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陛下,讓我抱抱好不好
溫如棲沉默片刻,“他今晚回商府了?”她離開時,那人還昏昏沉沉的睡着,竟然還有精力離開皇宮?
“是啊陛下,若非老臣親眼所見,老臣萬萬不敢深夜至此打擾陛下。臣也絕不怕與皇夫對峙。”
溫如棲並沒有宣旨請皇夫,她走下龍椅,親自將商未岐扶起來,“此事事關人命和皇家威嚴,朕自會徹查,還未查清之前,老將軍還放寬心,切勿張揚。”
商未岐浸淫沙場多載,再蠢也明白陛下溫和言語中的警告之意。
商未岐離開朝廷多年,此刻他並不知道,自己的所言所行,早已經犯了面前年少卻心思深沉帝王的大忌。
打狗也得看主人。
商雲止再怎麼不像話,他現在也是帝王的枕邊人。擅自請求廢除她身邊人,隨意插手帝王家事,並咒罵皇夫,以下犯上,一樁樁,一件件,令向來寬以待人的溫如棲微微蹙眉。
送走商未岐,溫如棲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陽穴,打算擺駕中德宮。可就在勤政殿東南方的白玉迴廊間,看到站在那裏的人。
不知是不是溫如棲的錯覺,她在商雲止身上窺見前所未有的落寞和頹靡。
直到那人緩緩走進,才發現他手中還提着一個小酒罈。
溫如棲凝眉,吩咐道:“進來。”
她轉身要走,被人從後面緊緊抱住。
酒氣撲面而來。
“陛下,先別問罪,讓我抱抱好不好?”心口空蕩蕩,他知道商未岐進宮是做甚麼。
陛下知道了,也不會饒過自己。
他自欺欺人地想要祈求片刻的溫存假象,以便度過此後每個寒涼的夜。
溫如棲沒說話,等差不多了她推開人,頭也不回地踏入燈火通明的勤政殿。
在燈光下,這才看清男人慘白如鬼的臉色,還有那明顯的巴掌印。
“誰打的?”
商雲止以為陛下應該會先問罪,沒料到會問臉頰的傷。他摸了摸臉,輕聲道:“商老將軍。”
“你去商府了?”
雲止眼底的光明暗駁雜,隨後肯定回答:“是。”
“去做什麼?”
商雲止愣了愣,茫然眨眨酸澀的眼,隨後認真回答:“去殺人了。”停頓后,他又補充,“殺我弟弟。”
溫如棲一時不知該說他坦蕩,還是說他目無王法,她盯緊對方問:“為什麼?”
雲止扯出一個笑,“陛下不是知道嗎?因為我,不能容人。”
“那是你弟弟。”
商雲止點頭贊同,“對,他是我弟弟。”
傷口好像疼了起來。
大量的酒,也麻痹不了刺骨寒意與疼痛。
溫如棲蹙眉,衝著他招手,他乖順地過來,順勢跪在了帝王的腳邊,像條流浪狗找到主人家似的。
帝王紓尊降貴,蹲下身勾了勾他下巴,“去偏殿上藥,然後睡一覺。”
沒有怒吼,沒有打罵,沒有問責。
溫和得不可思議。
如暴風雨前的寧靜。
待他醒來,陛下一定會為雲滄討回公道的吧。
就像是祖父那樣。
或許是打入冷宮,又或許是……廢了他。
商雲止失魂落魄起身往偏殿走時,他回過頭,看着心愛的人坐在龍椅上批改奏摺,不動如山。
今夜的鬧劇,好像沒有發生過。
平靜得讓人心慌。
他喉結滑動,不抱希望地低啞開口:“陛下,如果我說……我不是心腸惡毒,你會相信我嗎?”
問這句話時,他沒有抱任何希望。
誰會信呢?他親自處死了墨逸,深夜殺自己的孿生弟弟,到頭來說自己不惡毒,連他都覺得可笑。
何況是陛下。
溫如棲放下筆,“不需要信不信。”
雲止唇顫了顫,又聽得她說,“你本來就不是那樣的人。”
商雲止不可置信地抬頭。
“你……說什麼?”
“商雲止,你本就不是心腸惡毒之人。”
心臟好像泡進酸水裏。
商家的一切,如同帶刺的藤條,勒進肌膚里,勒進二十多年的人生,他困在其中痛苦掙扎,所有人都能衝著毫無回手之力的他極盡侮辱。
哪怕他如今已是貴為皇夫,他依舊逃脫不了那些可怕的謾罵詛咒。
他從泥濘走來,似乎也走不出泥濘。
拼了命地抓住月光,月光短暫停留,也快要離開了。
眼看着黑暗淹沒而來,這次連掙脫的力道都提不起。
然而,帝王的話,依舊令他有片刻的救贖,陳年舊傷驀地毫無防備揭開,鮮血淋淋,在經歷了無止盡的折磨后,有人還願意憐憫地,為他包紮。
乾澀的眼眶驀地湧出熱淚,源源不斷。
真好!
他突然生出了想要解釋的慾望:“我,沒有真想……殺他。”我只是……想要嚇嚇他。
可這樣的解釋,聽起來實在蒼白。
如棲嘆了口氣,她走過去,親自擦去他臉上的眼淚:“朕喜歡看你哭,,那是在床上,不是這裏。”
“……”
“你跑去商府傷你弟弟,到頭來你還這麼委屈?”
帝王低低的嗓音,有着無與倫比的動聽和溫暖。
“行了,去歇着。”
次日的早朝,商雲止依舊未參加。
群臣見怪不怪,這兩個月,皇夫都託病不來,加上鳴大人鋃鐺入獄,有人又在蠢蠢欲動,上摺子請求陛下充實後宮。
溫如棲知道大選也到了時候,這是她登基的第三年,按照祖制,三年一大選。
她並不反感大選,但也沒什麼興趣。
一來不喜後宮人多,如今宮內就商雲止一個,已經夠鬧騰的,真要一群人進來,那盛況她都不願想;
其次,這些日子政務繁忙,她想要做的事情太多,沒有餘力去管情情愛愛。
所以,今晨又有幾人重提,矛頭再次指向了皇夫善妒時,溫如棲徹底冷了臉。
她靜默地看向站出隊的官員張盛,不發一言。
原本有些躁動的朝堂,見狀慢慢安靜下來。
張盛在如此低氣壓環繞的金鑾殿上,冷汗驀地湧上來。
上方奏摺被帝王擲下來。
群臣嘩地跪下來,連呼恕罪。
溫如棲並沒有如往常溫和地讓人起身,她倚靠在龍椅上,翻閱着其他的奏摺。
群臣跪在殿內,死寂一片。
所有人暗地裏都看向太傅和丞相,希望能夠得到什麼指示。
可惜,這次連一向最懂陛下心思的陸玦也摸不透。
但是,很顯然,陛下本人並不想往後宮充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