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鳥盡弓藏
樊噲被蒯徹的氣勢嚇了一跳,臉頰微微抽搐。
“不干我事啊,非我所殺。”
樊噲慌慌張張的朝手下打了個撤退的手勢,自言自語道,“何必搞得這麼血腥,太殘忍了,走了,走了。”
樊噲的親兵撿起沾滿了鮮血的佩劍,灰溜溜的跟着樊噲離開了齊軍大營,再也無心巡查。
望着倒在血泊里的蒯蒙屍體,韓信冷聲吩咐:“厚葬蒯蒙。”
蒯徹跪倒在地,稽首道:“徹昨夜所言,還望大王三思。小兒蒙難,我心悲戚,請大王准許徹撫棺回鄉,讓劣子入土為安。”
韓信點頭,吩咐旁邊的心腹武將蘇立道:“選一百騎,護送蒯先生返鄉。”
“謝大王。”
蒯徹老淚縱橫,跪送韓信,“大王一定要考慮徹昨夜所言,切記,切記!”
韓信煩躁的回到自己的帥帳,臉色陰沉的像是暴雨來臨之前的蒼穹。
“可惜李左車不在此處,否則定然會為我解憂。”
昨夜蒯徹曾經來與韓信暢談了一個時辰,再三勸韓信圍三缺一,放項羽離開。
在蒯徹看來,只要項羽一死,這天下就是劉邦的了,到時候他肯定容不下有功之臣,更不用說與他分庭抗禮的齊王了。
蒯徹的話亂了韓信的心,但他也知道現在正是弄死項羽的最佳機會,倘若放虎歸山,後患必定無窮。
在韓信看來,劉邦就是一隻猴子,項羽就是一隻猛虎。自己可以隨時拿捏猴子,但獵殺老虎只能靠運氣與機會,倘若這次放過項羽這隻猛虎,不知道何時才能再覓得這樣的良機。
“唉……絕不能放虎歸山,可惜李先生不在。”
這讓韓信無比懷念留守齊地的李左車,只可惜鞭長莫及,無人為他解憂。
楚軍南大營。
項羽和鍾離昧並肩站在夕陽下,一如當年未起兵之前的摯友。
“鍾離昧啊,是項籍錯怪你了。”
項羽伸出結實有力的胳膊拍了拍鍾離昧的肩膀,“我想明白了,是陳平在使用離間之計。就如當初離間亞父一般,想讓你從項籍身邊離開。”
鍾離昧以拳頭拍打着胸膛,低聲道:“大王放心,除非這裏不跳動了,否則只要有一口氣在,鍾離昧就不會離開大王。就算大王殺了我,吾也不走。”
項羽眉毛輕挑,扭頭盯着鍾離昧,說道:“我知道你跟韓信私交甚篤,倘若有一天我要與韓信不死不休,只能活一個,鍾將軍該如何選擇?”
“我……”
鍾離昧稍一遲疑,隨即道:“昧會親手殺了韓信,再自盡。”
項羽在心底輕嘆一聲,何必學季布呢,你這學的不倫不類,季布他不會犯這種錯誤的,在季布的眼裏,黑就是黑白就是白,敵人就是敵人。
“你現在去韓信大營門外,高聲求見韓信。”
項羽以不容抗拒的語氣道,“不管韓信見不見你,你只要大聲求見即可,儘可能引起漢軍注意。”
“倘若韓信見我,該說什麼?”鍾離昧有些不解,“倘若不見我,又該如何?”
“若韓信見你,便與他閑聊一些家常,若不見你,你便多吆喝幾聲,然後回營便是。”
“就這?”
“就這。”
“好,昧此時便去。”
半個時辰后,鍾離昧垂頭喪氣的來報:“唉……韓信不肯見我。”
項羽微笑着拍了拍鍾離昧的肩膀:“都在籍預料之中,回營休息去吧。明夜我要出兵反攻,你來坐鎮北大營,讓叔父去南營。”
“季布呢?”
鍾離昧對於項羽的器重很高興,因為北大營的地位遠遠比南大營重要。
“隨我一塊出兵,你與軍師一塊坐鎮大營。”
項羽拍了拍鍾離昧的肩膀,“記住,除了軍師的話,誰的都不要聽。若有人妖言惑眾,擾亂軍心,立斬之!”
頓了一頓,強調道:“你要記住,任何人,不管是誰!”
