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跪下

第四章 跪下

墨逸正盤算着要怎麼最大程度地取得陛下的愛憐,他沒等到帝王,卻等到了一個閻羅王。

儀鸞軒伺候的人也就一個全德,昨兒個門庭若市的場景早已經消失不見。如今玉面閻羅站在門口,嚇得他全然沒有以往的伶俐。

“奴才……奴才給皇夫請安……”

商雲止慢條斯理地進入儀鸞軒,推開了寢殿的門。

全德如何不知道這位的手段,他跪行到門口,在巨大的恐慌中嚇得嗓音尖利:“皇夫,陛下讓公子靜養,皇夫……陛下若是知道……知道……”

“她知道什麼?”商雲止目光陰冷,“我還什麼都沒做不是么?”他勾唇,“等我做了什麼,你再把陛下搬出來都不遲。”

全德被他的戾氣嚇得獃獃地跪在原地。

卷丹守在門口,正要對小內侍說什麼,就聽得房間裏傳出一陣殺豬般的叫聲,卷丹抖了抖。

全德連滾帶爬地跑進去,就見公子被皇夫從床上扯下來,那能夠寫出驚艷字的手被皇夫狠狠碾過。

“皇夫……皇夫,陛下知道了會生氣的……陛下一定會生氣的!”

墨逸痛得面目扭曲,他惡狠狠地盯着男人,之前沒有證據,現在皇夫親自來了,那罪名就洗脫不掉,陛下這麼護着自己,他只要堅持到陛下來,之後就有這位好受的,想到這裏,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皇夫是嫉妒吧,嫉妒……嫉妒我能得陛下寵愛……商老爺應該告訴過皇夫唔……”

話沒說完,商雲止嫌棄他吵鬧卸了他的下巴,把腳從墨逸的手上挪開,他蹲下來,暗紅錦袍散開在地板上,像是死人的血液。

明明是一張絕世無雙的臉,卻比誰都心胸狹隘心狠手辣。

他偏過頭看向全德,“陛下會生氣?”他嗓音動聽,好像是在虛心請教。

全德慘白着臉,抖如篩糠,“陛下……陛下讓公子……好好養傷……”

“陛下會生氣啊。”商雲止站起來,高大的身軀如山壓迫,笑着反問,“那又怎麼樣呢?墨逸以下犯上,辱罵皇夫甚至妄圖傷害皇夫,按照律法,仗責三十,即刻執行!”

用來專門懲罰宮內犯罪的谷苑傳來撕心裂肺的叫聲。

血腥味瀰漫在幽暗的屋子裏。

商雲止安靜地坐在明暗交錯的刑房裏,看着那板子落在墨逸身上,鮮血淋淋的場景,他卻面目平靜,甚至特意重新將墨逸的下巴接上,聽他的慘叫和辱罵求饒。

“皇夫……”卷丹遲疑地開口,“這樣下去,墨逸公子會沒命的。”

他盯着自己雙手,毫不在意:“哦,然後呢?”

牢房天窗灑下來的光落在他的右邊臉,他伸出右手擋住那光,隨即緩緩地張開五指,幽冷的光穿過指尖落入深邃的黑眸中。

光影將他謫仙般的容顏分割。

一半幽魅如鬼影,一半如月下神仙。

墨逸的慘叫和他年少的隱忍交錯在一起。

墨逸說得不錯,陛下愛極了他的字。

可他的字,不堪入目。他的好祖父,特意送了這麼一個人進宮,想要做什麼不言而喻。不過是前兩個月與陛下冷戰,底下的人動作就這麼快了,誰能想到,最忍不住,竟然是他們商家。簡直可笑!

商雲止站起來,走到奄奄一息的墨逸面前,微微嘆息,十分可惜:“本想饒了你,可誰讓你還想着爬龍床呢。”他搖搖頭,“那我如何容得下你?”

沉沉的嗓音震動微末浮動的塵埃,他踏着鮮血離開。

……

溫如棲下朝,在勤政殿和戶部侍郎商量稅賦問題,蓮心來報墨逸死了。等商量完減稅問題后,她才詢問氣墨逸死亡的因由,蓮心稟告說:“墨逸公子辱罵皇夫,意圖傷害皇夫,按照規矩,仗責三十,可他身子太弱,沒挺過去。”

溫如棲垂下眼瞼,面對着群臣,她頷首似乎很贊同皇夫的做法:“以下犯上,的確是罪該萬死。這宮內的規矩,也該好好整飭整飭了。”

臣下聽聞,口呼陛下英明。

溫如棲到中德殿時,商雲止還在書房,匆匆出來請安。

明黃的衣角凝滯在一方。

如棲扶起商雲止,在整個中德宮前,她神情格外溫和:“現在身子可好些了?”得到了商雲止錯愕又肯定的回答后,她又說,“朕不放心。”對卷丹吩咐,“去請梁太醫過來,好好給皇夫看看。”

卷丹沒想到陛下這麼關心皇夫,興高采烈地去了。

在外邊,她給足了皇夫的面子,沒有任何人覺察到一絲絲的不對。

如棲牽着商雲止進了寢殿,門一關,擋住了所有的視線和耳朵。

進入內殿,她鬆開手,溫潤的臉沉下來,目光如炬,“為什麼殺墨逸?”

“陛下心疼了?”

溫如棲按了按眉心,她忍着怒火,一字一句,“朕再問一遍,為什麼殺了他!”

商雲止抿了抿薄唇,他輕輕地抬起手,右手食指上沾了些墨汁,呢喃道:“他會寫好看的字。”

“就為這個?”

雲止沒有再回答。

帝王面罩寒霜,眼中暗火竄動,嘴唇抿成一條直線,分明是氣到極致。“跪下!”

