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山亭相會
古寒秋身形往後一退,哇哇大叫道:“來!現在來比劃、比劃。”
丑老人搖頭笑道:“說句實話,我不想得罪你,因為令兄死活不知,萬一有朝一日大家見面,提起這事,不好講話。”
古寒秋“咦”了一聲,道:“你認識他?”
丑老人大笑道:“哈哈,幸虧我還沒有敗在你的手中,不然你可能會說老頭凡我借故套交情了。”
古寒秋神情一緩,手指着綠衣少女,道:“既然你和家兄還有過交往,就請看在我的份上,讓這位姑娘走她的路。”
丑老人道:“不用你說,我也會放她走。她既不承認是要到‘子午谷’,我當然不會留難她了。”
綠衣少女道:“那麼我就走了!”
語罷,既未作禮道別,也未向古寒秋道謝,就要轉身離去。
驀然,丑老人又沉喝道:“姑娘慢走。”
綠衣少女慢樓轉過身來,面上並無驚色,沉靜地問道:“還有什麼未盡之言?”
丑老人緩步踱到她面前,目光在她面上一掃,道:“姑娘目光深湛,態度沉穩,而且敢於荒山絕嶺中夜行,不用多問,必然出身於武林世家。今日相會也算有緣,願留下你的芳名嗎?”
綠衣少女的神情一直不慍不怒,不歡不笑。古寨秋為她而動手,都沒有使她的神情有所變化。她好像側身局外一般。直到此時,她的神情方微微一變。聲音也轉為冷峻,道:“照你的口氣,我若不說出姓名,你就不讓我走,對嗎?”
歐陽玉紋道:“不錯!要走就留下名來。”
綠衣少女面對歐陽玉紋的強橫毫無吃驚之色,慢聲問道:“請問為什麼?”
歐陽玉紋冷笑了一聲,道:“人活世間,無不有名,除非是為非作歹之徒,才不敢以姓名告人。姑娘若堅持不肯說出姓名,那就證明你有不可告人之處,自然不能放你走。”
綠衣少女突然一聲冷哼,道:“好大的口氣!我從來沒見過像你這樣橫蠻不講理的人。”
說完以後,掉頭就走。
秦茹慧暗暗拉了柳南江的衣袖一把,低聲道:“柳相公!這綠衣少女的口氣也狂得……”
她這裏一語未盡,歐陽玉紋已飛快地攔住那綠衣少女的去路,右手的黑竹竿橫着平伸而出,語氣冷然地叱道:“哪裏走?”
那個竹竿正好攔住綠衣少女的去路,聽見她冷望了一聲,只見她的軀體一晃,人已到了歐陽玉紋的左邊。她的身法快得出奇,如果她存心要走,歐陽玉紋未必留得住她。而她晃到歐陽玉紋的左邊時,卻緩緩地跨出腳步,似乎有意和歐陽王紋過不去。
歐陽玉紋早先還留了餘地,雖然攔住了綠衣少女的去向,還沒有向對方動手的打算,因為她不知道這綠衣少女的武功強弱,她並不是害怕自己不敵,而是擔心綠衣少女是否受得了她那根黑竹竿的勁道。
現在,她自然沒有這些顧慮了。而且綠衣少女的言行有強烈的挑戰意味。當綠衣少女方抬動腳步前行之際,歐陽玉紋身軀向左猛一疾旋,舉在半空中的黑竹竿猛力向下掃去。
綠衣少女若不疾退,她是要找苦頭吃的。可是她仍然前行如故,而且動作非常緩慢,似乎沒有將那根快要掃到前胸的黑竹竿放在眼裏。
畢竟無深仇大恨,此時歐陽玉紋手中的黑竹竿照說應該在半空凝住,或者略有虛晃攔住對方的去路即可。可是綠衣少女那種毫不在乎的神情使歐陽玉紋心中惱火,而且她的師父在一旁冷眼旁觀,如果有所顧慮,他必定會命歐陽玉紋撤招的,因此,她就毫無顧慮地將手中的黑竹竿運足了勁向綠衣少女掃去。
“叭”地一聲脆響,一株碗口大的紅杉樹齊腰折斷,但是那綠衣少女卻已遠離歐陽玉紋一丈有餘。別說黑竹竿沒有碰到她,甚至餘風都沒有碰到她。
綠衣少女如何躲過歐陽玉紋威猛絕倫的一擊,是以那種身法舉步前行似對方的黑竹竿掃不到她,在場之人,誰也沒看清。
以綠衣少女這種怪異而迅快的身法,如果她想走,恐怕沒有人能攔得住她。偏偏她又緩慢地走回來。
歐陽王紋在發愣,目光瞅着她的師父,似徵詢他的意見,是否有發動第二次攻擊的必要。
丑老人的酒葫蘆離開了他的嘴邊,目光中有迷離之色。顯而易見,他也摸不透眼前這個綠衣少女的來路。
柳南江和秦茹慧在面面相覷,沉默無言。
只有古寒秋突發一聲長笑,道:“嘿嘿!女娃兒!你竟然也將我瞞過去了,原來你有這樣一身詭異的功夫,早知如此,我老婆子又何必從暖烘烘的被窩裏爬出來,深更半夜地跑來幫你打架。噯!真是多管閑事。各位!少陪了!”
古寒秋說完,飛快地向迴路奔去,霎時不見蹤影。
此時,那綠衣少女已行到歐陽玉紋面前,慢聲道:“並非我無姓無名,也不是有不可告人之處,只是此處有些不便。如果你當真有興趣打聽我的姓名,而保證不告訴第三者。請附耳過來,我願意悄聲奉告。”
幾乎連丑老人在內,認定綠衣少女去而復回,是要向歐陽玉紋興師問罪的,結果卻完全出乎意料之外。
最感到意外的是柳南江和秦茹慧,綠衣少女所說“此處有所不便”是什麼意思呢?
