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那天夜裏，李小生輾轉反側難以入眠，按照二粉的說法，他喝醉酒簡直就不是人了。他為什麼連自己喝醉酒都不知道呢？他不信！他一直認為，儘管自己有時候不知道是如何回到家裏，但肯定是一進屋倒頭就睡覺，睡得是那麼深沉，以至於一睜眼天已大亮，哪有精力瞎折騰啊！真是一派胡言！不過，從姜麗麗的態度上看，二粉說的話也不無道理，不是空穴來風，肆意杜撰的。姜麗麗是個重情感，講義氣的人，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他們之間的關係無疑達到了很密切的程度，而那次喝酒更是進一步拉近了他們之間的距離。幾天沒見面，見了面應該感到很高興才是，即便有什麼不開心，也不至於對自己最信賴的人那麼冷漠。如果按照這樣的推論，那麼她肯定是對自己有了意見，而且意見很大。自己到底對她說了什麼？做了什麼？他竭力回憶着那天喝酒的細節，在沒有失去記憶之前，他們都說了什麼話記得清清楚楚，他們一直都在說笑，是那麼開心快樂。失去記憶之後難道就會胡言亂語，甚至毛手毛腳嗎？他李小生不是那種性格的人，肯定不會的！他不記得是怎麼睡下的，但至少敢肯定他很快就睡著了，而且醒來之後也沒有發現任何胡作非為所留下的痕迹，一切都是那麼井井有條，乾乾淨淨。那天夜裏，他是做艷夢了，那也是因為喝酒多了，是一種胡思亂想后的反應吧！結婚前，他經常做那種艷夢，經常遺精，據說青年人都那樣，是青春期發育正常的一種現象，而自己現在年齡也不是很大，只是結婚太早罷了，還屬於青春期，沒什麼大驚小怪的。即便是喝酒期間他真的說了些不堪入耳的話，麗麗也能容忍的，這是有言在先的，也不可能太計較，除非他真的對她施暴了……想到這裏，他就再也沒敢往下想，就帶着沉重的心情進入了夢鄉。
第二天一大早，他帶着忐忑不安的心情來到醫院門診室，就像將功贖罪一樣，生着爐子，打來涼水燒開，把整個屋子打掃的乾乾淨淨，然後安靜地坐在自己的桌子前，心不在焉地翻看着書本。他不時地抬頭看着窗外，等待着那個身影的出現，同時又很害怕與她面對。他想像着，總有一種僥倖心理在安慰自己，但願什麼也沒發生，什麼也沒改變。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很快上班時間到了，此時他心裏越發感到緊張和不安，他把頭垂得很低，不時費勁地抬眼看着窗外，不一會兒，那個身影終於出現了，他的心也心開始激烈地跳動了起來，隨着門嘎吱一聲打開，他的心幾乎要跳出來了。
姜麗麗在自己的桌子旁站了一會兒，也沒說話，然後拿起暖瓶給自己的杯里倒上水，斜坐在椅子上，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而李小生依然低着頭看書，裝出特別專註的樣子。
沉默了一會兒，姜麗麗終於開口說話了，“喂，看什麼書啊那麼專註？”
李小生抬起頭生硬地笑了笑說，“從鄭醫生那兒借來的醫書，隨便翻翻。”
姜麗麗哦了一聲又不說話了，看樣子她很平靜，還略微有點笑容，於是李小生心裏又放鬆了許多，便關切地問，“姜姐，你好點了嗎！”
姜麗麗淡然笑了笑說，“沒事了！只是心裏感覺有點不帶勁！”
“姜姐，我冒昧再問一句，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啊？”李小生鼓足了勇氣問，“過了個大年我覺得你好像變了，不會有什麼事情發生吧？”
