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章 無光者
甬道光線非常昏暗，大片區域伸手不見五指，胡冉釋放出的照明法術驚嚇到不少無光者，他們紛紛躲到陰影角落裏。
眼下，一條條狹長的地道，四通八達十分眾多，胡冉一不小心會走進別人的家裏，非常尷尬，準備退出去。
突然，兩個年幼的小男孩衝出來，他們是無光者，灰衣服髒兮兮的，有不少破洞，跪下身向胡冉直磕頭。兩人吱吱嗚嗚的，胡冉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朝地上丟出一些黑晶。
只見兩個小男孩眼睛緊緊閉着，連連搖頭。其他無光者見狀，在暗處似乎蠢蠢欲動。
胡冉不明白他們想幹嘛，黑晶是活水城普通人用的貨幣，代表的數額不算小，錢都不要嗎？
難不成他們是在祈求自己離開？無光者對修士太過於敬畏，甚至是害怕，以至於胡冉就像是強大的入侵者。
胡冉還不樂意來這裏呢，甬道中空氣十分難聞，始終飄着一股屎臭味，因為活水內城人們的排泄物，順着管道排到地底。一部分無光者便負責疏通管道和處理糞便，就在甬道的深處。
算了，自己走吧。胡冉沒有要在比自己弱小的人身上，刷存在感和優越感的想法，這些長期居住在暗無天日的地下，就連眼睛都已經退化的同類已經夠慘了。
令胡冉十分驚訝的是，其中一個小男孩察覺到他要走，擋在前方用力磕頭，額頭流出鮮紅的血，“嗚嗚…吱吱…”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胡冉猜測小男孩有求於自己，而且不是小事。他只是無意間走到甬道中，從這些可憐的傢伙身上獲得了一些治癒。
沒想過有人會忽然求助自己，更沒想過要去幫助他們，也沒覺得能夠幫助到什麼。
胡冉心裏念着蝶一栗的分體，先前她用如此糟糕的態度對待胡冉，肯定有誤解，指不準還有其他的緣由，自己同她交流的時候，怨氣確實重了些，只顧着發泄情緒。
需要儘快回去，找機會解釋清楚。胡冉心中有了決斷，快步從擋路的男孩身邊繞過。
就要走出甬道時，胡冉腳步微微一頓。因為陰影之中的無光者，他們不約而同，全部向著胡冉所在的位置跪倒在地。
“呼——”
胡冉離開無光者居住的區域，重重吐出一口濁氣。
隨着他離斜坡甬道越來越遠，腦海里小男孩額頭鮮血直流的畫面，越發的清晰。
“該死…我忘記自己在什麼地方了嗎…還對陌生人抱有憐憫之心？”
“就不該朝這邊走過來，從比自己過得更糟糕的人身上獲得安慰，又裝作沒看見他們竭盡全力地求助，這算哪門子的事情？真是糟糕透頂！”
“別回頭，胡冉，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你去做啊！你需要趕緊和蝶一栗的分體解釋清楚。”
“可即便解釋清楚了，你接下來，能幫得了蝶一栗嗎？任務已經搞砸了！就連鮫明央這樣有背景的厲害妖精都生死未明，你自己算哪根蔥？還真把自己看成一個角色了！”
“說不準，很快就會死在地下。默默無聞的。就好像從未到過這個世界一般，沒有一丁點痕迹。”
“該死…為什麼事情總不在掌控之中？為什麼現在我會有一種想法，如果能幫助到他們，即便自己在死的時候，會有一些屬於這個世界的回憶？”
“把微不足道的痕迹刻在這個世界上？這些無光者生活都已經如此艱難，還有什麼力量能支撐他們活下去，難道一點都不值得好奇嗎？”
胡冉揉了揉腦袋，停住步子駐足片刻。他終是轉身返回斜坡。
“醜話先說在前面，我不一定能幫得了你們。”
“嗚嗚！”
胡冉面對着兩個小男孩，看到他們的眼睛流露出“希望”的光彩，哪怕已經被亮光刺出眼淚來。
就帶來希望這件事情上，胡冉覺得世界上有三類人，第一類人喜歡澆滅別人的希望。第二類無動於衷。最後一類，和第一類恰好相反。
