齊，只是屋門顯得很低，窗戶也特別小。他們弓着腰深怕碰了頭，像鑽地洞一樣才進了屋子。屋子裏雖然簡陋，但卻打理的乾乾淨淨。李福的母親正跨在炕沿上，高興地說，“我看見你們來了，就是我這腿不利索下不了地，不能出去迎接你們，唉，真是個廢人啦！”
“大娘，你還認得我嗎？”姜麗麗望着老人，按捺不住激動的心情說。
老太太眯着眼端詳了好一陣子后說，“莫非你是小姜！？”
“是我大娘，我特意來看您來了！”說著，從袋子裏掏出了兩個罐頭和一包點心放在老太太的跟前。
“哎呀姑娘，你拿這個幹嘛呢，你來看看大娘我就很高興了！哎呀，有六七年了吧，大娘一直都在想你呢，村裏的人們也都在想你呢！”老太太說著，不停地抹着眼淚。
“大娘啊，我這不是來了嗎！我也是很想念你們呢！”
大家說高興地說著話，不一會兒李小生就開始給老人做檢查了，檢查完畢后回過頭對李福說，“老人的病其實並不嚴重，只要及時治療很快就會好的。先配點中藥吧，吃上一個療程，看看情況。唉，就是太不方便，應該進行一個療程的針灸啊，效果肯定會更好！”
聽說姜麗麗來了，村裡好多人都來了，屋裏屋外站滿了人，大家特別親熱地和她打招呼，她更是激動地又是跟這個人握手，又是跟那個人拍肩，氣氛格外熱絡。就在這時，窗外有幾個年輕女子隔着窗戶大聲喊，“麗麗姐，你出來吧！你看我們是誰啊？”
姜麗麗探着脖子朝外瞅了瞅，高興地從人堆里擠了出去，然後跟她們幾乎擁抱在了一起，那親熱勁就別提了。
“那幾年啊，她們幾個人整天形影不離，真像是親姐妹一樣！麗麗可真是個好姑娘啊！”李福的母親感慨地說，“根本就不像個城裏人，一點架子也沒有，那麼隨和，又不怕苦不怕累，知書達理那麼懂禮貌，全村人都說她好！她走了以後人們真的是很想念她啊！”
“都怨祥林，要不是因為他也不會那麼快就離開咱們村。其實，她當時跟祥林就是真心好，可她爹媽硬是阻攔，聽說害得她現在過得一點也不好，好像找了個賴小子，後來離了是不是啊？”地上站着的一個中年婦女接過話茬說，“真是可惜了一個好姑娘啊！”
李小生點了點頭問，“是啊，那都是命！祥林有消息嗎，他現在怎麼樣啊？”
“好像是在雲南，離這兒有好幾千里遠呢，聽說是在一個礦山上當技術員。兩年前他爹娘相繼就去世了，他回來過，之後就再也沒回來，聽說他現在還沒有成家呢，其實啊他心裏肯定是還留戀着人家麗麗呢！”那個中年婦女唉聲嘆氣地說，“小夥子也不錯，一表人才，也挺能幹，就是因為家窮，跟人家麗麗門不當戶不對，要不然他兩是挺般配的。唉，人真是命啊！”
“哦！祥林是沒成家嗎？要是那樣就好了！”李小生一邊寫着處方一邊像是自言自語地說，然後回過頭問中年婦女說，“誰知道他的地址啊？”
“村裡還有他妹妹，李醫生要是想聯繫我這就去問問。”那個中年婦女說罷就出去，不大工夫她又回來了，她把一個信封遞給了李小生說，“他妹妹說前幾天來了封信，說是想回來看看，說不準是想見見麗麗了吧！要是他還真的沒成家，說不定還能成一對呢！”
李小生笑了笑沒說話。
正說著，姜麗麗和那幾個年輕女子又回來了，她高興的像個孩子說，“故地重遊了一圈！哎呀，我們住過的那房子現在成馬圈了，房頂上有那麼多的窟窿，我還進去找我睡過的地方呢，那兒就剩下一堆馬糞了。”說著就笑個不停。
李小生寫完了處方，李福也把飯飯做好了，屋裏屋外的人人們也都陸續回去了，只有那幾個女子和姜麗麗糾纏不休，最後硬是又把她拉走了。
“咱們吃罷，就讓她去吧，姐妹們多年沒見面，讓她們好好聊聊。”李小生說著就脫鞋上了炕。
“真想讓她在我們家吃頓飯的，那姑娘就是愛跟我嘮嗑，總有着說不完的話！”老太太遺憾地說著，熱情地又是遞碗，又是地筷子，嘖嘖地稱讚着李小生人長得俊，心眼好，會看病，讓李小生感到很不好意思。
李福高興的直是笑，然後從柜子裏拿出了一瓶二鍋頭，脫鞋挨着李小生坐了下來說，“我知道李醫生是個好人，這三里五村的都有你的傳說，說你有顆菩薩心，專治腰腿疼病的神醫，要不然我真是不敢去請你來啊！哎呀，李醫生啊！我真是太感謝你了，你這麼大老遠來給我娘看病，我都不知道該咋感激你了！”說著就把酒杯都斟滿了酒接著說，“其實我是從來就不喝酒的，一喝就臉紅，今個高興我就陪你喝點，就是醉了我也高興啊！”
“我也不會喝酒，咱們乾脆就別喝了，吃飯吧！”
“那不行！我還有好多話沒跟你說呢！”李福說罷一仰頭就把酒幹了，看着李福那麼真誠的樣子，李小生也就只好端起了杯把酒也喝了下去，然後他也回敬了一杯，不一會兒李福的臉漲的通紅，不過說話明顯也多了起來，於是就滔滔不絕地講他們家裏的情況，他說：他們就兄弟四個，他是老大，因為父親死得早，他一天學也沒上過，幫着母親把三個弟弟撫養長大，還供他們念完了中學。因為家窮，三個弟弟最後都做了倒插門女婿，到了很遠的村子居住，而他自己因為錯過了年齡至今還是光棍一條。前幾年有人提過親，也是讓他做倒插門女婿，他不幹，他不忍心把母親撇下不管，就這樣娘倆一直相依為命地生活在一起。他很動情地說，“這個村真是太窮了，人多地少，又都是坡梁地，去年那麼好的雨水，打下的糧食頂多夠一年吃！姑娘們誰願意嫁到這個地方呢？像他這個年齡打光棍的有好幾個，人又走不出去，真是往死里逼啊！”
李小生同情地點着頭聽着，不知不覺太陽已偏西了。這時，他有點不安的樣子不停地看着窗外。李福察覺到了就說，“我知道你李醫生明天還要上班，那就快吃飯吧，我送你們回去。”
“我正琢磨着大娘的病呢。我每個星期也只能抽時間來一次，可針灸得連續進行不能中斷啊，真是想不出個別的辦法來啊！”李小生皺着眉頭說。
“沒辦法，就先吃藥吧，吃上一個療程看看情況再說，如果見效就繼續吃，不見效再想辦法。”李福無奈地睡着就跳下炕往外走。
“李大哥，你喝酒不少，就不用你送了，我們步行回去。下次我騎自行車來，省的你送啊！”
“那怎麼成啊，這麼遠步行怎麼行啊！反正我得去抓藥啊！”
正說著，姜麗麗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