柳南江有此想法,秦茹慧也有此想法,她卻不像柳南江那樣能放在心裏不說,當即揚聲道:“姑娘大可不必如此故作神秘,我和柳相公可以離開,免得姑娘有所不便。”
綠衣少女輕笑道:“這是你們二位的事,用不着對我說,誰也留不住你們,就像誰也無法留住我一樣。”
柳南江知道秦茹慧一定受不了這樣的諷語,正打算和秦茹慧離開現場,而秦茹慧已經輕叱一聲,躍到那綠衣少女的面前,沉聲道:“姑娘好狂,我倒要領教一下你有多大的本事,敢在江湖道上大放厥詞。”
柳南江本想喝退秦茹慧,不過他深知她的性格,去干涉她的行動,也許會使她變本加厲。
不如聽其自然,也許那綠衣少女一讓步,可能就沒有事了。
此時,只聽丑老人沉喝一聲,道:“玉紋!到這裏來。”
柳南江心中一動,這個丑老人倒想“隔岸觀火”置身事外哩!
儘管秦茹慧此時已是蛾眉倒豎,杏眼圓睜,滿面煞氣,那綠衣少女卻像沒有見到一樣,面上毫無凜然之色,淡然地問道:“怎麼!你想找我打架?”
綠衣少女的語氣有些稚氣未脫,以這種神情和口氣在武林中很佔便宜,有時候很有“化干戈為玉帛”的力量。
可是,在秦茹慧面前卻不起作用。她並不是完全因怒逞強,最少有一半的原因她想秤秤這個綠衣少女的斤兩。歐陽玉紋動手在先沒有佔到上風,自己落個下風也不算丟人。而且有柳南江在,她也有把握吃不了虧。日後她和這個綠衣少女衝突的可能性很大,到那個時候吃虧就不妙了。
對方雖然神情輕鬆,她卻沒有放鬆,依舊語氣凌厲地道:“我要教訓你這個黃毛丫頭!”
這種口氣太狂了,柳南江都不禁暗皺眉頭,大為過意不去,而那綠衣少女卻反而流露了笑容,道:“論個頭兒,你比我高,論年齡,你也可能比我大。教訓教訓我,雖不能說是應該的,倒是夠資格的。”
這番不輕不重的話,任誰也聽得懂,秦茹慧還沒有教訓她,她倒已經先出言教訓秦茹慧了。
秦茹慧何嘗聽不懂,當即冷叱一聲,道:“好刁的嘴!看打!”
語未落,手已動,一掌向那綠衣少女面頰上打去。
那綠衣少女根本就不曾還手,身子一閃,秦茹慧這一掌就落了空。
秦茹意正待發出第二掌,那綠衣少女已道:“慢來!慢來!你這個人怎麼凶得像頭母牛啊!教訓的法子很多,也不一定要動手打人呀!”
秦茹慧已發覺對方存心要戲辱她,心中狂亂不已,“呼”地一聲,又拍出第二掌。
綠衣少女嬌笑道:“沒有見過這樣不講理的人,你只要不怕白費力氣,你儘管打吧!”
這一次,毫無問題秦茹慧又撲了空。
“嗖”地一聲,秦茹慧已拔出了身上的短劍。正要展開“歸真劍法”向那綠衣少女全力進襲,柳南江已一躍向前,低叱道:“秦姑娘且慢動手!”
喝聲未落,人已橫到兩女之間,向那綠衣少女一擺手,道:“姑娘請走吧!”
綠衣少女雙目一輪,“咦”了一聲道:“奇怪?你憑什麼教我走?”
柳南江不禁大感意外,忙道:“姑娘不是說,有要事在身,急於趕路?”
綠衣少女雙眉一挑,道:“噢!這樣說來,倒是你幫忙放我走了?”
柳南江的確沒想到綠衣少女會如此刁蠻,不禁一皺眉頭,道:“姑娘不至於故意想惹事生非吧!”
綠衣少女語氣嬌蠻地道:“告訴你,我這個人很倔,誰要想留住我,我偏走給他看;誰要想趕我走我卻偏要留這兒做他的眼中釘。”
換一個人,也許立刻就要和她動手了。而柳南江卻不是個輕易動怒的人,於是轉頭向秦茹慧道:“秦姑娘,我們走吧!”
秦茹慧原認為柳南江會出手教訓那個綠衣少女,卻想不到他會一走了之,自然大不甘願,忙道:“柳相公!你?……”
柳南江截住她的話,道:“走!你忘記旅店中答應我的話了。”
秦茹慧想起了她曾經答應過柳南江,以後凡事聽他吩咐。雖然此時心中有一萬分不甘願,也只得委屈一下了。
柳南江拱手向丑老人和歐陽玉紋一揖,打了個招呼。
那綠衣少女突然大笑道:“哈哈!蠻牛雖然凶,遇見牽牛的牧僮也只有乖乖地走了。”
秦茹慧立刻無名火高三丈,一回身就向那綠衣少女撲過去。
話聲未落,人已到了綠衣少女面前,手中短劍已向綠衣少女的面前削去。
只聽那綠衣少女嬌笑道:“你這把劍怎麼這樣亮呀?”柳南江放眼一看,不禁心頭大駐,只見綠衣少女兩指夾住劍尖,在那裏神態自若地低頭觀看。秦范慧雖竭力想將短劍抽回來,卻無論用多大的力量都抽不動。丑老人和歐陽玉紋師徒二人也很吃驚,以秦茹慧快速劍法、對方若想不予招架而閃躲,都必須要有上乘的身法才行。綠衣少女不閃不躲,只以兩指頭挾住了劍尖,這如何不令人吃驚?
歐陽玉紋不禁悄聲道:“師父!您老人家看……”丑老人一揚手制住她的話,低叱道:
“少說話!多看!”