“沒什麼！”姜麗麗若有所思地說，“即便有什麼事情，也是自己一手造成的，能怨誰呢，自作自受！”
“姜姐，我聽不懂你的話，我很擔心，是不是那天喝醉酒我傷害到你了？”
姜麗麗凝視着李小生一字一句地說，“你這麼敏感啊！你感覺到什麼了？你還記得那天喝酒的事嗎？”說罷扭過頭笑了起來。
“姜姐，那天我真的喝醉了！”李小生竭力地解釋說，“後來我真的不知道說了些什麼，也不知道做了些什麼。不知道是怎麼睡下的……”
“你真不知道說了什麼，做了什麼嗎？你不會騙我吧！”姜麗麗不客氣地說，“我感覺你好像根本就沒喝醉，像是裝的，你們男人都是這樣，又精明又賊，是不是啊？”
“哎呀姜姐，要是這麼說，那我肯定就是犯錯誤了，你能不能跟我說說嗎？要不然我……”
“要不然什麼啊？要是犯了錯誤你就不活了嗎？”姜麗麗盯着李小生呵呵地笑着說，“我寧願你當時是很清醒的，什麼都記得！”
“姜姐，我到底做錯什麼了，求你了，就跟我說說吧！”李小生懇切地說，“我心裏憋得好難受啊！”
“呵呵，我總覺的你是在騙我，是不是啊？挺好的！什麼也沒發生！我不是跟你說過嗎，在你喝醉了以後即便是說錯什麼，做錯什麼，我都會原諒你的！只是，你有點太。。。。。”
“太什麼啊，你說啊！姜姐啊姜姐，我怎麼能騙你呢！我只記得跟你碰杯的那一刻，以後就什麼也不記得了，一睜眼天已經亮了，這就是你所說的記憶斷層吧？我真的很想知道在失憶的狀態下做了什麼錯事，也好找到一個補救的辦法，要不然我一輩子也不會寬恕自己，也不會得到安寧的！”
看着李小生如此的誠懇，姜麗麗苦笑着像是自言自語地說，“一個人在無意識狀態下的行為應不應該承擔責任，就好比一個精神病人，當他在發病期間犯了錯誤，病好了以後還要追究他的責任嗎？小生啊，你在喝醉了以後肯定是做錯事了，至於做了什麼，性質有多嚴重，我是不會告訴你的，除非我不想活了，在臨死之前會把一切都告訴你。所以，以後你就別問了，咱們還像以前那樣相處，不，更密切！你是我能活下去的唯一精神支柱！我非常感謝你！”說罷，開懷大笑了起來。
聽了她的話，李小生心裏很不是滋味，什麼意思啊！怎麼把自己和精神病人相提並論！什麼不想活了！什麼唯一的精神支柱！真是莫名其妙！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他低下頭思索了一會兒，然後很認真地說，“你不告訴我也罷，但我心裏很愧疚，成了精神負擔，你說該咋辦？”
姜麗麗坦然地笑了笑說，“你也用不着愧疚，也不要有什麼心裏負擔。其實沒什麼大不了的，更沒必要補救。我不是說過了嘛，即便你犯了什麼錯誤，我也有着不可推卸的責任。你想想，那天我要是不讓你喝酒，或者不讓你喝那麼多，你還能犯錯誤嗎？你這個人啊，喝醉了和清醒時簡直就判若兩人！要說啊，都是酒惹得禍，咱們兩都是無辜的，也無所謂對錯！”
“大姐，我既然做了錯事，你就不應該這樣遷就我，為我開脫，那會害了我的！你應該指出來，罵我，甚至打我都行，也好讓我長點記性，吸取教訓，改正錯誤！”李小生嚴肅地說，“既然大姐不願意說出來，我也沒辦法了，我只能將功贖罪了！”
“小生啊，我不是說了嘛，我應該好好感謝你才對，是你給了我重新活下去的信心和勇氣，無論你犯什麼錯誤，我都會原諒你的，只是我現在心裏特矛盾，很迷茫，很困惑。。。。。。”
“姜姐啊，我想好了，酒是不能再喝了，我要戒酒了！咱們本來活得很開心的，而且有那麼多的事需要做，不能因為喝酒壞了好心情，更不能耽誤了事，你說何必呢，多不值得啊！”
