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原來是陛下啊
花子宴正要主動開口說一說梅園之景，皇夫突然開口，嚇得花子晏腳下一滑，但好在記得自己的身份，沒有失態，只是諾諾答是。
商雲止覺察到這個人地不安，本意只是出口安慰，沒料到把人給嚇着了，他偏頭瞥了眼男人一眼，冷淡地收回視線，索性也不再開口。
誰知怯弱地男子卻又開口道謝：“多謝皇夫。”
商雲止沒有再多說，雪沒有停下來的打算，幽靜的小徑傷已經覆上一層薄薄的雪，跟上來的婢女想要為他撐傘，被商雲止推拒，冰涼的雪花落在長睫上轉瞬很快又融化，跨過拱橋，眼前的場景一下子明亮起來。
瓊瑤萬頃，雪色妒風流。
滿院瓊枝，暗香縈繞，園中別緻地修建着飛檐紅亭，設白玉桌凳，頗有富紳豪士的味道。
商雲止站在白梅中，他不說話，底下的人也有眼色，不去打擾那位，就連花子宴也只是在幾步之遙，以防皇夫有什麼吩咐他不能及時回答。
商雲止其實沒有多喜歡梅花，心底甚至多多少少有點排斥，說是來鳴府賞梅，說到底也不過是一個借口而已，在這滿院的梅樹面前，尤其是身後還跟了許多人，他心裏說不出煩躁。
“子宴喜歡梅花？”他的聲音有點冷。
花子宴繃緊了身子，立刻回答：“回稟皇夫，是……也，也還好。”磕磕絆絆，不知在怕什麼。
商雲止回過身，看了他一眼，子宴非常反應迅速地開口：“喜，喜歡。”
商雲止幾乎是剎那間明白，對方說是喜歡可能也沒有多喜歡，只是因為這是鳴榮特意為他栽的，也就喜歡了。他頷首，走入一片瓊白中，吩咐道：“不用跟上來。”
商雲止不喜與人打交道，尤其他進宮后，有人奉承有人暗地攻訐，他看多了，再加上皇夫的這個身份，本身就已經與他人拉出一段距離，這個距離是他不用費盡心機與人為善的，相反讓他自在許多。久而久之，商雲止行事也越發自我。
越往梅花深處，耳邊靜得有些心驚，鞋底踩在薄雪中，留下一串串的腳印……
他站在一株梅樹下，思緒散得很快，眼前的景色好像與很多年前看到的重合在一起，雪花安靜落下的聲音，彷彿是孩童不諳世事的笑，就連那沉穩的腳步聲，也像是某種預示。
一步一步地靠近，右手手腕莫名地發緊，掌心似乎也有了痛感，那雙蒼老卻狠厲的眼睛一直死死地盯着他，凌亂地畫面驀然闖進來，刺目的陽光，尖銳的石頭，清秀的小楷，關閉的城門，還有粘膩血……
商雲止強迫自己鎮定下來，綳起身子正要轉身，右手手腕被人抓住。
他狠狠一抖，本能地想要解釋：“我沒有……”
“這麼喜歡梅花？”溫和的嗓音打斷了他本能地解釋，他愴然看去，艷麗的紅色闖入眼帘，那雙眼清澈溫雅，沒有皺紋，也不是永遠帶着戾氣，手腕上的力道也很柔，並不是恨不得擰斷手腕的兇狠，周圍很靜，不是棍棒刀叉，也沒有風沙鮮血。
溫如棲清晰地察覺到自己丈夫一瞬間流露出來的惶恐害怕以及防備，但她沒有多想，這個人的戒備心之強，又不是一天兩天。
“陛下。”商雲止眼角浮上笑來，伸手環住女子的腰，輕輕將額頭抵在對方的肩頭。“原來是陛下啊。”他的聲音很小，話落就被凜冽的風吹散。
溫如棲莫名其妙，但她直覺這個男人現在就是一團軟軟的棉花，天色已暗下來，對方肩頭都是雪花，墨發變得霜白，她想了想還是伸出手，要落在男人頭上的手最終拂過他的耳畔，捏了捏他白裏透紅的耳垂。
對方不自在地往她頸窩蹭了蹭，腰間的手抱得更緊。
溫如棲笑起來，微涼的手指再次捏了捏他的耳垂。
“陛下……”男人嗓音很低。
“看樣子都不想回宮了。”溫如棲戲謔道，“這些梅花把你的心都鉤住了？嗯？”
商雲止從她肩頭抬起頭，冷漠桀驁的人卻眉眼溫軟，他抿了抿唇，有些不安，卻固執又小心地湊近。
溫如棲也不動，不避。男人的唇形很完美，唇瓣有些蒼白，他靠過來，不知是不是錯覺，周遭的梅花香彷彿更加濃郁了起來。
冰涼柔軟的觸感傳來，她睜着眼，清晰地看到男人閉眼時濃長睫毛不安地顫動，白皙的肌膚如細瓷，唇瓣相貼，似乎是想要通過這樣的方式尋求一丁點的溫度，脆弱又漂亮。
溫如棲抬手，按住男人的後頸，含住對方的下唇，另一隻手搭在商雲止的肩頭，略微用力，把人按在一邊的梅樹上，雪花和梅花混合紛紛落下，花香四溢，美景如斯，卻比不得面前的這個人身上乾淨凜冽的味道和呼吸。
纏綿良久。
溫如棲的手克制着鬆開，她退開時，商雲止眼角的嫣紅和水波令她心神一震，尤其是雪花在他眉心融化，透明的水珠滑落下來，令她想起了別的亂七八糟的事情，如棲抿了抿自己的嘴唇，伸手略微粗暴地擦了擦他的嘴角，腦子空白得不知道應該說什麼，她輕聲咳了兩聲，“走吧，該回宮了。”
周圍已經亮起來燈籠，在純白之中如同玲瓏剔透果子，紅色的斗篷在光影里剪下一角。
等商雲止回過神來時，那個人已經離開了，那個背影，和前一刻的溫存判若兩人，他迅速跟上去，在馬上要跟上去后，腳步慢了下來。
溫如棲停下來，轉頭看他，男人也停下，面上閃過一絲罕見的局促與不知所措，她嘆了口氣，朝他伸出手。
商雲止愣了愣，很快抓住遞來的手。
陛下的手，有些熱。
“陛下剛剛……生氣了嗎？”他輕聲問。
溫如棲疑惑偏過頭，反問：“朕生什麼氣？”她只是在想別的事情。
商雲止立刻眉開眼笑。
兩個人步調一致，商雲止時不時地為她拂去頭頂的枝條和雪花，快要到出口時，溫如棲突然問：“朕記得，商府後院，也有一大片梅花。”
雲止目光略微凝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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