柳南江非常注意自老人的反應,此時一見他的神情,就知道這位曠世奇人也在對眼前這個黃毛丫頭另眼相看了。
此時,綠衣少女可說已經完全控制了秦茹慧,而且佔盡上風。但是她那種刁鑽驕蠻的神情反而消失了,捏着劍尖的右手往上一舉,秦茹慧手中的短劍就豎了起來,這分明在內力的較量上秦茹慧也不是對手。
綠衣少女豎起秦茹慧手中的短劍后左手指兒在那短劍上面敲了兩下,道:“這聲音好脆,不是百鍊精鋼,也是百年寒鐵所鑄造的。不過,怎會這樣亮呢?寶劍都是墨黑墨黑的呀!”
綠衣少女此時只要一出手,秦茹慧除了放手奔劍之外別無他途。可是綠衣少女卻毫無反擊的企圖,雖然她並不是真的在欣賞秦茹慧手中那把劍,可是她卻裝得很像,而且看不出她有一絲戲弄的神色。
丑老人師徒二人在“隔岸觀火”,柳南江卻不能坐而不視,正當他有所行動的時候,驀然從東南方有四條迅速無比的身影來到現場。
原來那是四個年約十三四歲的青衣小僮。
青衣小僮中一人向綠衣少女道:“小姐!你在這裏幹什麼啊?”
綠衣少女白了那小僮一眼,問道:“你們來幹什麼產青衣小握國道:“夫人久候未至,以為小姐還高卧未起,想不到小姐在這裏。”
綠衣少女道:“去回稟夫人,你們可以先上山,我隨後就到。”
青衣小僮搖搖頭,道:“不行啊!夫人說,朝山進香一定要起五更,趁天明前登山才顯得虔城,此時已經寅正了……
綠衣少女輕叱道:“羅嗦什麼?
青衣小僮連連打拱作揖,道:“請小姐就去吧!夫人怪罪下來,小的又要受責!”
綠衣少子嬌笑道:“瞧你怪可憐的……”
語氣一頓,輕輕鬆開了手,向秦茹慧笑道:“有機會我還要好好把玩你這把劍,亮得真可愛。”
說完之後,揚臂一揮,向東南方奔去,在月光照耀之下,宛如一顆流星。
那四名小僮也緊隨而行,剎時不見蹤影。
柳南江看得神往,等他回過神來,一旁站立的丑老人及歐陽玉紋都已不見了。
柳南江邊:“丑老人師徒大概是尾隨那位綠衣姑娘去了!”
秦茹慧緩緩地還劍入鞘,喟然地說:“這個小丫頭手底下真不簡單,我雖然一向心高氣傲,但是這跟斗栽得卻沒有話說。”
柳南江不因使她難堪,於是轉過話題、道:“秦姑娘!你以為這個綠衣少女就是留箋訂約的人嗎?”
秦茹慧張目反問道:“你認為不是她?”
柳南江搖搖頭,道:“絕不是他。”
他的口氣如此肯定,秦茹慧也不禁猜疑起來。沉吟良久,方問道:“何以見很呢?”
柳南江道:“箋上留言溫文雅契,字跡娟秀大方,語氣是一個深藏不露之人,而這個綠衣少女卻異常刁鑽潑辣,她的語氣和箋上的語氣大不相同。而且,如果她真是約我在‘子午谷’一晤之人,此時不會暴壓的的行藏,更不會去炫露她的武功。
秦茹慧沉吟了一陣,覺得柳南江所說的話也有幾分道理。不禁反問道:“照你的看法,留箋計約的另有其人了?”
柳南江點點頭,拒:“的確另有其人。”
秦茹慧喃喃語道:“那又是誰呢?”
柳南江道:“人在暗中,她知你,知我,你我卻不知她是何人,這就是對方的神秘處。”
秦茹慧不住地搖頭,遭:“這就怪了!旅店之中我已看遍,再沒有年輕女子了呀!”
柳南江不禁失笑出聲,道:“秦姑娘!你怎麼一定肯定留書訂約之人是年輕女子呢?而且那人在留下紅箋后也未必一定要住在店中啊?”
秦茹慧喃喃道:“相公所言甚是……”
語氣一頓,接道:“那麼我們就無需要跟蹤那綠衣少女了吧!”
柳南江道:“我倒不必用心去跟蹤,不過,我們只要登山,一定會與那綠衣少女相遇的。”
秦茹慧道:“依我看,那個綠衣少女倒不是一個壞人。”
柳南江笑道:“好人與壞人在一眼之間是難以分別的,而且好與壞之間的分別也不大。
秦姑娘!不管對人,對事,定論都不要下得太早。”
秦茹慧沒有再接卞去,仰頭看看偏西的明月。道:“天快亮了,我們走吧?”
柳南江點點頭,於是兩人聯袂往東南方奔去。
卯正,天已大明。山陰道上香客不絕,柳南江和秦茹慧自然也夾雜其間。
放眼看去,人群中不乏暗佩兵器者。不過,顯得扎眼之人並不太多。
行至半山,在一片葉林之間伸出一幅酒幌。一陣菜香也撲鼻而來。
秦茹慧低聲道:“柳相公!樹林間有一酒店,我們去坐坐吧!”
柳南江道:“好吧!我也感覺餓了。”
秦茹慧道:“我並不是要吃東西……”
柳南江輕“噢”了一聲,忙問道:“你的目的何在呢?”
秦茹慧神色凝重地道:“這家酒店開在此處,未免太蹊蹺了。朝山香客早於半月前就已開始素食,怎可吃牛羊牲畜之肉,當然更不至於飲上一壺。請問這家酒店作什麼大的買賣?”
柳南江心中一動,暗道:“這秦茹慧端的是心細如髮哩!”
心中如此想,面上卻不動聲色地問道:“姑娘認為可疑嗎?”
秦茹慧笑道:“去看看就知道了。”
二人加快了腳步向林中行去。
一條通往酒店的小道是臨時開出來的,道上還有青綠嫩草。酒店的茅屋也是新蓋的,店中桌椅板凳之類也全部是新品。
店門口一漢子正蹲在地上清理一大堆山雞羽毛,一見柳南江和秦茹慧走向店前,那人站起來歡迎,道:“二位請坐,熟羊肉燙牛肉,喝杯早酒正好趕路。”
林中較為陰暗,店內還點着好幾盞八角燈籠。柳南江不禁有些納罕,作生意也沒有這樣早的呀!