他毫不猶豫地跪在溫如棲面前,脊背挺直,雙腿屈直,十分標準的跪姿。

“宮有宮規,國有國法,墨逸言行不端,也罪不致死,你究竟是在執行宮規禮法,還是在濫用私刑,趁機剷除異己?”這話極重,說嚴重些,那就是草菅人命,趁機結黨,不說嚴懲,真要追究下來,廢了他也不為過。

商雲止平靜的鳳眸終於被別的情緒打碎,剷除異己?如果要這麼說也是,他想要剷除掉這個人身邊貼上來的所有人,想要帝王永遠只屬於自己。大約是他身上的煞氣過重,溫如棲一腳踹了過去。

商雲止一下子撞到旁邊的凳子邊沿,他狠狠一顫,臉上血色全無。雲止咬牙,直到嘴裏有了血腥氣才重新跪好,俯身拜首,額頭着地,是知錯的模樣。溫如棲終於看到他示弱,當初他整那兩個貴公子時,也沒見他真的認錯。

溫如棲收起渾身的冰冷,蹲身扶起他上半身,她抓住商雲止的右手,“若有人廢了你習武的手,你是何感受?”

或許是她的氣勢兇悍凌厲,雲止右手忍不住瑟縮,條件反射一般,他咬牙,輕聲問:”陛下……要廢了臣的手嗎?”

如棲盯着那隻手,那雙手很好看,修長有力,骨節分明,掌心還有常年握兵器的繭子。她知道這雙手對雲止意味着什麼,“不會。”

商雲止恍了恍,突然伸手抱住面前的帝王。

溫如棲斂眉,她對商雲止不溫和是真,對他縱容是真,對他不忍心也是真。否則不會在人前為他遮掩濫殺無辜的罪名,也不會由着他入主中德宮這麼久。

但她總覺得賜死墨逸,這個人是有理由的。當初他對后宮裏名義上是她的貴公子的人,也沒有下毒手,雖然是折磨了人家,可最後是好好地遣散離開,但墨逸很明顯連名義上都沒有與她牽扯,怎的就非要致人於死地。

所以她要原因。

“墨逸做了什麼?”她罕見地拿出溫和的語氣問。

商雲止抱住她,過了許久,才如同賭氣的垂髫小子道:“他會寫好看的字。”

溫如棲覺得認為這個人無辜,簡直就是最大的笑話。

她站起身,從軟榻邊的柜子裏拿出一條鞭子,涼涼道:“脫衣服。”

衣杉落在地上,那光潔的後背傷還有她昨夜留下來的抓痕,誘人**,鞭子破空而來,落在完好的肌膚上。

毫不留情。

帶起一竄血珠。

跪着的人微微顫了顫。

又一鞭落下來。

三……五……十……十五……

他沒有求饒,也沒有發出任何痛苦的聲音,整個後背血跡斑斑。

溫如棲上前,鞭子抬起他的臉,那人深邃的眼眸,浸潤着水色,黯淡的神色里,依舊只有她冷漠的影子。

執鞭的手一頓。

二十鞭,沒有任何手下留情。

那原本佈滿曖昧痕迹的脊背上,被血痕和流下的血遮蓋。

寢殿內,濃烈的血腥味散不開。

她扔下鞭子,“讓梁太醫給你開藥。”

她抬腳要走,那人猛然抱住她的腿,這個動作讓他後背的血流得更快,地毯上氤氳出一片血跡,“陛下,今夜留下來。”

溫如棲眸色微頓,“鬆開。”

商雲止抬手抓住她的袖子,低聲祈求:“陛下,留下來,你可以打我,可以罵我……留下來!”

那指尖透明如紙。

溫如棲雲淡風輕地抖了抖袖子,頭也不回地離開,她還有奏摺要看,後宮的事情已經夠不省心了,前朝的事總不能落下。

商雲止沒有握住任何東西。

她前腳剛走,後腳梁太醫就敲門,“皇夫,陛下說您身子不適,臣給您把個脈。”

商雲止頓了頓,僵硬起身,就着這樣子穿上衣杉,“回去吧,我沒事。”

西光入戶。

沾了墨汁的右手動了動,他攤開掌心,紋路清晰,乾乾淨淨,沒有血,沒有傷痕。

雲止站了良久,坐到桌子前,他這一系列的動作,讓背上的傷再次裂開,這點疼痛於他而言算不得什麼,他鋪開紙,抬手拿過一邊的筆,沾了沾硯台中快乾掉的墨汁。

抬腕,落筆。

豆大的墨汁滾落下來。

他的指尖不停地發顫,最後幾乎連筆都拿不穩。

手背青筋冒起。

冷汗從鬢邊滑下。

日光很烈,祖父溫和的臉在日色中空白,尖銳醜陋的石頭落下來……

好疼!

他捂着右手掌心發抖。

誰讓你練字的!誰准你練字的!

陛下很喜歡草民的字,可惜,皇夫的字好像不太雅緻。

手中的筆被折斷,差點劃破掌心。

商雲止猛然靠在椅背上,冷汗淋漓,他頹然地鬆開手,斷裂成兩半的筆從掌心滑落下去,墨汁再次烏黑了手指。

他又一次舉起手。

右手完好無損。

但他再也拿不起筆,也無法練字。

就連批閱公事,他都是左手。

他曾經……也會寫一手好字,那個人也曾贊過的,他也曾龍飛鳳舞,筆走龍蛇之間意氣風發,漂亮的小楷如同有生命,組成他的空白日子的歡樂,如同華麗樂章。

如今,那些字,歪歪扭扭,就像是那錯位的人生,還有他日漸扭曲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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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的皇夫太善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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