“呵呵呵！不要因為喝醉酒犯點錯就責備自己，那叫因噎廢食，不可取，我不贊成！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姜麗麗喜形於色地說，“我再次覺得你很真誠，即便是犯了錯誤，也應該是美麗的錯誤，我不希望你因此改變自己，壓抑自己，委屈自己。你本質上是個好人，我理解你，支持你！其實，在某種程度上說，我更喜歡你喝醉酒，那才充分展現了一個真實的，陽剛的，完美的男子漢形象！所以說，酒不但不能戒，而且要繼續喝，經常喝，多開心啊！我算看透了，人活一輩子，不就圖個開心嗎？瞻前顧後，委曲求全有什麼意義！最後不就都是一死，化為泥土嗎？”
李小生聽着雖然感到茫然，但心裏卻很是舒服，但他感覺自己肯定是犯了一個嚴重的錯誤，不會是真的強暴了人家吧？如果是那樣，問題就嚴重了，涉及到倫理道德問題，自己必然要承擔後果。根據姜麗麗的個性以及個人情況分析，她肯定會糾纏不休的。無可否認，從她的眼神以及許多表現看，她是很喜歡自己的，一個被人遺棄的單身女人，一個正值青春年華的女人，一個破罐破摔的，但對愛情又如饑似渴女人，巴不得能得到一個她喜歡的男人，這是人之常情。難道她是有預謀地為自己設置的一個圈套嗎？她想幹什麼？想做第三者，還是想破壞自己的家庭？果真如此的話，後果是極其嚴重的，他的家庭，他的名聲以及他的前程將毀於一旦，所有的一切努力也將前功盡棄，他將成為千夫所指，遺臭萬年！如果只是他毛手毛腳地褻瀆了人家一番，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本來孤男寡女在一起喝了那麼多酒，從某種角度講也可以說成是一種失態或是失控，大可不必上綱上線到原則問題上，只要以後吸取教訓注意點就行了。當然，無論哪種情況，都是不應該發生的！唉！李小生啊，你幹嘛要招惹她呢？明知道她名聲很差，無人敢靠近，你卻輕信她的一面之詞而不考慮後果呢？說不准她真會撕破臉皮的。想到這裏，他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
不過，他回過頭一想覺得自己太多慮了，也許事情遠沒有他想像的這麼嚴重，甚至根本就什麼也沒發生，只是姜麗麗逗她玩的。事實上，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人家姜麗麗根本就沒做錯什麼，甚至連個輕浮的話都沒說過，而且對自己是一片真誠，相當尊重，至於人家的過去，以及社會上的謠傳，跟自己一點關係也沒有。反而你李小生，也不是個什麼好東西，經常胡思亂想，說明你心裏很不健康。假如說這次喝醉酒發生了什麼事情，也是你不良動機所造成的，不能一味地把罪過都加在人家頭上，說的嚴重點，如果真的強暴了人家，那你李小生就是個畜生，一個是個衣冠禽獸！她有什麼錯呢？那麼關照你，請你喝酒就錯了嗎？誰知道酒會喝進狗的肚子裏呢？為你找住處就錯了嗎？誰知道會引狼入室呢？唉！還是好好反省一下自己吧，該承擔的責任就承擔起來，不能一味的逃避，更不能趁人之危落井下石啊！
這也算是李小生有生以來最深刻的一次反省吧。
第二天，他一大早就來到門診室，照樣把爐子生旺，燒開水，把屋子打掃乾淨，然後很淡定地坐了下來，目不轉睛地盯着窗外。總之，他依然帶着負罪心裏等待着，等待着。
春節過後，白天開始漸長，氣溫也緩和了許多。八點時分，太陽才遲遲把一束束帶着暖色調的光線灑在窗戶的玻璃上，讓人不由得感到欣喜。是啊，漫漫冬日即將過去，春天的腳步已經臨近，我們有什麼理由把舊的不快帶到這新的一年裏呢？