他心中正在猜疑,秦茹慧已搶着問道:“噯!店家!怎麼這樣早就有吃的啊?”
店家笑道:“這幾天月色甚好,夜間也有上山或下山的人,我們都是通夜作買賣的。”
柳南江問道:“朝山的香客也都吃牛羊肉,喝老酒嗎?”
店家搖了搖頭,回道:“香客是既不沾酒又不吃葷的。可是登山之人不一定都是香客啊!
有的是遊山玩水,有的卻是香客的隨行或轎夫,他們可不吃素哩?”
店家說的很有道理,雖然理由不夠順理成章,總是說得過去。而且二人一再打量,也沒有看出這店家有什麼異常之處。
因此,二人向那店堂內走去。
原來店內已有一個食客,不是別人,卻是那個行蹤詭異的中年婦人古寒秋。
柳南江和秦茹慧不禁相互怔視了一眼,他們心中浮着相同的疑問:古寒秋走時明明看見她走的是回頭路,怎麼反而跑到他們前面來了呢?
古寒秋一見他們進來,即笑道:“喂!你們二位來得正好,不然我一個人在這裏吃喝不安。樹林之中孤零零一座野店,如果是下蒙汗藥賣人肉包子的黑店,那可就糟了。”
店家笑道:“這位女客真會說笑話,一進門就嚷着酒里有蒙汗藥,‘西鳳酒’喝下兩壺了,她還沒有倒下哩!”
柳南江對淡淡地一笑,然後和秦茹慧在遠遠一張桌子坐下。吩咐店家來一隻山雞,一盤羊肉,燙一壺酒,東西是現成的,店家打個轉身就端來了。
店家送酒菜,正要退去,只聽古寒秋叫道:“店家!將我的酒菜搬過去,我要和那二位並桌子,一個人吃喝太沒勁了。”
她說完后,就端着手裏的杯先行了過來,柳南江和秦茹慧自然不便表示什麼。那店家看着二人的面色,也就將古寒秋的酒菜攤了過來一盆生肉,一壺酒。
柳南江和秦茹慧二人不禁望着那盆生肉發怔,難道古寒秋真是一個瘋婆子嗎?
只見古寒秋夾一筷生肉,又夾一筷熟肉,熟肉送進嘴裏,生肉卻丟進了袖管里。
這不禁引起了二人的好奇心,紛紛向古寒秋的袖管中望去。
不看則已,一看不禁使他們二人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原來,袖管內有無數蛇頭在爭食生肉,古寒秋的身上竟然是一個蛇窩。
這樣一來,二人大起噁心,面對桌上的酒菜也無心下筷了。
古寒秋怪聲笑道:“二位別擔心,沒有我的命令,它們不敢隨便出來……”
語氣一頓接道:“我走了之後,那綠衣少女可曾說出她的姓名?”
柳南江沒有直答反問道:“古娘子關心此事?”
古寒秋嘿嘿笑道:“那女娃兒很可愛,身手也了得,真不知道哪位高手教導出來的。如果她說出姓名來,也許我還知道她的來龍去脈。”
秦茹慧插口道:“她始終未說出她的姓名,恐怕也沒人能逼她說出姓名來。”
古寒秋“噢”了一聲,道:“那你們也未免太差勁了?”
秦茹慧諷道:“可惜古娘子走了,不然那綠衣少女不留下姓名走不成的。”
古寒秋搖搖頭道:“你弄錯了,我才不會和她過不去呢!”
正在這個時候,忽聽門外傳來了叫聲:“喂!店家。”
聲落人進,竟然是天明前見過的那個青衣小僮。
店家迎過去問道:“小官人,有何吩咐?”
那青衣小僮自然認得出柳南江和秦茹慧,可是他只是在進來之初瞟了他們一眼之後就沒有再去看他們。一本正經地向那店家問:“店家晌午時候,你能辦得兩桌上好酒席嗎?”
店家一連聲應道:“沒問題!沒問題!”
小僮又問道:“多少兩銀子一席?”
店家回道:“上好酒席要以山中野味為主,一席得十兩銀子。”
小僮一揚手,一錠銀子向店家扔過去,同時叱道:“這裏先付十兩,餘下的等會兒再算。
午正準時開席,誤了事當心我摘你的腦袋!”
店家連連點頭道:“誤不了!誤不了!”
小僮又看了柳南江和秦茹慧一眼,然後揚長而去。店家已緊跟着離開了店堂。
柳南江低聲道:“想不到這位店家倒是個會家子哩!”
秦茹慧也早已看見了,那小僮銀子出手時很有分量,而那店家接得卻毫不顯眼。
古寒秋哈哈大笑道:“我一進來就發覺他是個會家子了!”
這時,秦茹慧在桌子底下暗拉柳南江一把,柳南江明白了她的意思,同時,他也無意久留,於是,起身離座,道:“古娘子慢用,我們先走一步!”
古寒秋道:“嘿嘿!柳相公!今天身上不便,忘帶銀兩,相公是否……”
柳南江連忙接口道:“沒有問題,酒菜算我作東……”
說著,揚聲道:“店家!來算帳。”
店家慌忙走了進來,不待柳南江吩咐,就一五一個地將古寒秋的酒菜錢也算在內了。
柳南江付了錢,和秦茹慧離開了酒店。
一出酒店,秦茹慧就低聲道:“柳相公!今日午間,這裏將有一台好戲可看了。”
柳南江問道:“午間此處將有一台好戲,又是怎麼一回事?”
秦茹慧道:“方才那青衣小僮到此處來訂席,大有疑問。山中野店根本不可能辦出上好酒席,青衣小僮如何會找到這裏來。再說,既已回程下山,山腳下的酒家比這裏像樣得多啊?”