鍾離昧的腦海里最先想到的是項伯,點頭道:“是,任何人。”
鍾離昧走後,項羽命趙雲弄來一堆竹簡,親手在上面寫了十二個字【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子龍,把這些竹簡均勻射到敵軍營寨,韓信、彭越、英布等各營,一個也不要落下,同時高聲誦讀。”
諸葛亮看完,雙眸發光,驚嘆道:“鳥盡弓藏,兔死狗烹。簡直是警世之言,大王這句話完全不輸李左車的‘智者千慮必有一失’。”
項羽大笑:“軍師,這話能否動搖韓信的意志?”
“哈哈……善勸者,不許其利益,反警其危機。亮相信,韓信看到竹簡后怕是會寢食難安。”諸葛亮輕搖羽扇,盡顯睿智,“還有劉邦。”
趙雲帶了二十名擅長騎術的弓箭手,趁着夜色的掩護逼近齊軍大營,每隔一段距離就把竹簡射進去,同時齊聲高誦:“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齊軍聽到動靜出來追襲之時,趙雲已經引兵去遠。
圍着齊軍營寨喊了一圈,趙雲又帶人逼近漢軍大營高聲吶喊,同時把竹簡射進去。
“這些探子找死!”
夏侯嬰率領一百餘騎從側面的營門殺了出來,一聲吶喊,蜂擁而上。
“撤。”
趙雲長槍一招,率領楚兵向南而去。
看到漢軍追趕甚急,趙雲親自斷後,彎弓搭箭,連續射翻了七八騎。
唬的漢軍不敢追趕,正撥馬撤退之際,忽然一聲吶喊,原來是趙雲又率二十騎殺了回來。
暗夜中的趙雲長槍白馬,颯沓如風,手起槍落,連續挑落十餘名漢軍。
“子龍將軍好厲害,簡直就是小霸王!”
“殺啊,跟着子龍將軍殺敵!”
楚軍士氣如虹,二十騎勇士在馬上揮戈猛刺,瞬間就刺殺了二十餘名漢卒,本方無一傷亡。
夏侯嬰與趙雲戰有七八回合,被趙雲一槍挑飛頭盔,嚇得趴在馬背上,落荒而逃。
出來的時候一百騎,回營的時候已經不足五十人。
楚軍士氣高漲,齊聲歡唱:“狼煙起,江山北望……”
趙雲啞然失笑,揮槍招呼眾人向南:“錯了,錯了,應該唱‘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眾士卒齊聲大笑:“哈哈……這句話太繞嘴,沒有狼煙起好聽。”
“那可以試試用狼煙起的曲調唱出來。”趙雲放緩速度,在馬上笑道。
旁邊一人起鬨道:“子龍將軍嗓子優美,你帶頭唱。”
“飛鳥盡,良弓藏……”
趙雲唱了一句,隨即大笑,“哈哈……都給我嚴肅點,一起吶喊。”
“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二十騎楚卒齊聲誦讀,策馬直奔彭越的營寨而去。
有漢卒撿到竹簡交給劉邦。
剛剛睡下的劉邦坐起來看完后,面色凝重,久久不語。
“大王,子房先生求見。”門外響起執戟郎的聲音。
“進。”
劉邦話音落下,相貌儒雅,丰神俊朗的張良就走了進來,作揖施禮道:“大王,楚軍在使用反間計。”
“嗯。”
劉邦彎腰從床上的草席中揪下一根草棒,又開始剔牙。
沒辦法,他的牙縫比較大,一吃肉就容易塞上肉屑,因此劉邦養成了沒事嘴裏就叼着草棒的習慣。甚至日後他當了皇帝,這個習慣也沒有改變。
“楚軍裏面出了高人。”
劉邦從牙縫裏剔出來一塊蚊子般的肉屑,咂了咂嘴巴,咽進了肚子裏,“適才灌嬰派人來告訴我,鍾離昧傍晚在齊軍營外約見韓信,但韓信並未與他相見。”
張良作揖道:“大王千萬不要問,一定裝作充耳不聞。”
劉邦拿着手裏的草棒去挑燈芯,盡量讓燈光明亮一些。
已經五十三歲的他在天黑之後總是眼花,竹簡上的十二個字看了許久才認清楚。
“這是陽謀啊!”
劉邦無奈的點燃了手裏的木棒,“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我要是韓信,聽了這句話,只怕也睡不着覺咯。”
張良道:“大王放心,韓信善謀卻優柔,只要派人加以撫慰,定能安其心。況且,現在項籍已經被籠入網內,韓信已無退路。”
“只要大王能夠沉住氣,一月之內,項籍定然授首。項羽死後,大王便舉世無敵,是鳥盡弓藏,還是讓鳥翱翔高空,全由大王說了算。”
就在這時,執戟郎又來稟報:“大王,又射來一卷竹簡。”
“呦呵……沒完了?”
劉邦歪着頭,招手命執戟郎把竹簡遞過來,“我看看這次又寫的什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