正想着，突然進來個女的，只見她上穿一件嶄新的暗紅色棉製服，下穿黑蘭色毛嗶嘰褲子，黑色半高跟皮鞋擦得錚亮，她的頭用一塊很長的紫紅色毛巾緊緊包住，還帶着口罩，只露出兩隻眼睛。李小生很納悶地站起來，正當他要說什麼的時候，那女的將長毛巾從頭上繞下來，一邊往下解口罩一邊衝著李小生說，“用什麼眼睛看人呢，不認得我了？”
李小生不禁笑了說，“姜姐啊，這裝束我真的沒認出來！”
“這是過春節的新衣服啊！”姜麗麗故意還搖了一下頭，意思是讓李小生看看她的短辮，然後輕輕坐下來說，“這個裝扮怎麼樣啊？”
李小生不好意思地笑着說，“挺好的！”
姜麗麗沾沾自喜地說，“不習慣吧？慢慢就習慣了！這就是從前的我！以前啊，我一直就留着辮子，人們都說我留起辮子來好看！”
李小生下意識地耷拉下了眼皮沒吱聲。不錯，她扎對小辮真像個二十來歲的姑娘啊！她打扮的這麼年輕幹嘛呢！我以後怎麼好意思稱呼她大姐呢？再說了，就因為她太漂亮，惹得我李小生不知闖了什麼禍，而她卻還嫌不夠，還要往漂亮打扮，你說這個女人，簡直就像二粉說的那種狐狸精啊！
姜麗麗習慣性地拿起暖瓶，給自己的杯子裏倒上水，低着頭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不時抬起兩隻大眼睛看看對面的李小生。而李小生感覺沒什麼話可說了，就低着頭心不在焉地翻着看着筆記本。是啊，總是覺得，過了個大年這個女人變了，變得好陌生啊！
“小生啊，你看什麼書呢，那麼專心致志！”
“看看今年的工作計劃。”李小生抬起頭一本正經地說，“我今天準備準備，明天又要開始下鄉巡診了。我看啊，今年更不輕鬆！”
“小生，我想好了，我也想學點針灸術，你能教我嗎？”姜麗麗認真地說，“在醫院工作，一點技術也沒有，終究是被人看不起的，你說我能學會嗎？”
“當然能啊！”李小生琢磨了一下說，“我也是剛學了一點，怎麼可以去教你呢？要是想學，最好是找正經八百醫生才對！”
“難道你就不是正經八百了？在咱老百姓心目中你是最正經的醫生了，社會上對你評價很高啊！難道你沒聽說媽？所以我就先跟你學，有了一點基礎以後再說。”
“姜姐，你想學習，當然是見好事，我全力支持你，只是……我真的是教不了你……”李小生難為情地撓着頭說。
“小生，我也不會給你添多少麻煩的，我就想天天跟着你下鄉，先看，然後慢慢練習抓針，然後在棉花團上練，然後就在自己身上練，你看這樣行嗎？”姜麗麗像個天真的孩子掰着指頭說，“有了一定基礎以後，我也尋一個像你那樣的培訓機會。”
李小生笑了笑說，“你是知道的，下鄉很苦，這大冬天的，步行走怕你是吃不下消啊！”
“沒關係的，我能堅持！每天有你這麼個大帥哥陪伴，再苦再累我也不怕！”說罷她很開心地笑了起來。
李小生臉紅了，他羞澀的樣子說，“大姐，不是我不想帶你，你就是真的想下去，也得等到春暖花開，到時候咱們就可以騎自行車了。”
“步行我不怕！其實我什麼苦也能吃，下鄉當知青那會兒，經常步行走，最多一天走過六十里的路程呢！”
“那就隨你便吧！”李小生表現出很高興的樣子說著，但心裏卻是很無奈。每天帶上她多不方便啊！即便她不會拖累自己，可這時間長了，會不會再生出點什麼事來，應該吸取教訓了啊！不過，自己剛剛做了錯事，人家也沒追究，而且表現出很高的熱情，也就不能硬是阻攔了。想去就去吧，對她也算是一種安慰吧！她吃不消的時候自然就會打退堂鼓的。
“好吧，那就準備準備，明天咱們就下去！”李小生很痛快的樣子說。
“我早準備好了！”姜麗麗站起來，高興的幾乎要拍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