柳南江笑道:“秦姑娘!你好像還說得不大明白……”
秦茹慧壓低了聲音,道:“那青衣小僮扔銀子時很有分量,他一定接受了主人的命令前來試探的。店家雖然接下了銀子,也一定會稟報他的主人。到了午間,一場龍爭虎鬥恐怕是免不了的。”
柳南江也認為秦茹慧言之有理,那青衣小僮若來認定那店家是武林中人喬扮,絕不會在扔銀子時全力出手。
那麼這野店的幕後主持人是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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訂席兩桌,那麼來人當在二十人左右。如果這位幕後人不大有份量的話,值得如此勞師動眾嗎?
秦茹慧見他沉吟不語,忙又問道:“柳相公有何打算?”
柳南江一面往前走一面反問道:“秦姑娘是否想看熱鬧?”
秦茹慧道:“我無意看熱鬧,不過那位青衣小僮所說的‘夫人’,我倒想見識見識。”
柳南江方待答話,忽然地被一個迎面而來的人吸引住了。那不是別人,面是他那喬裝書僮的師弟福兒。
柳南江方想張嘴呼叫,福兒卻已擦身而過。理都沒有理他。
柳南江雖暗納罕,卻未去叫住福兒,知道他裝着與他不識,必然是有原因的。
秦茹慧本來走在柳南江身後,此時,向前趕了兩步,和柳南江并行,然後側首問道:
“柳相公認識方才過去的那個小僮嗎?”
柳南江略作沉吟之色,“好像在哪裏見過……”
他想想這樣說又不太妥當,萬一福兒再前來相識,自已豈不是變成了一個說謊之人?可是話出如風,已無法收回了。
秦茹慧瞅了柳南江一眼,道:“這個小僮我好像在曲江池畔見過,他那條朝天辮子太顯眼了。”
對於秦茹慧過目不忘的記憶力,柳南江不僅暗暗佩服,也深為吃驚。當即不動聲色地道!
“乳臭未乾,難道也是武林中人嗎?”
秦茹慧兩道清澄的目光又在柳南江的面上掃了一圈,像是有意,又像是無心。半晌方輕笑道:“可別小看他,單看他走路的架勢,就可以看出他很有點武功底子。年紀小就未必功力差,像那個綠衣少女吧!才十六歲,不試一下,你就不知道她有多厲害。”
柳南江未認福兒心裏已經有點虛,現在聽秦茹慧如此一說,心頭不禁一怔,敢情她已發覺自己和福兒是識而不認嗎?
柳南江用眼用餘光瞧了秦茹慧一眼,卻又未發覺任何異樣之色。故而試探地問道:“依秦姑娘看,那小僮是什麼來路?”
秦茹慧不加思索地回道:“多半出身武林世家。”
柳南江輕笑道:“秦姑娘,你也許太高估他了。”
奉茹慧道:“家父常云:寧可高估對手,而不可輕視敵人!”
柳南江驚道:“你將那小僮也視為對手?”
秦茹慧道:“只要是身為武林中人,三尺童子以至八旬老者,都應以對手視之。一旦對立,才不致手足無措。”
柳南江心中一動,面上卻不動聲色地問道:“這也是令尊的教論?”
秦茹慧點點頭道:“是的。”
柳南江面上含笑,而聲音卻突然冷峻,道:“那麼連在下也在內了?”
秦茹慧不禁一愣,半晌方訕然一笑,道:“請恕怒妾身失言,柳相公自然例外。”
柳南江卻窮追不捨:“因何例外呢?”
秦茹黃振振有辭地道:“有三個原因:家父與令師曾有往還,此其一。我父女二人全力協助相公追回貴門遺寶,只求相公代為留意”反璞歸真“那一招劍法,雙方互惠,而無利害衝突。此其二,你我同行守望相助,豈能視身伴之人為對手?此其三。有這三個原因,柳相公自然應該例外了。”
柳南江不得不佩眼秦茹慧的辯才,當下聳肩一笑,道:“秦姑娘既如此說,那我就放心了!”
口裏雖如此說,而他卻對秦茹慧多加了一分戒心。
兩人言語之間,已經穿出松林,進入山道,秦茹慧停下來了,左顧右盼一陣,然後悄聲道:“柳相公,我們該找個僻靜地方休息一下,中午那場好戲,看起來也許要費點精神哩!”
柳南江眉尖微微一皺,道:“秦姑娘!能否聽在下一點意見!”
秦茹慧連連點頭,道:“當然聽。昨晚在‘唐家老店’我就說過,以後凡事都聽你的。”
柳南江道:“既然如此,我們就繼續前行,不要在此停留。”
秦茹慧想必非常意外,嬌聲嚷道:“為什麼呢?”
柳南江道:“‘子午谷’一地必在雲深不知處,不是任何一個人都可以到得了的地方。
所以我們不該湊熱鬧,大家擠的地方,我們不去,無人去的地方,我們則應該去看看。這樣子才能比別人先找到‘子午谷’位於何處。”
秦茹慧面現猶豫之色,喃喃道:“我……只是想看看那個綠衣少女是什麼來路。還有,那四個青衣小僮口裏所說的‘夫人’,我也想知道她是個什麼樣子的人物,所以……”
柳南江接口道:“秦姑娘,你尋找的是那一招失傳的劍法,我尋找的是本門兩件遺寶。
至於那些武林人物的來龍去脈,我們又何必花時間去探聽呢?秦姑娘?我們開始登山吧!”
秦茹慧表示同意,二人同時加快了腳步,順着山道,向山頂奔去。
兩人輕功雖然不錯,在這熙來攘往的山陰道上卻也不便放肆狂奔,只是比平常稍快一點而已。
約摸一盞茶工夫,行了約五里之地。
正行之間,道旁一座涼亭之中突然閃出一個藍衣少年,向柳南江揮手示意,高聲喊道:
“那不是柳相公嗎?”