胡冉暫且屬於後者，只是一個本身就看不到希望的人，能給別人帶來光明嗎？
小男孩在領着胡冉往裏走，時不時四肢着地往前爬，七拐八繞，途中遇到其他無光者連忙避讓。
空氣中飄蕩的屎臭味越發濃郁，令人反胃。胡冉吃下一顆清氣丹，舒緩不少。很難想像長期居住在這裏的人，是如何忍受下來。
來到一個洞窟前，年長一點的男孩指着破損的帘布，吱吱丫丫的說著什麼。
這塊帘布姑且算作是‘門’。另一個小男孩專門為胡冉拉着帘布。
胡冉體內運氣感知洞窟中的情況，裏面有兩個小洞窟，一個女人躺在其中。
走進洞窟中，有一股明顯的腐敗惡臭，即便清氣丹也壓不下去。
和胡冉想像中的髒亂場景明顯不同，各種各樣的傢具物品分門別類整齊的擺放，老舊卻很乾凈。簡易木桌上有兩個灰色泥罐瓶子，裏面栽種着紫色小花，花兒枯萎了大半。
兩個小男孩身體站得筆挺，年長的男孩來到裏面的洞窟前，手不停的比劃着，吱吱丫丫說著話。
胡冉來到裏面的洞窟中，床上的女子，奄奄一息，她臉上有不少的痤瘡發膿，看得人心驚肉跳。
小男孩連忙衝到床邊，慌亂驅趕着女子身上的黑色爬蟲，“吱吱…呀！”他漲紅了臉，又是自責又是發怒，想打死那爬蟲。
“真影響食慾，回頭喝這兩個小崽子的血！”
一道細微的聲音傳到胡冉耳中，準確來說是黑色爬蟲細細碎碎的叫聲。沒想到會在這裏碰到成精的蟲妖，竟已經到練氣初期。
胡冉隔空將那條成精的爬蟲擒住，稍作觀察，捏了個封印，丟進儲物牌中。
床上的女子半條腿沒了，斷肢的地方，包裹的很好，滲出黑紅的血漬。只是她所面臨的不僅僅是斷肢，面色發青，血水污濁，明顯中了劇毒，氣息時有時無，整個人陷入昏死的狀態。
“你們先出去吧，我試試看。”
胡冉佈置下遮蔽陣法，取出普通的解毒丹藥，餵給女子，等候了小會兒，沒有任何好轉。
很早之前，胡冉實驗過，自己的法術‘復生’對物理造成的傷殘有奇效，只要沒死大概率能救過來，可是對解毒卻微無其微。他自己體內現在依舊有好幾種毒，沒有解除。
胡冉嘆了一口氣，自己來也來了，她現在是昏迷狀態，能幫一點就是一點吧，哪怕舒緩一些痛苦也好！
釋放復生之法，藍色光芒籠罩着女子。胡冉內體的妖力迅速流逝。
很快，女子右腿斷肢的地方重新生長出來，皮膚上各種潰爛的痤瘡也在飛速好轉，變得光潔無暇。
胡冉看清女子的面容，微微一怔，雖說比不上蝶一栗，但絕對是難得一見的美人。光從面貌上看，女子年齡不大，像是外面兩個小男孩的姐姐。
下一刻，女子睜開雙眼，視線漸漸聚焦到胡冉身上，語氣虛弱，“是您救了我？”她眼睛非常好看，銀灰色的眼眸，裏面有極其微弱的淺紫色光亮。
胡冉點點頭，“兩個小男孩把我帶到這裏來，他們在外面……你好好休息吧。”他心裏非常詫異，這回釋放的法術，這麼管用嗎？
立竿見影，就是奇迹！
“謝謝大人您，給了我這次機會。”女子聲音微弱，如風中殘燭，“我想和弟弟們說兩句話，您能稍等片刻嗎？”她臉色如擦了白霜，掙扎着要起身。
胡冉連忙輕輕按住她的肩膀，“我叫他們進來，你不用起身，就躺着吧。”
“大人，洞壁隔斷中有一個盒子，請您務必收下，我弟弟知道放在哪兒。”
胡冉擺擺手，沒想過要獲得報酬。他撤去遮蔽陣法，就要退出洞外。
身後傳來女子細微的聲音，“大人，您真好看呀，從內心到外貌都是如此。”
這句話，把胡冉誇得很不好意思，臉都紅了。
他沒回應，在外面的洞窟中等候。若有若無，聽到幾句女子和兩個弟弟的交談聲，內容平常，就是在關心兩個弟弟。胡冉絕對不是故意要聽。
只是…只是，不到數十秒的時間，他聽到小男孩撕心裂肺的哭聲。
胡冉連忙朝裏面望去，神色僵住。
女子安靜地斜靠在床邊，嘴角有一絲笑意。永遠沉眠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