柳南江停步一看,那藍衣少年是凌菲。由於秦茹慧和自己同行,不免感到一陣尷尬。只得硬着頭皮回道:“原來是凌兄,怎不見長風兄?”
凌菲答道:“家兄有事別往……”
目光向秦茹慧一瞟,接道:“這位不是秦堡主的千金嗎?”
柳南江唯恐凌菲誤會,心中甚是不安。但是,又不得不答,只得勉強一笑,道:“正是……”
接着,又一指凌菲,向秦茹慧道:“這位是凌少俠。”
秦茹慧毫無忸怩之色,落落大方地道:“見過。仲秋之宴,凌少俠好像是與柳相公同席的。”
凌菲笑道:“哈哈,秦姑娘真是好目力!”
秦茹慧道:“座上客人雖多,出色人士卻少,像凌少俠柳相公這種人物自然受人注目了……”
柳南江聞育不禁一皺眉尖,這雖是讚譽之詞,出自女兒家的口中卻不太妥當,秦茹慧也未免太過於豪爽了。
凌菲的反應卻和他大不相同,聞言后,一揖到地,笑道:“多蒙青睞,不勝榮幸。”
秦茹慧嫣然一笑,也連忙檢枉還禮。
柳南江卻對凌菲的詞色大為不解了。仲秋之夜,凌菲的言語間對秦羽烈有不滿之意,今日因何一反常態呢?
他正陷沉吟之際,凌菲又低聲問道:“柳兄與秦姑娘意欲何往?”
柳南江尚未加答,秦茹慧已搶着答道:“為登高而來,自然要往最高的地方去。”
凌菲目光一轉,笑道:“今日八月十八,離九九重陽登高還有二十一日啊!”
柳南江和凌菲數度晤談,已知道他的精靈刁鑽,唯恐地和秦茹慧會因此事鬥嘴面鬧得不快,連忙接口道:“終南最高處為三老峰頭,若未尋得登峰正徑,二十一日也許還走不到哩!”
凌菲笑道:“差也不差在這幾個時辰,二位待過了午時再走不行嗎?”
這話正說中了秦茹慧的心意,連忙問道:“凌少俠,有什麼原因嗎?”
凌菲詭譎一笑,低聲道:“因為午間松林酒店中有一場盛會……”
柳南江和秦茹慧互相一視,異口同聲地向道:“這山中還有盛會嗎?”
凌菲笑道:“在下說句話,秦姑娘別介意。仲秋之夜貴堡辦的武林群芳賽會,盛況可說空前,可惜近年來江湖上流傳的四句歌謠中第四句‘劍國四游龍’不過是人云亦云,誰也沒有見到過……”
不過,此時當著柳南江的面前,她卻不敢說大話,輕輕一笑,道。“所謂‘游龍’者,如野鶴閑雲,飄浮不定,請柬無法下達。他們又不肯賞光自動前來,只有引以為憾了……”
柳南江對午間將要在松林酒店中產生的一場宴會原本就沒有興趣,再加上福兒與他擦身而過故作不識,他就決心早早離開,避免和福兒照面。此時聽見凌菲提到“劍國四游龍”,心中不由大動,忙問道:“聽凌兄口氣,莫非那四位劍國之龍都到了山中?”
凌菲一點頭,道:“柳兄說對了!”
秦茹慧並沒有當真將凌菲看在眼裏,只因見到柳南江和他稱兄道弟,所以才對他客氣。
現在聽他說“劍國四游龍”俱已來到山中,不禁對他刮目相看了。因為那四位游龍只是道聽途說,凌菲是為何認識他們的呢?
秦茹慧一方面為了好奇,一方面為了尋根追底,因而笑道:“凌少俠真了不起!那四位劍國之龍見過的人少之又少,少俠卻將他們行蹤弄得一清二楚,真是令人難以置信。”
語氣中表示了懷疑,但卻誇讚了對方。同時也是要凌菲交代清楚,否則,他的話就變成信口雌黃了。
凌菲何嘗不懂得秦茹慧是在用旁敲側擊的方法來尋根究底?不過,此事他原本有意告訴他們。因此,微微一笑,壓低了聲道:“在下雖也年輕識淺,少在江湖走動,但是運氣卻不錯,經常會在無意中知道許多事情。比如說這劍國四游龍吧……”
說到此處,語氣一頓,目光向四周一掃,然後向柳南江和秦茹慧招招手,示意他們到涼亭中去。
三人進入涼亭,在石凳上成犄角之勢坐下。
凌菲才又接道:“‘無情劍’單英傑、‘四絕劍’趙無極、‘鎮山劍’向雲飛等三人來到山中已非數日,另外一個‘玲瓏劍’柳仙仙和她的母親及一干僕從今晨方才登山。說來兩位也許不信,最後這位劍國游龍,竟然是一個十五歲的黃毛丫頭。午間這場盛會就是由她母親柳夫人作東。”
秦茹慧道:“這黃毛丫頭,恐怕就是那位綠衣少女吧?”
柳南江點點頭,道:“定是她。”
凌菲不勝訝異地問道:“二位見過那位柳姑娘了嗎?”
柳南江道:“不但見過,秦姑娘還和她過了兩招,手底下功夫不弱哩!不過怎不見她佩劍呢?”
凌非笑道:“二位應該想想她為什麼稱為‘玲瓏劍’才是。據說她使用的兩把短劍,劍長不過尺許,只是比匕首稍長,分藏在兩隻袖管內。”
柳南江不禁有些納罕!凌菲對劍國四游龍的情形怎會弄得這樣清楚呢?因而問道:“凌兄!你怎麼將他們的來龍去脈摸得這樣清楚呢?”
秦茹慧也插口道:“倒看不出凌少俠還是一個江湖通!”
凌菲面上並無得意之色,只是淡淡一笑,道:“武林中事傳揚的情別快,比如說,在下昨日已到此地,卻知道杜曲所發生的事。二位昨夕在杜曲過夜,是住在‘唐家老店’嗎?”
柳南江點點頭,道:“不錯,凌兄聽說了些什麼事情嗎?”
凌菲輕笑道:“聽人說起柳兄在店中向一個村夫買劍之事。”
柳南江道:“想必有人訕笑在下了。”
凌菲突然一皺眉尖,凝聲道:“倒沒有人訕笑柳兄,不過小弟卻為柳兄感到惋惜。”
柳南江不勝訝然,怔視凌菲良久,方喃喃道:“在下不解何惜之有?”
凌菲神色凝重地道:“因為柳兄放過了一把好劍。”
柳南江先是一驚,繼而笑道:“凌兄見過那把劍嗎?”
凌菲搖搖頭,道:“未曾見過。不過,我卻知道,那個捧劍求售的村夫一家數口昨晚悉數被殺,那把劍卻不知去向。”
柳南江大驚失色,不禁頓足嘆道:“唉!他一家人死得真冤枉,那把劍只是一段朽鐵而已!”
奏茹慧也不勝惶然地道:“何需殺死他一家呢?給十兩銀子他就會賣了。”
凌菲道:“依在下猜想,無非是殺人滅口。不過殺人奪劍者未走多遠,又被他人所殺。
在兇案現場遺屍三十餘具,顯然為了那段朽鐵,還經過一場浴血廝殺。這樣看來,那把劍倒不是一段朽鐵了。”
柳南江和秦茹慧面面相覷,許久說不出話來。
柳南江實在想不出那把劍有什麼值得爭奪的地方,但是竟有人為了那把劍殺人拚命,實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凌菲見他們二人沉吟不語,又遭:“柳兄也許還有機會再得到那把劍。”
柳南江道:“在下即使有心得到那把劍,也沒有地方去找啊?”
凌菲淡淡一笑道,“柳兄!依小弟看,那把劍有人會送上門來。”
柳南江緩緩搖頭,道:“凌兄的話實在教人難以理解。”
凌菲目光一轉,低聲問道:“聽說柳兄曾在那把劍上彈下一塊朽鐵,可有此事。”
柳南江道:“不錯。那塊朽鐵至今還在我的身邊哩!”
凌菲雙掌一擊,振聲道:“這就對了,現在那把劍成了缺劍。如果說那把劍真有什麼價值或者具備某種作用的話,那把劍的持有人必定連柳兄手裏那塊朽鐵也想得到,自然會找上你,他想要那塊朽鐵,你自然也可以要他手裏的劍。究竟誰能如願,那就要看各人的工夫了。”
柳南江是做夢也沒有想到,一夜之間竟然發生了這樣多的變故,此時若非凌菲告訴他,有人找上他時,他還不知道是怎樣一回事哩!
凌罪這時輕聲問道:“柳兄能到午時以後再離開嗎?”
聽他的口氣,好像午間的四劍之會和昨夜的兇案有着關聯,柳南江不禁問道:“難道昨夜之事與劍國游龍有關嗎?”
凌菲搖搖頭道:“小弟不敢肯定說有關,不過,午間四劍之聚卻不尋常,依小弟看,他們可能為了商討昨夕引起廝殺的那把劍究竟有何作用。這雖是小弟臆斷,但卻自信相去不遠。”
秦茹慧失笑道:“凌少俠,你不是臆斷,倒有點像武斷。”
凌菲面上立刻浮現不快之色,冷笑一聲道:“姑娘何以見得在下是武斷?”
柳南江恐怕引起無謂口舌之爭,連忙插口道:“凌兄既作為臆斷,必有根據,能否請凌兄再說明白一點?”
凌菲面色緩和了一些,仍不免悻悻然瞟了秦茹慧一眼,才答道:“弟偶而聽見那位柳夫人說了一句話,她說:‘劍國中有了四把劍已經夠熱鬧了,我們再不能容許有第五把劍出頭。’”
柳南江插口問道:“她這句話是對誰說的?”
秦茹慧一邊插口道:“當然是向凌少俠。”
凌菲的心頭是非常舒服的,但也大感意外,怔了一怔,也連忙還禮,道:“姑娘不要客氣!”
柳南江唯恐他們將話題扯遠,忙插口道:“凌兄,請說正題吧!”
凌非點點頭,道:“對!此時實不宜說過多的閑話……”
語氣一頓,接道:“二位可曾聽說過‘九指魔杖’冷如霜其人?”
柳南江聞言不勝茫然,而秦茹慧卻驚道:“冷如霜又露面了?”
凌菲凝聲道:“那片松林酒店就是冷如霜那個老魔頭開的。”
柳南江雖不曾聽師父提過冷如霜其人,但見秦茹慧的吃驚神色,想必那個老魔頭是個扎手人物,因而問道:“這個人很厲害嗎?”
凌菲點點頭道:“冷魔頭非常難纏。不過,所厲害的並非他手中那根九指魔杖,而是他那險惡的心地。他還善用百毒,使人防不勝防。”
秦茹慧喃喃道:“奇怪?!四劍聚首怎麼偏偏選在他開設的酒店中呢?”
凌菲道:“這是令人不解之處,以那柳夫人的言談舉止看來,是個見過世面的人物,豈有不知冷老魔為人的道理。”
柳南江道:“也許她沒有將冷如霜放在眼中。”
凌菲搖搖頭道:“除非她是有心上門找晦氣,否則就沒有必要上冷老魔的酒店中去設宴。
誰不知道冷老魔是個用毒能手?吃起酒菜令人提心弔膽,那豈不是自找苦吃?”
秦茹慧道:“我曾經聽家父提過,當年冷如霜被人聯手逐出中原時,曾說‘二十年後再來’,屈指一算,剛好整二十年,此番捲土重來,必然是野心勃勃,有所圖謀的。”
凌菲雙掌一擊,脫口道:“在下也聽家師提過這件事。”
柳南江皺眉沉思一陣,道:“凌兄!麻煩你跑一趟如何?”
凌菲問道:“柳兄有何差遣?”
柳南江自袖內摸出一錠銀子,道:“勞你去松林酒店訂一桌好酒席。”
凌菲欣然應道:“好啊!小弟正有此意,就由小弟作東……”
說話之間,已然躍出亭外,復又回頭嚷道:“二位在此稍候,小弟即回。”
言罷,往山下奔去。
柳南江問道:“秦姑娘,你對凌菲這人的印象如何?”
秦茹慧道:“刁鑽精靈,聰明外透,而且有點脂粉氣。”
柳南江訝然道:“秦姑激!你的看法和我倒是完全相同。”
語氣一頓,接道:“我懷疑他是女扮男裝,尤其他的嗓音……”
秦茹慧目光一轉,搶口道:“你這一說,我倒想起來了,他那雙手也是異常嬌嫩,有機會我倒要試一試他。”
柳南江連連搖頭道:“不可!不可!我們不必戳穿別人的秘密,你豈不要被誤以為輕狂?”
秦茹慧笑道:“多蒙相公指點……”
語氣一頓,又問道:“方才見面之時,我彷彿聽到相公提起他的哥哥?”
柳南江點頭道:“不錯。他還有個哥哥名叫凌長風。”
秦茹慧問道:“有多大年紀?”
柳南江道:“與我相若。”
秦茹慧又問道:“柳相公你看凌菲有多大年紀?”
柳南江一沉吟,道:“不過十六七歲而已!”
秦茹慧道:“如果凌菲真是易釵而弁的話,我倒猜出他們兄妹的來路了。”
柳南江“噢”了一聲,問道:“秦姑娘!你認為他們是什麼來路?”
秦茹慧一字字如敲金擊玉般道:“‘關中一龍’凌震霄之後。”
柳南江心神不由一震,自己因何而沒有想到呢?武林中凌姓並不多,秦茹慧的猜想可能不會錯。由此看來,凌菲真是個女兒之身了。
柳南江突又想起了仲夏之宴,凌菲的每一舉止言談,不禁振聲道:“不錯,就是他們,凌菲果然是易釵而弁的。”
秦茹慧皺眉問道:“柳相公!你猜他們兄妹此來的目的何在?”
柳南江微笑一沉吟,道:“‘關中一龍’凌震霄七年前在長安城的‘七柳齋’中遇害,他們兄妹還不是為了尋訪仇家。”
柳南江稍作保留,沒有對凌菲告訴他尋訪一件遺寶的事告訴秦茹慧。
秦茹慧道:“照相公這樣說,凌家兄妹的武功已經不凡了?”
柳南江微微一愣,笑問道:“秦姑娘怎會有這種猜想呢!”
秦茹慧道:“‘關中一龍’凌震霄在武林中也非泛泛之屬,尚且被人暗害,可見仇家的武功高出一籌。如果凌家兄妹的武功沒有超過乃父,即使找到仇家又有向用呢?”
柳南江道:“那倒也不一定,凌震霄當時正在療傷,因此才被兇手所逞,如果兩相對搏,凌震霄還不至於……”
說到此處,忽見凌菲向涼亭處奔來,忙低聲囑咐道:“秦姑娘!千萬不要提起此事。”
秦茹慧答道:“我知道。”
這時,凌菲已奪進了涼亭。
柳南江問道:“凌兄!酒席訂好了嗎?”
凌菲點點頭道:“訂好了……”
語氣一頓,復又眉飛色舞地接道:“小弟又順便打聽了一件事情。”
秦茹慧搶着問道:“甚麼事情?”
凌菲狀似神秘地壓低了聲音道:“冷老魔並不在山中,松林酒店是由他的兒子‘玉面郎君’冷山紅在照顧,方才小弟還與他打了個照面。”
秦茹慧訝然道:“冷老魔有了兒子?”
凌菲笑道:“秦姑娘!二十年了啊……”
語氣一頓,又道:“那冷山紅的外號倒取得不錯,生得非常瀟洒,面上毫無邪惡之色。
不過,他的心眼兒卻是看不見的。”
柳南江忙問道:“凌兄!現在是什麼時辰?”
凌菲仰頭看看天色,答道:“此時約摸辰已之交。”
柳南江道:“我們午初前往松林酒店,離現在還有一個多時辰,找個地方靜坐一會兒養養神也好。”
凌菲點點頭,向他們招招手,道:“兩位請隨我來吧!”
三人翻出涼亭,越下山崗,消失於一片草葉之中。
午間,那家松林酒店已經佈置好了,三張圓桌上鋪上了大紅桌圍,其中兩張圓桌擺在店堂的另一角落。
店堂中的夥計往來奔走,忙得不亦樂乎,另有一個穿着潔凈、貌相俊美的少年在一旁指揮,想必他就是“玉面郎君”冷山紅了。
剛交午時,一個皂衣漢子以快步奔進了店堂,自身上掏出一個紙團遞給那個俊美少年。
那少年展開略略一看,然後捏成一團,隨手一扔。那一團皺紙竟像生了眼睛似地,穿窗越戶,落進了廚房內熊熊的火爐之中。
皂衣漢子低聲問道:“少主人有問吩咐?”
俊美少年微一沉吟,道:“就說我知道了。”
皂衣漢子行禮告退,又向那松林外奔去。誰知卻有人在後面跟上了他。不是別人,正是柳南江的師弟福兒。
皂衣漢子離去不久,二男一女來到了松林酒店,他們正是柳南江一行。
凌菲一進店堂,就高聲嚷道:“喂!店家!我們的酒席整治好了嗎?”
那俊美少年立即迎過來,道:“好了!就只三位嗎?”
凌菲道:“其餘的人隨後來,先上酒菜吧……”
說著,目光向那俊美少年掃了一圈,接道:“這位兄台貴姓上名?我們好像在哪裏見過哩!”
俊美少年笑道:“在下冷山紅,方才少俠來訂席的時候,咱們見過。”
凌菲抬手拍着額頭,道:“對!對!我的記性真差,轉眼就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